29.夜中竹林 為兄操碎一顆心(1 / 2)

不是吧魔頭你! 多梨 11209 字 9個月前

青天白日的竹林, 晴則通暢,雨也灑脫;

一入了夜,則是另一番景象, 密密細竹,風吹枝條動, 沙沙作響,隨夜風搖曳不住, 聲若鬼魅。影影綽綽如無數扭曲的魂, 又像細長條條的妖。

恰是詭異話本中, 怖物群舞之時。

傅驚塵和花又青要重回撞煞的位置。

隻不過, 這一次, 少了許多隱患——指輕而易舉就展露懼像被趁虛而入的王不留, 隻有確定不會給彼此拖後腿的同伴。

花又青步伐輕快不少。

儘管什麼都未說, 兩人都心知肚明, 彼此二人, 絕不會在此時被迷了心魄。

花又青將其歸結於自己同傅驚塵都同樣是千年難尋的人才;

傅驚塵則認為二人血脈相連,不愧是血濃於水的至親骨肉。

走出半截回頭望, 刻有「貞山嫡裔高世年妻節婦萬氏」的牌坊樓在夜空下默然矗立,上麵的幾個大字被風雨吹得乾乾淨淨,石樓如層層疊疊的牌位堆疊,威嚴壓迫, 像極了玄鴞門懲戒弟子的嚴規堂。

在玄鴞門這些時日,花又青機警,又有葉靖鷹相護,她還真的沒去那邊領過懲罰。她隻看過幾個弟子受刑,幾鞭之下,皮開肉綻。

貞節牌坊並不少見, 追根溯源,最早的大約要追究到秦朝時期的“懷清台”。

名為“清”的女子年輕喪夫,自此不嫁,販賣丹砂,並在修建長城時捐贈不少錢財。

感其大義,頌其道德,秦始皇讚其為’貞婦’,特命人修建高台,名為“懷清”。

再後來,歌頌漸漸演變為隱形的壓迫,貞節牌坊修得越來越多,女子再嫁亦越來越難,甚至於,在前朝時,還有戒律,言明,禁止誕育下孩子的女子再嫁。

花又青幼時的村子前,就豎了一塊貞節牌坊。

她親眼看到了豎碑的過程。

鄰家同鄰村的美人定下婚約,誰知剛拜過天地,鄰家在喜宴上被灌下大量酒,飯畢便開始嘔血,顫抖,尚未洞房便撒手人寰;美人姐姐哀慟不已,俯在丈夫屍骨上痛哭。

次日清晨,有人發現她一尺白綾將自己懸在梁上。

此等忠烈之女,鄉裡自然要上報,一層層報上去,又一層層地派下來,感其守貞,特賜造貞節牌坊,死者家族免除差役、又另賜絹帛米肉,以作激勵。

剛剛豎起牌坊的那幾日,族老們聚在貞節牌坊下,連連稱讚殉死者大義。

隱隱約約,話裡話外,又論起村中幾個再嫁的寡婦,搖頭歎息,說如今聖上仁慈,廢了這紙律條,允生子後的寡婦再嫁——否則,若是放在五十年前,那些生子後還要再嫁的寡婦,是要被捉來浸豬籠的!如此不貞不守節之蕩,婦,真該被叫到這牌坊下,看看榜樣如何!也該讓村中那些年紀小小的女孩子來這裡看看,要知道她們長大後要效仿什麼!

但花又青知道,那個殉死的美人姐姐,脖頸一圈有粗麻繩的痕跡,脖子都快斷了,斂屍時,眼睛還是渾圓的,滿是血絲。

她分明是被人勒死的。

豎著貞節牌坊的那條路,也是花又青最不想走的。她生來異眼,幼時又不會控製,總能被迫瞧見許多怪異之事。

每每自牌坊下走過,尤其是夜晚,總能看到美人姐姐的孤魂掛在牌坊下,雙手握住麻繩,風一吹,白影晃啊晃。

直到後來鬼差引走她的魂魄,那殘餘的恨和不甘仍留在牌坊上,經年不散。

思及此,花又青回頭,看那高高牌坊,若有所思:“紅白喜相衝,會不會和那個牌坊有關係?”

傅驚塵問:“此話怎講?”

鬨鬼之言後,竹林小徑少有人走。

人少的地方,植物肆無忌憚,野物亦自由散漫。原本的小路上生了一層又一層的藤蔓和竹筍,時有紅眼珠野兔蹲在林間,抽動鼻子,好奇看兩人。

花又青不完全忌葷腥,平日為減濁氣,吃得也不多,殺氣並不旺盛,自有生靈天然之意。

傅驚塵善於隱息,以至於野兔一時間無法斷定他是不是人,直到他踏在兔子身側,煞氣一衝,野兔覺察,才驚慌失措地跳著逃開。

小路難行,他以手為刃,默不作聲削下前方攔路的繁茂竹枝,免得雜枝傷妹妹身體,劃破她衣衫。

花又青想了想,同他分析:“昨天出現的那些東西,既不是鬼魂亦非妖怪,那就隻能是執念了。”

傅驚塵:“執念?”

“教術法的先生講過,說人的執念最深重,甚至可以影響周圍的人,”花又青搬出玄鴞門的先生來,她說,“舉一個例子,之前王不留特彆想買那種銀質手柄的袖中雙劍,你知道的,其實我不怎麼用那種小劍,也不了解袖中劍如何使用,自然沒什麼興趣;但是呢,他天天在我耳邊念叨,時間久了,我也開始動心,想要購買——這就是執念易感染人。”

傅驚塵:“似懂非懂。”

花又青覺得蠻好懂的呀,皺鼻子:“是我哪裡說的不對嗎?”

“青青可否再舉一例?”傅驚塵溫和,“為兄愚鈍,不若妹妹天資聰慧。”

花又青努力想例子。

——就像之前鎮上有個特彆出名的旦角,她覺得對方的扮相唱腔都不如另一個名氣小的戲子,可大家提到旦角,必定要討論他,而非唱功更好、扮相更美的另一位。

戲班子也是要給這位名氣大的旦角排多場新戲,鎮上首富錢老板同樣,就愛給他花錢,一擲千金,流水般地送他綾羅綢緞、金銀珠寶,稱讚他唱破了音也是“神來之筆”、“情之所至”、“加入自己理解,彆有一番風味”。

時間久了,花又青再聽那個旦角唱戲,也漸漸地開始覺得他姿容不一般,破音似乎也有他獨特魅力。

可此言不可同傅驚塵所講。

畢竟她在玄鴞門中可少有外出機會,更不要說聽人唱戲了。

花又青隻好又換個:“比如說,修習陣法的周師姐看上了劍修張師兄,她自己羞澀,便天天同趙師姐講張師兄怎麼好,怎麼帥氣,怎麼非同一般,時間久了,趙師姐也覺得張師兄英俊不凡,於是兩人為了張師兄開始比武,這下子,所有弟子都知道張師兄魅力無窮,竟然引得兩位師姐為他爭鬥,以至於在那之後,不少師姐妹甚至於有斷袖之癖的師兄弟,都會額外多看張師兄幾眼——我之前隻覺張師兄貌不驚人,但聽聞此事後,再看張師兄,發覺他細看還蠻英俊的——我這樣說,你可明白了?”

“明白了,”傅驚塵點頭,總結,“你想要銀手柄的袖中雙劍,也認為張師兄很英俊。”

花又青:“……”

頓一頓,傅驚塵一掌砍斷攔路粗竹:“劍修弟子中有多人姓張,青青說的張師兄,具體是哪一位?”

花又青:“……哥哥!!!”

她說:“執念啊,執念!我的重點是執念!”

傅驚塵笑了:“噓——”

花又青噤聲。

竹林密影,陰風吹冷樹。

隻見明晃晃白月光下,那白色喪儀隊伍又在緩緩前行了,白布遮棺木,吹得仍舊是《百鳥朝鳳》,曲調高昂激烈,配上漫天飛舞的紙錢,月光森然,竹影重重,層層陰翳深。

這送喪隊伍出現不久,忽又悄然隱身於迷霧中。

花又青悄聲問:“你怎麼知道這些人會在這裡?你能卜算得到?”

“無法卜算,”傅驚塵解釋,“隻不過,當時喪儀隊伍離開時,我留意了這些人步伐方位。若非毫無目的遊行,觀其方向,能走的隻有這一條路。”

花又青瞠目結舌:“你既然早知我們會過來,為什麼又不答應村長幫忙?”

“這不是在幫他們,”傅驚塵搖頭,“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若非馮昭昭失蹤,我們亦不會半夜來此——記下他們行進方向,隻是防患於未然。”

若今夜安穩度過,他必不會再管此事。

但馮昭昭失蹤了。

花又青聽得一陣悚然。

防患於未然,所以傅驚塵會早早留意許多、看起來似乎並沒有必要的事情;他後來幾乎沒有對手,也是因為他早在察覺到威脅時掐滅了苗頭。

就像那些派間開始結盟,決心商議對付傅驚塵,他得知之後,便直接開始一個個淩遲虐殺主持者,引得無人再敢出頭,正值初創時的聯盟,亦隨之破散。

他不會養虎為患。

打蛇打七寸,傅驚塵選擇在聯盟初成時給予重擊,鐵血手腕,殘忍如斯,自然令剩下人嚇破膽,再不敢有人牽頭結線,同他作鬥爭。

作為他未來的敵人,花又青在此刻感受到壓力。

愣神間,遠處喪葬隊伍又現了一個小角,有紙人頻頻回頭,大約是在張望搜尋。

花又青屏息,湊到傅驚塵耳側,小聲說自己揣測:“既然是執念,就不可能平白無故地生成。舉個例子,假如我特彆想要那個袖中劍,然後我忽然間死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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