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長終於從光潔的鏡子中?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看到了此生之中最為可怖的場景。
臉皺皺巴巴如同枯樹根的老人,雙目渾濁,唇角流下腥臭的涎水,在長長的胡子上垂出稀疏可憎的痕跡。
頭顱的上半部分已經沒有了,白骨森森,斷茬處乾掉的血,已經完全地展露出腦子。那混雜著殷紅的粉白一團還在隨著他微弱呼吸而跳動。
頂部的筋膜不知何時破裂,汩汩地流出血來。
村長眼睛驟然收縮,他喉嚨中發出一聲嘶啞的啊,雙手握住銅鏡——
鏡中少了一半頭顱、唯餘的老人亦做出相同的動作。
一行血自額頭流下,滴入村長眼中,又酸又刺的痛,像被針紮了眼睛,滿目猩熱。
就像幾l十年前,被他強行糟蹋的那個年輕姑娘。
村長終於意識到,鏡中這個被削了頭骨的男人,就是他自己。
瞪圓雙眼,支撐不住。
他倒頭栽到地上,氣絕而亡。
看著一地的紅紅白白,站在門口的王不留再也忍不住,背過身去,嘔吐不止,胃裡翻江倒海,幾l乎要將昨日吃的東西一並嘔出。
梁長陽拱手行禮,沉聲問詢傅驚塵:“傅師兄,我們接下來是否要去尋那芸娘的墳墓?”
傅驚塵頷首:“你一個人能做到嗎?”
梁長陽答:“師兄請放心。”
他又提醒:“據飛鴿傳信,傲龍派弟子已經察覺我們蹤跡——最快後日午時,即可搜尋至此處。”
傅驚塵問:“帶隊何人?”
梁長陽答:“燃血大師。”
“我知道了,”傅驚塵頷首,轉過身,吩咐下去:“卓木,同顧茗在一起的那個‘石山’多半是紙人,顧茗此刻有危險,你速速去,救他和剩下的幾l個師弟,若發覺紙人,即可封印,先帶回此處,再做處置——召其餘師弟集合,待長陽挖出芸娘屍首後,用追蹤符,分散下去,探查芸娘服下的毒藥究竟出自何處。雞鳴之前,我必須拿到所有結果。”
卓木領命,禦劍而去。
王不留臉色煞白:“為了找馮昭昭,竟然如此……我們直接用追蹤符尋她頭發——不可以嗎?”
“若追蹤符對她有用,我們何苦如此大費周章,”傅驚塵說,“不要因為自己頭腦是裝飾品,就以為彆人長著腦袋也是為了美觀。”
不提還好,一提腦子,王不留支撐不住,蒼白著臉,跌跌撞撞,沒跑到門外,又是一陣哇哇狂吐。
看他如此憔悴,傅驚塵頓了頓,隻要他把這裡清理乾淨,然後守在這裡,不許旁人再進這幾l間屋子。
安排下各項任務後,傅驚塵才看向麵容蒼白的花又青。
她親眼目睹了一切。
完完整整,無一處遺漏。
包括傅驚塵如何命令卓木對村長使用腦上幻境,如何一句句誘導村長講出實話,如何又讓村長自我崩潰而身亡——
這一
次,她從頭到尾都在旁觀。
清晰地看著。
不是無力阻止,傅驚塵一開始封了她的穴位,不許她動彈,但她憑著自己能力衝開了——就在老人木訥地說出他如何糟蹋了一個姑娘、又將那位姑娘狠心賣入青龍山之時。
是花又青選擇沒有阻止。
傅驚塵說:“青青,隨我再去一趟高家祖墳,我們需要多驗幾l具屍體。”
花又青沉默著跟他離開,走出幾l步,才問:“玄鴞門中,音修宗主霍成煙可以以聲音逼迫人講出真話——他是毫無修為的普通人,肯定抵抗不住,為何你不直接用此逼供?非要行此舉?”
“因為我不會,”傅驚塵說,“你會嗎?”
花又青沉默。
“你沒有阻止我,”他一針見血,“青青,所謂的善,不應當用於同情壞人。”
“我也沒有同情他!”花又青急聲,“我隻是……隻是覺得……”
“血腥?殘忍?”傅驚塵一笑,他抽出劍,那仍舊是把尋常鐵劍,不過不再有鏽跡,劍刃森寒,“我不想我的妹妹是個掌心嗬護下長大的寶貝蛋,宮裡嬌養的芍藥花,更不想你此刻大度善良地勸我,說莫要以惡製惡。”
花又青說:“惡人自有天收。”
傅驚塵一笑:“我就是天。”
“以暴製暴,以惡製惡,”花又青搖頭,“你知道,冤冤相報何時了。”
傅驚塵控劍,穩穩托住她:“以德報怨,何以報德?”
花又青張口,她無法反駁。
“你覺得我對他做的事情殘忍,可那些被他坑害的人不這麼認為,”傅驚塵說,“方才沒有阻攔我,因為你也認可我說的話,對嗎,青青?”
花又青未敢言語,思緒混亂,一時間竟什麼都說不出,唯有一顆心沉沉下墜,好似拴了千斤秤砣。
是的。
她沒有阻止傅驚塵如此逼供一位老人。
自然也可以為其找到更多理由,因為馮昭昭性命危在旦夕,因為這個老人壽命將至,作惡多端——
每一個理由,皆又吻合了傅驚塵說過的話。
都是以惡懲治惡人。
花又青閉上眼睛:“我不知道。”
她已經沒有力氣勸說自己這是幻境了,清楚地感知到自己的道心已然開始動搖,因她竟開始讚同傅驚塵的觀點——即使不曾承認。
“善因結善果,惡因結惡果,”花又青低聲,“我們方才種下了惡因。”
“喔?”傅驚塵問,“那你這些年做的善事,可曾得到過回報?”
“未曾,”花又青搖頭,她極力想要辯解,“我種下善因,並非為得到報酬,而是為了他人得到善果——”
“何其不公,自欺欺人之談,”傅驚塵微笑,“我種的善因,為何要讓彆人攫取善果?他人造的惡業,又為何要我接受惡報?”
花又青愣。
“以後莫要再提這些勸你犧牲自己的話語,”傅驚塵
淡聲,“我可不想我妹妹變成一個舍己為人、主動犧牲的小天真蛋。”
花又青不說話,傅驚塵禦劍而起,載二人穩穩騰空之際,又說:“你可記得那老人說,他侄孫曾在臨安城做過人販子?”
花又青說:“我沒注意。”
“無妨,”傅驚塵提點她,“待回玄鴞門中後,你可以考慮是否告訴金開野——他不是在找他那失蹤的妹妹金玉傾,聽聞那個可憐的小姑娘就是在臨安城被拐賣的,或許他能從此得到線索。”
花又青心臟一緊:“為什麼說‘要我考慮’?”
“那要看你想要得到什麼,”傅驚塵說,“他的親妹妹失蹤,而你,因與那個傾傾又幾l分相像,他便移情到你身上,將你悄悄當作親妹妹照顧——若你想借著這個妹妹身份,同他再多討些好處,便不必告訴他。”
頓一頓,他又說:“當然,若你的確心地善良到近乎白癡,便可以直接告訴他這條線索。他必定感激你,也欠你一個人情。將來你若遇到解決不了的事情,以金開野的性格,縱使豁出半條命也會幫你——但也隻有這一個人情,用過,便沒了。不若你繼續頂著那張與他親妹妹相似的臉,多培養兄妹情誼得來的好處多。”
說到此處,傅驚塵垂眼,看她臉色,微笑:“利弊都同你分析清楚,你自己度量吧。”
花又青隻問:“你一直如此擅於揣度人心麼?”
傅驚塵笑:“不,我隻是擅長活下去罷了。”
“你也會如此利用我嗎?”花又青問,“在你眼裡,我也隻是可以隨意玩弄的嗎?”
話出口,她自己一震。
為何會說出這般的話?這似乎並沒有意義。
他如何,怎樣,她何必好奇?又為何好奇?
為何會感到胸口發悶?為何——
花又青不知。
開弓沒有回頭箭,開口亦無後悔藥。
問出便是問了,衝動的話,如覆水難收。
“不會,”傅驚塵麵無異色,溫和看花又青,語氣柔和,“你我骨肉相連,血脈相同——我絕不會玩弄你,更不會利用自己的親妹妹。”
花又青胸口發悶,有東西堵在上麵,壓住呼吸。
嗯。
骨肉相連,血脈相同,親妹妹。
幾l乎喘不過氣。
“你怨恨我,不理解我,都沒有關係,”傅驚塵說,“若是重來一次,我還會逼你親眼看那個男人如何被處置——記下方才逼供用的咒語了麼?”
花又青說:“我沒記住。”
“沒關係,”他不以為然,“你天資聰慧,多看幾l次就會了。”
花又青說:“我——”
“彆說‘我不想學’這樣的廢話,”傅驚塵正色,“我們生在亂世之中,沒有人會是你永遠的依靠,包括我,唯有你自己能靠得住——你必須學,總有一天,你會用得上。”
花又青悶聲:“你難道不怕我會用在你身上?”
傅驚塵一怔,旋即微微一笑:“那要看你有沒有這個能力。青青?[]?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我期待你能打敗我的那一日。”
冷風孤月寒,花又青茫茫然望天,嗅到空氣中冷冷的香氣。
說不出是什麼,竹子,還是他身上的清冷梅香。
四季輪轉,夏天即將結束,又是一年秋將至。
高家祖墳中,傅驚塵一連開了五個棺槨,發覺都是空棺。
沒有屍骨,隻是一具具空殼。
他眉頭微皺。
花又青巡視許久,以異眼相看,一寸寸土地——
終於,她睜開眼睛,告訴傅驚塵。
“在村口那座貞節牌坊下,”花又青說,“所有的屍骨,都被移到那牌坊之下。”
說到此處,她微微喘息,因過度使用異眼,此時功力未深,已然承受不住這山中惡氣,額頭冒下冷汗。
“貞節牌坊有魂魄鎮守,”花又青說,“若想移出屍骨,必須砸掉整個牌坊。”
醜時。
高家村的村民被劇烈的敲擊聲震醒,有膽大的聽到,悄悄去看,登時嚇大了眼睛——
有人在砸那貞節牌坊!!!
這可真是要了老命。
貞節牌坊乃官府所鑄,能減免賦稅不說,每年還能受到不菲賞賜——
若是砸壞了,高家人顏麵何存?賦稅是不是又要交了?各家各戶是不是分不到賞賜了?
利益在前,村民們哪裡顧得上其他,連鬼也不怕了。
窮比鬼更可怕,利益在前,妖魔鬼怪也要統統讓道。
糾了一整個村的人,青壯年有,老弱病擦亦有,確定武力值和道德綁架值都足夠後,一行人浩浩蕩蕩殺到貞節牌坊前,要阻止這發瘋的異鄉人。
花又青站在傅驚塵後,焦急:“哥!!!”
一劍就能斬平的事情,卻隻象征性砍了幾l下。
她不明白,為何傅驚塵遲遲不動手,非要驚擾了這一整個村子的人。
眼看整個村裡人都出動了,眾目睽睽,被這麼多毫無法術的普通人包圍——
他到底想做什麼?
就連花又青都弄不清楚了。
傅驚塵不慌不忙,待所有人聚集後,才緩緩出聲:“我已探查出此地究竟是何妖孽作祟生事。此時此刻,它就藏身在這牌坊之下——若不想再有鬼怪作祟,必須要推倒此牌坊。”
提到鬼魅妖孽,無異於暴露了修道者的身份。
方才喊最凶的幾l個,聲音漸漸低下去,麵麵相覷,誰也不敢再領頭衝鋒了。
這可是修道人,一個符就能殺人。
人群中,有一老人撥開眾人,顫巍巍地出來,和善:“這位道長,若有妖孽,您隻管殺妖即可,為何非要毀了我們的牌坊?這不過是泥土石築,趕走妖孽便是,何苦非要摧毀?”
傅驚塵沉聲:“此妖孽附著牌坊已久,魂魄亦生在這牌坊之上,若不徹底斬殺,恐其後患無窮。”
有一持殺豬刀的壯年男子驟然上前,滿臉橫肉,高聲叫:“我們怎麼知道你說得是真的還是假的?你怕不是故意來鬨事的吧?”
“村前鬨鬼,周圍商戶避之不及,亦不敢來此處做生意,唯獨閣下不懼鬼神,下山采購,真乃英雄,”傅驚塵溫言,“整個村中人,隻能來閣下家中購買豬油油布——看閣□□格健壯,麵色紅潤,這麼多年來,想必生意極為紅火吧?”
此言一出,人群登時議論紛紛,交頭接耳,嘩然一片。
壯年男子麵紅耳赤:“你、你胡說些什麼?!”
傅驚塵不再多言,他輕輕拂袖,那整個貞節牌坊上瞬間冒起滾滾黑煙,層層疊疊,纏繞著粗粗細細的毒蛇,皆吐著信子,涼滑冷膩,尖牙滴毒液,猙獰可怖。
方才圍觀的人群,登時嚇得連連後退。
傅驚塵身側的花又青知道,這不過是最低級的障眼法而已。
可人偏偏最容易被這種拙劣的把戲所蒙蔽。
人太相信自己的眼睛了,可眼見未必為實。
傅驚塵立於牌坊下,抽出劍,聚氣,沉聲:“我知牌坊於諸位有益,但此刻它已被妖孽利用,為百姓安全,我不得不出自下策——”
“我明白,貞節牌坊是官府所造,推倒牌坊就是與官府為敵,必然要被官差處置、甚至於追殺,”他說,“但若能令整個村子擺脫妖孽乾擾,縱使我來日被千刀萬剮,又有何懼?”
花又青不會覺得傅驚塵真的在做好事了,她隱隱約約,有著不妙的預感。
“諸位放心,此事由我一力承擔,絕不會讓你們被連累,”傅驚塵劍指牌坊,朗聲,“倘若官府追責,在座各位可直接報我名號,所有後果,都可算在我和我門派頭上——待妖孽除儘之後,是殺是剮,皆聽官府安排。”
一劍劈倒牌坊,傅驚塵一字一頓:“在下乃朱雀山傲龍派,燃血!”
“今日之事,所有惡果,皆由我傲龍派負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