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是傅驚塵剖開他的肚子,取出心肝肺,炙烤熟後喂給他。
直到掌門因為劇痛和驚懼而死去。
還有更多的事情,隻是沒有那麼慘烈,相對而言,流傳度也低。
比如某門派大弟子聲稱,傅驚塵暗害了他師父;某位德高望重的長老怒不可遏,說自己小妾承認被傅驚塵逼女乾,如今已暗暗結了珠胎……
是真是假,難以考證。
花又青隻覺,前麵那些屠峰殺人的暴行,像是傅驚塵能做出來的;而後麵這個逼女乾,純屬無稽之談了。
傅驚塵最愛的是術法,是他的功力增益。
如卓木和石山所說,他修煉的功法需保持元陽,怎會因為一點歡愉便白白給人度去一半功力。
無論如何,現今的花又青,除卻收集師姐情報外,暗暗裡,又有了另一個期許。
她想要幫助傅驚塵,要他切莫墮落成如此魔頭。
……就當是給他的一個補償,期許幻境中這一世,傅驚塵能平安無恙,不再被人人畏懼、不再人人欲誅之而後快。
——那麼,便從了解白衣派開始吧。
清水派少與其他門派打交道,僅有的交集也不過是侵略和被侵略、欺負與被欺負的區彆。
什麼互幫互助,共度難關,都是笑話。
隻有在結盟對付傅驚塵時,那些門派才找上清水派,問問他們是否有意擔任盟主。
笑話。
誰當誰死的工作,到了這個時候
還想推他們去當替死鬼。
言歸正傳,清水派那可憐的情報中▄▄來[]_看最新章節_完整章節,白衣派是個純粹的老好人門派。
當各大門派為利益而紛紛混入凡塵世間、想方設法謀取名利時,白衣派從頭到尾都沒有參與這些紛爭。他們居於衣雪峰上,極少下山,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種靈草,煉靈藥……
周而複始,直到傅驚塵負劍上山。
這樣的人,怎麼可能會和傅驚塵產生過節?
夜晚中,客棧裡,花又青在晚膳時提出自己疑問。
“白衣派?”傅驚塵微微蹙眉,思索,“你是說那些喜歡從頭到尾都穿白衣服、每次出門都要帶一包裹白衣服的家夥?”
花又青點頭。
她小心翼翼:“我想問問哥哥,對這個門派有沒有了解。”
“甚少接觸,”傅驚塵搖頭,“隻記得他們在售賣一種藥物,聽聞服之可窺見極樂之境。”
花又青沒聽說過這些,隻在心下默默記。
白衣派賣藥,極樂。
難道傅驚塵後來從他們此處買到假藥,方惱羞成怒?
她伸長了手臂,夾了一片玉灌肺吃。
這道點心名字雖怪,但味道很鮮美,乃是以真粉、芝麻、鬆子、去皮核桃仁和油餅所製,調和好後,加蒔蘿和白糖紅曲拌在一起蒸熟。
店主做的好,當真切成如肺的一層層小片,又淋了一層辣汁。
縱使飲食需禁忌辛辣,花又青仍忍不住多吃幾片。
她還憂心傅驚塵以“損傷修行”為名阻攔,悄悄看了幾眼,發現他的注意力不在此,似乎沒注意到她在犯戒。
傅驚塵問花又青:“怎麼忽然對白衣派感興趣?他們素日裡也售賣丹藥,但皆不若玄鴞門中的好,你若是有需要,同我講,我去找朱爾坤,為你要一些。”
花又青連忙搖頭,隨口扯謊:“沒有,因為前段時間看到兩個男修,甚是好看,也是從頭到腳都是白衣……所以就想到了白衣派。”
傅驚塵略一頓:“原來是看中了白衣派的人。”
花又青還在想他和白衣派可能的過節,沒留意,又伸長手去夾玉灌肺。
傅驚塵默不作聲,調換了兩道菜位置,將盛著玉灌肺的白瓷盤,穩穩地擺在妹妹麵前。
“我雖與其接觸不多,但白衣派中大多是道貌岸然、陽奉陰違之輩,”傅驚塵淡淡說,“若是你當真看中他們派中人士,我倒必須要帶你去葉靖鷹處,要他替你好好洗一洗眼睛。”
花又青愣住:“啊?”
默默記下。
傅驚塵認為白衣派中人道貌岸然,陽奉陰違。
雖不知他們有何過節,為恐刻板印象升級成屠峰之災,花又青猶急急為其辯解:“哥哥,你這樣講,是因為你不了解他們——”
“青青,你行了一天路,也該餓了,閒話莫談,先吃飯,”傅驚塵眯起眼睛,“你再為這些無關緊要的人而同我辯論,我也不會想了解他們,隻想了結他們
。”
花又青:“……喔。”
她乖乖吃飯,心下思忖,既然從傅驚塵處問不到什麼,那要不要試試石山師兄和卓木師兄?
他們跟隨傅驚塵多年,必然知道些什麼內幕。
主意雖拿定,卻一個沒找到人,另一個沒問成功。
吃過晚飯後,石山便走了,說是要去臨安城查什麼事情,他沒說清楚,含糊其辭,大約是什麼需要保密的任務;
而卓木則是四兩撥千斤,無論花又青怎麼說,他都是笑眯眯地停,然後一口回絕——
“你有事便去問傅師兄,我可不敢說。”
迫不得已,花又青隻得悻悻然暫且放棄。
但卓木還給她指了條明路。
“不過,關於白衣派的事情,你可以去問問你梁師兄,”卓木說,“據我所知,他和白衣派一個弟子私交不錯,還從那邊買過不少丹藥。”
聊勝於無,花又青謝過卓木。
明日回了玄鴞門,她還有這些年攢下來的情報網,總能探聽出些什麼東西。
待出了房門,花又青沒立刻下樓,而是望了望天邊的月亮。
這幾日無雲無霧,月色皎美。
十五已過,圓月漸殘,此刻隻剩下一輪不那麼圓的月。
水滿則溢,月盈則虧。
此月餘下的時日,這輪月亮隻會越來越瘦、直到瘦成月牙小尖尖吧。
前日已是最大的圓滿。
正如她在這個幻境之中,覺察這份感情之前的懵懂日子最開心;過了那個頂峰,隻剩下日日減清輝了。
花又青悵然若失,斜斜依靠欄杆。
本想看一看院中銀杏葉落了幾層,不曾想一低頭,便瞧見立於院中的傅驚塵。
銀杏葉淺淺鋪地,一樹殘餘著薄薄金黃,他立於一團明色中,膚色甚白,身若鬆柏之影。
殘月白光,花又青聽見自己的心,緩慢有力地挑了一下。
她在這一刻徹底下定決心。
花又青想,自己騙了他這一遭,是她的罪過;她不會期許以虛假換來真情,隻覺對他多有愧怍。
離開之前,總要給傅驚塵彌補些什麼。
於是她展顏一笑,喚了一聲哥哥。
院中傅驚塵緩步拾級而上:“這麼晚了,怎麼還沒有睡?”
“有些問題想同卓木師兄請教,”花又青笑,“馬上就去睡了。”
“卓木素來能言善辯,雖修無情道,卻很能討女孩子歡心,”傅驚塵平靜地說,“難得見男人能讓你如此開心。”
花又青說:“可是和哥哥在一起,我也很開心啊。”
她看見傅驚塵一怔。
月光白,映襯著他臉色也白。
片刻凝滯後,傅驚塵說:“我和他們不同。”
兄長不屬於能令妹妹開心的“男人”那一列。
是的。
花又青想,你們的確不同。
我不知道他們命運,也不曾測算——他們都不會如你一般危險,也不需要我來乾涉人生,我能力有限,不能挽救世人,這點微薄之力,隻想努力讓你迷途知返。
“還是說,”傅驚塵垂眼,濃黑的眼睛凝望她,“在青青眼中,我和其他男人也一樣?”
“肯定不一樣,”花又青勉強,露出一個輕鬆的天真笑容,“你是我哥哥,我自然要把你放第一位。”
傅驚塵問:“若我不是你哥哥呢?”
此言一出,花又青驚駭不已,險些嚇得一身冷汗。
好端端的,他為何忽然間又問這種話?
是哪裡露出了馬腳?還是無意識中泄露了什麼?
——若是知道她騙了他,隻怕傅驚塵下一秒就會毫不留情地擰斷她的脖頸。
“怎麼可能?”花又青睜大眼睛,唯恐露出異樣,讓他起疑,“你看呀,我們如此相像……難道竟是假的麼?我不是你妹妹,還能是誰?”
傅驚塵淡然一笑:“不過隨口說說而已,瞧把你嚇的,出息。”
輕飄飄兩個字,花又青心中擂鼓聲不止。
“回去睡吧,”傅驚塵說,“夜間冷,睡覺彆貪涼,莫踢被子。”
花又青乖乖點頭,自他身邊走過。
傅驚塵站在她方才依靠過的欄杆處,許久,才抬手撫摸那一方欄杆。
上麵還殘餘著溫度,幽幽冷冷,似身上的糖漬梅花香氣。
聞聽遠處寒山寺鐘鳴,重重迢迢,千層隔萬裡。
吱呀一聲,身後卓木開了房門,四下看了看,瞧見傅驚塵,叫一聲師兄。
傅驚塵回神:“何事?”
“剛才青青師妹來找我了,問白衣派的事情,”卓木笑,“我沒說。”
傅驚塵的手掌壓在那欄杆上:“你同白衣派弟子又不熟悉,就算想說,又能說些什麼?”
“但我剛剛還是幫了師兄一個大忙,”卓木邁出門檻,心情愉悅,“師兄可否勻我一粒凝氣丹?”
“哦?”傅驚塵望院中,青青的背影消失在重花牆後。
他蹙眉,這麼晚了,她去外院做什麼?
看著青青最後一點影子消失在灌木叢中,傅驚塵隨口問:“你幫了我什麼忙?”
“師兄不是一直想為青青師妹選擇一位靠譜的男修,與她培養感情、將來共同修煉麼?”卓木邀功,“我知道師兄你對梁長陽頗為欣賞,所以剛才青青師妹來問我時,我便借故讓她去尋梁長陽。”
傅驚塵猛然轉身。
“今夜花好月圓,如此良辰美景,單獨相處,”卓木說,“此乃萌生愛意的大好時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