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又青巧妙地遮蓋了自己的氣息。
當初他教的法子,現在被她用來反抗他的追蹤。
當察覺到石室的的確確是她從內破壞後,傅驚塵氣急反笑了。
一時間,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是誇她功法精益,如此短時間內便衝破了他親手封的經脈?是誇她舉一反三、活學活用?輕而易舉地學會隱藏自己的行蹤?還是該氣她不馴,就這樣毫不猶豫地走了?
她以為把鳳凰玉佩給了他,便能徹底兩清了?
將衣服和黑糖等物放入唯一幸存的棗木櫃中,合上蓋子,仔細封好,免得其他塵沙飛石之物誤落。
裡麵還有馮昭昭給她的信和懷夢草、人參靈芝等物。
兩人爭吵,還未來得及給她。
——等將她捉回,至少要等她認錯,才能予她這些東西。
做好這些後,傅驚塵才取了那床上的絲帕和鳳凰玉佩。
上麵還有她的體溫和氣息,看來還沒有走太遠。
握緊鳳凰玉佩,傅驚塵倒不擔心她此刻情況。
既然能衝開他所封經脈,想來她此時功力已然不差。
這些年來,青青跟隨葉靖鷹習得不少東西,無論待人接物,抑或者用藥用毒,遇到尋常宵小,或普通弟子,皆不是她的對手;隻是她閱曆尚不足,若被奸人欺騙——
傅驚塵皺眉。
本想將她藏於石室,待今日完全解決後再來處理;誰知她竟跑出去,此時大事當前,他斷然抽不開身親自尋她,思前想後,還是叫了石山、卓木,這兩個最靠得住的師弟,差遣他二人前去尋花又青。
石山驚訝:“大師兄,您上午不是還說不用找嗎?”
話沒說完,卓木拍了他背一巴掌,以當初傅驚塵的語氣:“做事就對了,少問東問西。”
石山悻悻然低頭。
卓木問傅驚塵:“可是,若我二人離開,大師兄您無幫手,去殺藍掌門此事——”
“無礙,”傅驚塵說,“他如今體力已大不如前,況且,我們手中不還有藍琴麼?”
卓木低頭:“那金開野……”
“找個人,把這封信交給他,”傅驚塵沉聲,“他看完後就知道該怎麼做了。”
那薄薄的信紙遞到卓木手上,裡麵裝著一份契約。
當初,藍掌門為逼金開野死心塌地、毫無芥蒂地留在玄鴞門中,人為製造雪崩,令永安城內鬨饑荒。
金母重病,金父走投無路,被貞山來的人販子哄著,簽訂了賣女兒的契約。
——但那契約中言明,是將女兒送去大戶人家中做奴婢,且簽的是活契。
金父受到欺騙,他不知藍掌門派了人販子相互勾結,要將女兒送去死路;
他以為女兒會好好地活著。
家裡徹底斷糧,無半點能入口的東西,又被玄鴞門放進來的強盜洗劫一空。
金母重病,無醫無
米粒,懂事的女兒留在身邊,也隻能活活餓死。
白白胖胖的人販子說,在大戶人家做丫鬟,苦是苦了些,但還好,在那深宅大院裡麵洗衣服收拾東西,比起來在家裡,也累不到哪裡去,至少能有一頓飽飯吃,餓不死,好過你們一家人死在一起是不是?就算為女兒著想,不也應該送她去能吃上飯的地方?都快餓死了,還怕吃苦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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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兒子不是在玄門中做事麼?銀錢自然是有的。等他回來,贖金一拿,就能把你女兒全胳膊全腿地領回來。
簽吧,簽吧。
看看你女兒瘦得都皮包骨了。
簽吧,簽吧。
不簽,難道一家人都要一起死?
簽吧,簽吧。
暫時捱過這難關,等你大兒子金開野回來,再把女兒贖回來,不就能一家團聚了?
……
簽了活契,交了錢,人販子一轉身,便按照玄鴞門的指示,直接把女孩送到人肉餐館中。
可憐小女孩,餓得隻剩下一口氣了,躺在那小籮筐中,氣若遊絲,已然進氣少出氣多了。
知道自己被父親賣掉後,她一聲不吭,隻抱著自己膝蓋,臉埋進兄長穿過的補丁破衣服中,像一隻被凍僵的雀。
直到被放在人肉餐館中,她才無聲地哭,餓得狠了,眼淚都掉不出來,隻能發出如幼狼快餓死的嗚聲。
……
當初簽訂的這份契約,是玄鴞門中人教的,百密一疏,用的也是玄鴞門的紙,就是當年藍儘忠參與的證據。
他差人將這份契約偷走,本欲銷毀,卻不曾想那人留了後手,悄悄藏起來。
又在之前,傅驚塵著人調查金玉傾、想要殺掉她時尋得。
這種東西就要在此時遞交給金開野,確鑿的證據,加上情緒激蕩、時機大好,傅驚塵不信他還能站在藍儘忠那邊。
吩咐下去後,傅驚塵靜一靜,又喚顧茗,叫他去盯緊崔謙佑。
顧茗拱手,提醒:“我方才看見師父,正同白衣派的方宏、方文二位長老飲酒。”
崔謙佑私下想要拉攏白衣派的支持,傅驚塵不是不知。
不知他們說了些什麼,適才已有白衣派的弟子臨陣倒戈,屆時會幫助擒殺藍儘忠。
雖覺白衣派那神仙丸不是什麼好東西,隻想崔謙佑於他有恩,是正兒八經的師父,再加之崔謙佑壽命不多,且大事將近,一時間,傅驚塵隻想著先弄死藍掌門,再去處理這件事——若要白衣派來玄鴞門種植幻心草,斷然不可行。
不知為何,傅驚塵心中隱隱不妙,總覺遺漏了什麼。
抬頭看。
明月欲落,青天不語;
天道森嚴,沉默無言。
玄鴞門外,玄武山上。
花又青定定站在池塘旁,風吹得她衣衫飄飄。
金開野快步走來,滿臉的淚,痛心疾首:“你要做什麼?”
“……回家,”花又青說,“金宗主,我現在沒時
間和你解釋,但隻要我死了,就能回去了。”
金開野定定望她:“你已經找到想要的東西了?”
花又青一愣,旋即點頭。
“那好,”金開野笑了,他歎口氣,努力假裝若無其事,但一個身高馬大的體修,偽裝起來,動作著實拙劣,隻看著她,眼睛便不知不覺紅了一圈,“我都沒來得及幫上你什麼忙。”
“金宗主已經幫我很多了,”花又青笑,“就此彆過,再見。”
她剛欲運功,又被金開野急急叫住:“青青!”
花又青問:“又怎麼了?”
“我……我沒辦法看你這樣,”金開野說,“我馬上就走,隻是,離開前,想再問你一句,青青。”
花又青耐心:“什麼?”
“你是不是用了迷轂枝來到這裡?”金開野問,“那……幾年後的我,對你好嗎?”
花又青愣住。
現實之中,她從來沒有見過金開野。
一次都沒有。
很快,金開野從她神情中窺到答案。
他手足無措,有些尷尬地笑:“可能,可能我這個人感情有些內斂,容易害羞,又覺身份不好,畢竟玄鴞門的名聲不太好……隻能悄悄去見你。”
花又青:“啊?”
金開野抱拳,鄭重:“我一定會儘早去見你。”
說完後,金開野轉身便走。
走出好遠,花又青還能看到他在抬手,似抹淚花。
花又青有多事不解,緊要關頭,也顧不得那麼多了。
她再度運氣,卻聽有熟悉聲音,她耳聰目明,格外敏感。
下意識逡巡,餘光瞥見不遠處叢林中,有兩位女子纏鬥,邊打邊罵,聲音穿過重重森林——
那熟悉的聲音和身影,令花又青驀然僵住身體。
是大師姐!!!
身體先她思維做出反應。
反正是快要死的人了,如何死不是死?
大師姐給了她一條命,現下不過是以幻境之命償還她而已。
花又青毫無顧忌,徑直騰空而去,隻見枯葉激蕩,刀劍無情,在空中懸著的大師姐,身體忽然狠狠晃了晃,跌落在地。
忍住口中撕心裂肺的怒吼,花又青不管不顧,袖中火靈劍脫手而出,直直替大師姐擋下那致命的劍。
嘭——啪!
長劍相接,錚錚器鳴之聲。
溫麗妃震驚,認出青青的臉,怒責:“你在這裡做什麼?”
來不及思考,也無暇解釋。
花又青隻想救大師姐,她雙手合二為一,自創符咒落在火靈劍上,徑直刺中溫麗妃右臂。
適才溫麗妃同溫華君纏鬥,早已耗掉大半力氣,此時不察,對青青亦毫無防備,又驚又訝然,被刺中一劍,本能驅動,下意識一掌打在她身上。
為抱大師姐離開,花又青以身體生生受住這重創。
她嘴角滴血,順著下巴
往下流,不曾戀戰,趁著溫麗妃呆怔時,快速抱大師姐急奔。
腦中隻有一個念頭,此刻她受傷,難以為大師姐療愈,況且玄鴞門今日似有異變,絕不能留她在這裡……
——要快!
快快送到清水派中!!!
溫麗妃沒有追上。
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後,她頓時白了一張臉,呆呆愣住,心亂如麻。
糟了,糟了。
這……這可是……這可是傅驚塵的親生妹妹!
她那一掌狠毒,加了符咒,是要命的招數,若無人解,一日之內,必定會身亡。
也不知這小丫頭能不能受得住……
花又青還沒跑出幾步,就已經察覺到身體不妙了。
那掌有毒,狠狠地化解著她的真氣,若是此刻再趕路,隻怕真氣一催發,死得更快……不知還能不能撐到去清水派。
幸好……還有一人能幫她。
毫不遲疑,果斷轉回到玄鴞門中,擦乾嘴角血跡,強撐精神,以血誓召喚小黑。
待他來到時,將昏迷的大師姐遞到他手中。
她偽裝得很好,完全看不出已然身受重傷。
小黑發呆地抱著昏迷的溫華君:“這是給我吃的?”
“吃個屁!”花又青憤怒,罵了臟話,她咬牙,剜掉自己一塊血肉,遞給小黑,沉聲,“吃下它,能化解你當初和玄鴞門簽訂妖獸契約時、留在你體內的蠱毒——然後,你立刻、馬上、迅速地將她平安無恙地送到晉翠山清水派——從此以後,你便自由了,想去哪兒便去哪兒。”
小黑撓撓頭:“你呢?”
“我有我的去處,”花又青說,“走吧——記得,務必把她好好地送到清水派,否則。”
她眯起眼睛,陰測測:“你知道,你我還簽著契約。”
小黑如小雞點頭:“知道,知道。”
花又青鎮定地讓他離開,一手的汗。
她沒告訴小黑。
那份主人妖獸同生共死契,從始至終都沒有效果。
契約是真的,但她用的是傅青青的名字,完全算不得數,都是騙他的。
但沒關係,她快要死了,小黑也不必隨她而去。
花又青靜心屏息,感覺到符咒在慢慢侵襲著她的身體,這樣也好,不必她親自動手。
即使現在傅驚塵找到她,再度封住她經脈,也不必擔心,隻要捱上一陣,就會解脫了。
想到這裡,花又青撐起身體,忽聽石山後有動靜,握緊火靈劍,警惕:“什麼人?”
風吹夜色涼。
石山後,屍體壘屍體。
滿身是血的鬱薄紫起身,他驚慌失措看著花又青。
待看清她的臉後,眼前一亮,咬牙切齒:“你這個小女表子——”
今夜中,玄鴞門大亂。
外山尚好,都是些外門弟子,參與不到其中,正如一朝天子一朝臣,京城宮變,下麵的
人反倒是看戲的,左右不了政局。
內山中如今已經徹底亂成一窩粥,傅驚塵忽聯合幾位宗主發難,白衣派弟子倒戈,直接逼殺藍掌門,又對他們這些追隨藍掌門的宗主行趕儘殺絕之徑,怎能不令鬱薄紫咬牙切齒?
就連他的得意高徒梁長陽,不知何時,竟也背叛了他,帶著幾個弟子,挾持鬱薄紫的家人,作誘餌,引他上鉤。
上天助他,教他此刻看見傅驚塵的妹妹。
反正是要死的人了,不如殺了她,讓傅驚塵也嘗嘗失去親人的滋味——!!!
鬱薄紫舉劍欲砍來,倒在地上、滿麵血汙的梁長陽,死死地抱著他的腿,吃力地叫花又青:“快走,師妹快走——”
花又青此刻身中符咒,真氣受損,絕不是鬱薄紫的對手。
但梁長陽此刻舍命護她,她不能見死不管。
反正她快要死了。
思忖片刻,她咬破手指,將血液滴在那蛇佩之上,快快地丟到梁長陽身旁。
傅驚塵說過。
隻要以血滴在蛇佩上,他心有所感,必然能趕來救人。
……雖然不知他此刻在想些什麼,但是,以他的性格,若是想殺她,必定也要親手殺吧……
他如此器重梁長陽,現如今看到此情此狂,必定也會來相救。
花又青手持長劍,正欲斬殺鬱薄紫,忽覺身體一冷,好似有人控製她的思維。
身體完全不受控製,控製她的人,引得她不由自主往石山外跑,直直地一頭跑入一個幽深山洞——
有人趁她身中符咒虛弱之時,竟動了她的覺魂。
不知對方功力深淺高低,此時此刻,花又青竟一點辦法也沒有。
幽暗山洞之中,含著神仙丸細細品嘗的崔謙佑,坐在石床上,腳下是胸口中劍的顧茗,靜靜地躺著,不知是死了還是活著。
花又青看清他的臉,一陣悚然。
崔謙佑對她露出詭異一笑:“你就是傅驚塵和老葉藏著的那個寶貝?”
內山上,掌門居室中。
紅燭高照。
鮮血儘染牆。
傅驚塵提著藍儘忠的頭顱,重重往地上一丟。
那死不瞑目的臉,在地上滴溜溜地滾動。
畏懼所謂天道、隻敢借助他人之手做惡事的藍儘忠,今日終於得到徹底的清算。
傅驚塵原想問一問藍儘忠,昔日裡傅家被滅門,他可有參與?
生擒他後,又覺無趣。
如今問了又能如何?人死不能複生。
便乾脆地殺了。
藍琴麵白如紙,重重跪在地上,雙手捂麵,大哭。
負責保護她的那些體修弟子都儘數死亡,不知為何,今夜金開野未出來阻攔。
這當真是輕鬆了他們。
也不知金開野有沒有看到那封書信。
傅驚塵不以為然,此刻他胸口中了三刀,也未在意,隻想已經斬殺藍掌門
,剩下的人也翻不出多少風浪。
打掃戰場、解決小角色的事情,自然有師弟們去做。
大事已了,此時應當速速去尋青青。
有人沉默地將屍體往外拖,血液印在那花紋繁複的地毯,拖出好幾條腥臭的深紅。
白衣派的幾名弟子齊齊告辭,向傅驚塵索要口諭,要離開玄鴞門。
隻說家師吩咐,今夜還要回衣雪峰開壇煉藥,不能在此久留。
大局已定,也無需這些人;留這些外派人在這裡,反倒添亂。
傅驚塵抬手,示意他們可以走了。
師弟擔憂地問:“大師兄,您還是先去療傷吧。”
“不必,⑧⑧[]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傅驚塵草草吃下幾枚丹藥,不在意身上傷口,運氣調息,隻想著還在外麵的青青,吩咐,“你同他們留在這裡,按照計劃收拾乾淨。我有些急事,暫且出去——”
忽而間,胸口一痛。
他停下腳步,立刻意識到,青青有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