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無憂垂首不言。
師尊的命令,就是他的命。
他壓下心中好奇,甚至開始有些迷茫。
猜測不到花又青身份……她究竟是不是傅青青?怎麼又是清水派的弟子?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方回燕抽劍,全無往日慈母之態,傲然立在花又青身前,為她擋住一切,朗聲:“尊主,我們青青年紀尚小,許多事情,她都不懂。若你要怪罪,隻找我們這些年紀大的人來,何苦為難一個孩子。”
“孩子?”傅驚塵看花又青,“你還是個孩子?”
花又青扒二師兄的手:“二師兄。”
眼看她想要擋在方回燕身前,傅驚塵垂眼,笑容漸隱。
原來這世上,還有如此多會令她舍命相護的礙眼之人。
方回燕立在原處,巋然不動,張開雙手,如護住小雞崽的雞媽媽,護著自己可憐的小師妹:“我們清水派向來與玄鴞門井水——”
“井水不犯河水?”傅驚塵溫和笑,“是指你們合謀,送給了我一個妹妹,讓我將她精心養大、處處謀劃,等我同她有了深厚的兄妹之情,卻又要強行分開我們?說她還是隻是個孩子,是你們心疼的小師妹,要我君子不奪人之愛——二師兄,天底下沒有這樣玩弄人心的事情。”
青無憂僵住。
——原來她就是那個傅青青!沒死?
“哥哥!二師兄!”花又青急急,她仰首,看傅驚塵,輕聲,“我想好了,要跟你回去。”
方回燕第一次吼她:“青青!!!”
“我說過呀,忘了嗎,我們今天剛剛聊過,”花又青故作輕鬆地笑,從他身後主動走出,“傅驚塵絕對不會傷害我——他隻是想讓我回去看看爺爺。彆擔心,二師兄,你就當我還在幻境中。況且,隻是做客一陣,我還會回清水派的,我始終是清水派的弟子。”
方回燕不再聽她講,冷然,持劍刺向傅驚塵。
——天下的母親,就沒有能眼睜睜地看著孩子被搶走的!
男媽媽也是媽媽。
他悉心照顧青青,好不容易看她一日日長成如今模樣,又怎容這魔頭奪走?
況且,誰知這魔頭此刻存了什麼樣的心思?青青血肉珍貴,又有殊色,天資聰穎,若傅驚塵強行奪走了她、將她當作爐鼎——
方回燕就算是拚上這條命,也斷然不能看著自己養大的孩子被魔頭□□!!!
劍光寒寒,折射秋光。
傅驚塵並不躲避,眼看劍至,他十分平靜,兩指一夾,穩穩夾住方回燕的劍刃。
微微一彈,方回燕後退幾步,臉色發白。
傅驚塵留著力道,並未傷害到他,隻是震得方回燕後退幾步,令他經脈激蕩,卻不會受傷。
無需出任何殺招,點到即止。
方回燕便知,自己並非他的對手。
但這又如何。
人固有一死。
倘若為保護孩子而身亡,亦不負此生。
方回燕再度運氣,凝神與劍合一,積蓄力道,待致命一擊——
花又青白了一張臉,見著實攔不下鐵了心的二師兄,急切望向傅驚塵,聲音都破了:“哥哥!”
她眼中焦灼。
因知方回燕不是傅驚塵對手,此刻若真打起來,隻會令二師兄徒勞受傷。
傅驚塵看她眼睛,安撫一笑。
“二師兄,”傅驚塵客氣地稱呼他,攤開右手,竟將那還魂花徐徐送下,飄入方回燕懷中,“若我是你,現在便帶了此花,回去救大師姐——我會照顧好青青。”
花又青咬牙:“二師兄,你快些回去吧!”
她急急勸告,方回燕盯著傅驚塵,沉下一張臉。
劍氣已凝聚。
此時此刻,方回燕已被慈愛所占據身體,勢必不肯讓出青青。
“傅驚塵,”他慢慢地說,“你——”
傅驚塵垂眼,瞧花又青焦急萬分,又看方回燕尊嚴如鐵——清水派中人,果真極有氣節,危難關頭,縱然殞命,也不會戕害師弟師妹。
略略思忖,輕歎口氣,看方回燕情緒激蕩,不想他再說出什麼令青青難過的話,更不想真傷了他。
殺掉他輕而易舉,但青青會十分難過。
微一抬手,撥亂他魂魄。
頃刻間,方回燕便昏迷過去,手中握劍,直直自空中向下墜落。
無需傅驚塵提醒,青無憂便飛身過去,穩穩地接住他。
侍奉師尊多年,他自然也能懂得師尊的意思。
有些事情,無需傅驚塵開口。
“送他回清水派,”傅驚塵說,“人和還魂花,都不可有絲毫閃失。”
青無憂恭敬說好。
眼看青無憂抱著方回燕離開,傅驚塵方靠近花又青,牽起她的手,問:“怎麼這樣涼?”
他手掌溫熱,熱到幾乎要將她燙傷,是炙熱的鐵,淬火的鋼。
花又青還在看遠去的二師兄,怔忡:“我二師兄和大師姐——”
“方才你都聽到了,還魂花已經送去,無憂也會保證你二師兄活蹦亂跳,你不必再為此擔心,”傅驚塵握著她的手,微笑,“手這麼冷,定然是氣血不足,等回去後,讓葉掌門給你開些藥補補。”
花又青遲鈍好久,才意識到,他口中所說的葉掌門,指的是葉靖鷹。
“我跟你回去,”花又青仰臉,看他,“你幫我解了這符——”
“青青,”傅驚塵垂眼,擁抱著她,輕聲,“我如今相信你同師兄姐情誼綿長,你同他們間的情誼,甚至勝你我兄妹之情。”
花又青說:“沒有。”
“沒有?”傅驚塵揚眉,“若是我和你大師姐或二師兄掉進水裡,你先救哪一個?”
花又青說:“這話沒有意義。”
“沒有意義嗎?”傅驚塵微笑,“你願意為了他們,冒險來到我身邊;這難道就不算意義?”
花又青說:“大師姐救了我的命。”
“我——”傅驚塵頓住,他垂眼,“青青,你也救過我的命。”
花又青不能繼續同他辯駁了,在這件事情上,她永遠都不是傅驚塵的對手,隻得懇求:“哥哥,你先幫我解開,好不好?”
“一旦解開,此刻還魂花在他們手中,你便會毫無阻礙地回清水派,不會有半點留戀,”傅驚塵微笑,“青青,我不能再眼睜睜地看你離開。”
花又青張口,還想再說些什麼。
“莫再同我吵了,”傅驚塵說,“我的心都被你吵碎了。”
話音未落,他點了她的昏睡穴。
眼前一片黑暗。
神智消散之前,是傅驚塵宛若輕歎的聲音:“睡吧,青青,等你一覺醒來,我們便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