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外竹影婆娑,晚風緩吹,花又青用手臂撐起身體,目不轉瞬地看傅驚塵,幾縷發垂落臉頰,她湊近一些,近到嘴唇快要觸到他的下巴。
傅驚塵沒有說話,垂眼看她。
花又青很難從他的表情中分辨出情緒,太壓抑了,甚至連笑容都沒有,隻是沉沉地望著她,眼底是沒有波瀾的死海。
她掌心是濡濕的汗,津津地發著熱,和胸口滾燙的心一同跳動。
主動拉過傅驚塵的手,壓在自己心口上,她沒有穿小衣,發覺他的手掌心一樣地滾燙,燙到像能隔著皮膚灼傷她。觸到時,傅驚塵抿唇,手指一顫,卻被花又青更用力地按住。
“你聽,”花又青說,“它因為你才跳這麼快。”
傅驚塵喚她名字:“青青。”
“上次我和你講,說我一開始看到水月鏡的東西,看到了你和我……”花又青說,“我很害怕,但是,現在我不怕了。”
“包括去年你將我關在玄鴞門裡,一開始,我也有些怕你,”她說,“害怕你真的做出如水月鏡般的行為,因為一直以來,都是我在表明心跡,可你好吝嗇,從不肯向我講你的感情。”
“雖然我很聰明吧,”沾沾自喜地誇誇自己,花又青又繼續,“可是有句話叫做’英雄難過美人關’,情這件事上,我承認自己還是缺些天分——不然,如果我完美無缺的話,那也太招人恨了。”
傅驚塵笑了一下:“真會誇自己。”
“因為我就是值得誇耀,”花又青說,“這麼好的我,這樣喜歡你,難道你就不動心嗎?”
傅驚塵說:“每個人都愛你。”
“是,”花又青主動靠近他,“所以,被我反複說喜歡的你,有沒有感覺到格外的榮耀?嗯……後宮中,君王寵愛某個妃子,會用什麼詞?”
傅驚塵穩穩扶住她手臂:“臨幸。”
“對,就是這樣,”花又青說,“不僅僅是臨幸,還有專寵。你是我第一個想要結為道侶的人,也會是最後一個。上天作證,若我再去喜歡上旁人,就讓我——”
傅驚塵抬手,捂住她嘴唇:“年紀輕輕,莫發毒誓。”
“你不要轉移話題嘛,”花又青問,“說呀,好簡單,快,說你同樣喜歡我,說你同樣對我心動,說我也是你最愛、唯一想要結為道侶的人,快說呀。”
傅驚塵慢慢地說:“你應該知道,你我如今並非同路人。以你我的身份,永遠不可能光明正大——”
“傅驚塵,”花又青說,“當初我定清師尊為了芳初師姐,甘願冒天下之大不韙,違背師徒倫理,也要堅持娶她做為妻子,結為道侶。難道你覺得我不敢嗎?”
傅驚塵的掌心感受到了她心臟的跳動。
噗通,噗通。
劇烈的,急促的,不安的。
“我不在乎,”花又青飛快地說,“雖然你總是講,要我得道成仙,可我心有七情六欲,完全不能拋開,也不想剝開。我喜歡你,非
常非常喜歡你。我不想成什麼神仙,隻想和你——”
“世道亂了許久,”傅驚塵說,“無論是修道者,抑或者凡間百姓,都需要一個希望。”
花又青愣住。
他抬手,撫摸著花又青的臉龐:“你是最合適的人選。”
“生來便有異眼,師從定清,血液先天能克製邪魔之氣……”傅驚塵低聲,“今天你做得很好,若有下次,你大可自稱為定清和芳初的血脈,更能助長聲勢。”
花又青傻了眼:“啊?”
她說:“你前麵說得那些,之前都講過……可後麵這個,有點太不尊重我師尊了吧?”
“他若在世,也必然希望你做此舉動,”傅驚塵說,“成大事者不拘小節。況且當初又有流言,說他和芳初有孕——”
“咦?”花又青迷茫,“真的嗎?我怎麼沒聽師姐講起過此事?這難道不是假的嗎?”
“是不是有什麼要緊,自古英雄不問出處,”傅驚塵沉聲,“然,世間人愚昧者多如牛毛,人總需為自己扯個大旗。譬如漢高祖,不也是說自己乃’赤帝之子’,弄出些’赤帝之子斬白蛇’之說?若能達成目的,些許謊言無傷大雅。況且,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定清既然受了你這麼多年的拜師禮,想來他也不介意你認他為父。”
花又青:“……好像也是喔。”
“再說,你適才說自己人見人愛,定清魂魄若知,會有你這樣個女兒,定然也十分欣慰,”傅驚塵說,“難道不是麼?”
花又青一激靈,意識到不對勁:“可我剛剛在問你,你愛不愛我,你怎麼忽然把話語扯到我師尊身上了?”
她說:“我們現在是在床上哎,你可不可以和我談些不正經的事情?”
傅驚塵撫摸她的頭頂。
如同觸碰另一個縮小版的自己,屬於同類的熟悉梅蕊氣息提醒著他岌岌可危的理智,讓他不可再度放縱下去,不可再令情感流放。
“隻是說喜歡我而已,有這麼困難嗎?”花又青問,“快說,說你也愛我。彆再扯那些正啊邪啊不是一路人的鬼話,喜歡就是喜歡,就算是天王老子來了,也都是喜歡。如果愛要瞻前顧後、審時度勢,那也便不是什麼愛了。”
傅驚塵歎:“你快把我逼瘋了。”
“我看你冷靜得狠,”花又青眼巴巴,“哥哥,你若是講不喜歡我,我肯定不會糾纏你,馬上就穿衣服係裙子提褲子走,我也不是那種強迫人的性格,可能還會為了療愈情傷而試著和他人交往——那句話怎麼說來著?忘掉一段感情的最好辦法,就是開啟一段新的感情。”
一手壓在傅驚塵肩膀上,另一隻手戀戀不舍地摸著胸月複肌,許久不見,哥哥的身材還是那麼好,甚至每次相見,都覺勝過上一次。
傅驚塵垂首,眼中晦澀不明。
如何同她講?或許這是你血親的身體,你觸碰的是你兄長,是你血肉相連的親人。若無意外,我們前世本該一同出生,抵手抵足,從幼時到成熟,我們相依相
伴。
若你知道,此刻你貪戀的,和你血脈相同,你會如何?會想要吐麼?會覺得他惡心麼?還是想,不愧是魔頭?欺瞞你真相,明知不可卻還是為之;明知二人身份,卻還要同你做這等愛人之事……
“我會和其他人喝合巹酒,說不定也會像摸你一樣,去摸其他的男修道者,”花又青說,“你要眼睜睜地看著這種事情發生嗎?你想看我做這些和你做過的事情嗎?你想聽我被其他修道者——”
話音未落,傅驚塵猛然將她按下,在她暈暈乎乎、尚未反應過來之時,便自下用東西堵住她未完成的話。
花又青聽到他壓抑的呼吸,比她小時候聽到遠山古寺裡的鐘聲還要沉重。
手掌死死地拽著棉布單,將那一處拽得快要破了,她也快要破了,隻覺眼前世界都溢滿了清幽孤冷的寒梅香氣,滿山白雪,遍野白梅,數不清的星星從暗藍蒼穹中如流水般墜下。
傅驚塵因為她說出的那些話而憤怒,可花又青喜歡他此刻的憤怒,喜歡對方這樣的宣泄,就是這樣,不要總是在她麵前擺出好兄長的樣子,不要再竭力掩蓋自己的真實情緒。
其實根本不需要那麼多的壓抑,瞻前顧後。
為什麼非要偽裝自己呢?傅驚塵?
她想要喊一聲哥哥,出口的卻是一種變了調的聲音,聽起來不像她能發出的,像春日裡采花蜜匆忙的狂蜂浪,蝶,桃粉柳綠花紅紅。
花又青喜歡看他被逼瘋的樣子。
或許她骨子中流淌著連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瘋狂,喜歡一些危險的、不安定的因素,脊背因為撞擊而深深往後滑了一長條。整個人都被兄長的身體所籠罩,一下又一下地被逼到小小角落中,兩處皆是牆壁,麵前是給予她溫暖、卻又同她真正“血肉相連”的兄長,隻需她抬手,便能吻到兄長不悅的臉龐。
他還在因為她的那些話語而生怒:“找誰?”
花又青是快樂了,卻也沒有快樂到喪失理智,再去牽扯無辜的人進來。她又不是不知道傅驚塵的性格,此刻她若是提到旁人名字,哪怕對方是傅驚塵的兒子,他都能一並殺了。
她才不想禍及無辜。
幾乎要被對折,她看到傅驚塵按住她的手背,因為情緒壓抑而起的青,筋,幼年起便開始練劍,之後他幾乎不曾停止,如今又正值壯年,無論是力氣還是他這個人,都能將戀慕強大者和崇尚實力的花又青迷得暈暈乎乎。她也得以看清另一處的青,筋看清那東西的具體模樣,甚至能瞧見自己月複上緩緩隆起的長丘。
花又青發現自己更興奮了。
她沒辦法講清如今的感受,隻是叫他哥哥;不知怎麼,聽到她如此稱呼,傅驚塵更用力,似乎不想聽到這個稱呼。似曾相識的場景令花又青想到懷夢草之時,隻不過那時候的傅驚塵對她“傅青青”的身份有所懷疑,尚不明血緣的前提下,連如此事都帶著一種近乎絕望的宣泄。
如今和當初情形很相似。
不要成仙。
定然不能
成仙了,因她迷戀這種墜落的快樂;她注定無法追求大道,隻想沉浸於和心上人的如此之歡,好。修道修道,她可以將其他情感欲望都修淨,唯獨割舍不下一個愛字。受於五感的提升,花又青清晰察覺對方那青,筋刮蹭月長的每一絲感觸,也能分辨得到被打開的每一處。就是如此,本該如此,縱使天再破出一個窟窿,大地塌陷,洪水倒灌,山傾石崩,她們也該如最原始般密切相連。
如雙生樹,似並蒂花,生死相依,不離不棄。
?本作者多梨提醒您《不是吧魔頭你!》第一時間在.?更新最新章節,記住[(
今日第三次戰栗時,隻換來傅驚塵嚴厲的批評。
“如此便不行了?還想去找什麼人?”他問,“清水派的弟子,定力如此不足?”
更覺疲倦,花又青開始耍賴,想要抱他,卻又被如珍珠蚌般生生撬開。
她想,自己現在真的很像一個可憐巴巴、被迫種了好幾顆大珍珠又被挖走、再被放入更大珍珠的小珍珠蚌了,殼子都要被掰壞,蚌心也因連續的種取而一塌糊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