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6 章 回憶殺(1 / 2)

不是吧魔頭你! 多梨 12491 字 8個月前

人的記憶是件十分神奇的東西。

縱使是距成仙僅有一步之遙的定清,他和凡人的記憶也無什麼區彆。

在正式讀得定清記憶之前,傅驚塵還以為他已經無欲無求。

實際並不如此。

記憶分顏色,從定清誕生到苦修、再到建立清水派,無私傳授一身技藝,這部分的記憶都是樸素的黑白灰,平靜到猶如一望無際的深海湖泊,又如香爐中積年累月的灰。

芳初的出現,狠狠打破了這一爐沉寂的香灰。

客棧中的那一撞,撞出五彩斑斕的世界,從此後不再是黑白灰,而是如常人的繽紛。

傅驚塵得以看到事情的另一麵。

流言紛雜,籠罩在定清這一傳奇人物身上的東西更多,外人都說,當初定清明知她是海棠宗女弟子,卻還執意帶到清水派中,已經是動了春心——彼時思想還不若現下開放,各門各派間交流也不如現下頻繁,等級製度森嚴;師徒如父(母)子(女),而奪人徒弟不亞於搶孩子。

定清這番硬搶,放在當時,也頗受詬病。

有人試圖為他的行徑找尋理由,翻來覆去,聯係上下因果,便得出“定清一眼看中那海棠宗女弟子”的結論。

但那時的定清的確是看她根骨極佳、雖有仙緣卻深陷魔障,是個孤命。

孤命,如字所言,母親為生她而死,又逢幼年失怙,投在海棠宗中,也不曾得到半點真心照料;師尊看重她資質,隻想著利用她來采補些道行高深的人,唯一曾照顧過她的師兄也因意外早早離世。

定清於心不忍,不想看一個好苗子就此墮落——

這是他行的第一樁逆天之舉。

天道中,他與芳初,其實並沒有什麼師徒緣分。

那些所謂的師徒命格,不過是他嘗試挽救她孤命的說辭而已。

……

傅驚塵所能看到的東西,不單單隻有這些。

他看到清水派上,定清悉心糾正芳初在海棠宗養成的習慣;教她正常修道者該有的禁,欲、禮節、自尊……幾乎是手把手,傾囊相助,耐心教習她,培養她的言行舉止——

說著容易,做起來卻極為費事。

尤其一者還不是同性彆。

芳初沒有男女大防的概念,在她思想中,采補就如吃飯飲水般自然,無可厚非;偏偏定清教她禁欲,起初不許她去抱男弟子,後來連女弟子也不許她抱了;她抗議,定清便淡然同她解釋,說什麼人要如流水,源遠流長,不可急於一時……

每每說到她困倦、哈欠連天。

海棠宗是什麼地方?所修習功法皆和采補有關,無論男女,皆是自小鑽研房中,術,從這陰陽調和中來汲取長壽的本源。初初立派時,還好些,但後來成仙機會渺茫,人人自私自利,隻為自己功法修為,海棠宗的教導方向也逐漸扭曲——芳初便是那最不幸的弟子之一。

幸運的是她遇到一個好的師兄,願意

袒護她;又遇到一個想用她作餌去鉤道行高深之人、又深謀遠慮的師尊,覺察到少男少女早早行采補有損身體,便定下“無論男女,十七歲前皆不可行周公之禮”的規矩。

定清也沒少受罪。

芳初所修行魅惑之術非常人所能抵擋,好幾次,都是定清及時趕到,才沒讓她采了自己那幾個弟子;後又不惜鑽研出“同生共死符”,時刻同她感應,阻止她離開清水派、去采補他人。

如此行徑,芳初如何能忍?她轉而瞄準定清,媚術、藥……輪流施展,終趁他閉關修行、薄弱時趁虛而入,順利地采補之,奪取他苦修多年的元,陽。

直到這一步,定清都不曾對她有過“愛”的概念,仍覺她不過是誤入歧途的弟子。

此等悖德大事,倘若說出去,即使定清什麼都不做,那些受過他恩惠、敬仰他的人,和座下弟子,都會把壞他修行的芳初論罪處決;然定清在靜思後,平靜接受這一切,瞞下被芳初下藥用咒的事實,隻字不提,縱使知曉被利用,也擔下“同徒弟苟合”“毫無師德”的罵名,將罪責皆攬於一身。

真是聖人啊。

若此事發生在傅驚塵身上,他決不允許欺騙自己、算計自己的人活到第一天的日落,清醒那一刻,便會擰斷對方脖頸。

定清不。

為防止芳初被問責,他認下罪過,又去領罰,代徒受過,承認自己失了道心,哄騙徒兒,儘力將她從此等罪責中摘出去;

防止她出去再尋其他男修,又為了“給天下交代”,更是決心同她結為道侶,以身勸她修行正道,莫沉迷淫,邪。

後又私下苦口婆心勸誡芳初,教她靜心打坐。

自覺犯下大錯的芳初,也乖覺,終於能聽進去他的教誨,不再左耳進右耳出,而是認真點頭,跟他學習。

定清很是欣慰。

入夜後,芳初便又纏著欣慰的定清來了一回。

大錯既鑄,幸而定清所行之道並不禁止婚嫁之事,他也曾為座下弟子主持過婚禮,要上表神明下敬地主,男女借契,生死不相離。

那同生共死符種下後,雖因男女之事而破解,但也留了一絲在一人體中,如夫妻結發,細細糾纏不離分。定清身份特殊,外加芳初和他的師徒關係,不適宜轟轟烈烈的道侶結契關係,他便私下同芳初沐浴淨身,上香稟明蒼天,與她正式結做夫妻。

定清並不認為這是愛,他苦修久了,寬以待人,嚴以律己。

他隻將其視作責任,說到底也是自己修行不夠,而芳初年幼,本身就該接受正確教導;身為師尊的他,卻連這點堅持都做不到,和小徒弟行如此之事。

錯誤既已鑄成,定清也不會正義凜然地當什麼都未發生過,更不能再看著芳初受自己連累,再入魔障——

那便帶她一同修行。

將來若是有幸,同她一起飛升也好;若他先登臨大道,也可不去飛升,留下來等她一等,等她成仙;

芳初天賦異稟,倘若她早登寶境,

那也是好事一樁——

要成神,須先不做人。

褪去人之七情六欲,大愛無私,不再拘泥於區區小情小念。

待她得道飛升成仙的那一刻,不再拘泥於人間情愛,定清便是隕身道滅,也算是圓滿了。

這是定清所預想的未來,倘若不曾有後來黑魔之變,一切便會如此完美運行。

他為自己的道心不堅付出代價,傾儘心血助芳初得道,自此脫離輪回之苦,得享長樂。

偏偏事與願違。

眼前那色彩斑斕的世界,開始抹上一筆重重的血紅。

勸誡修道者們合作,不再為那些蠅頭小利而鬥爭,不要再藏私——人應當團結一致,不該如此內訌,四分五裂。

這一直是定清的夙願。

他生於亂世,見識過太多爾虞我詐的慘狀,又見識過修道者的冷漠。明明有能力改變這一切,卻自私自利,人人隻為自保,隻掃門前雪,不管他人簷下冰。

建立清水派的初衷,便是傳道於人,無私授業,解惑度化;後戰爭滋生黑魔,人心惶惶,定清挺身而出,也不在意什麼名利,隻為蕩儘惡妖壞魔,還人間安寧。

偏偏他有汙點。

偏偏他為保下芳初,甘心背下“誘女乾徒兒”的罪名。

定清四處奔波遊說,並未取得那些人全部的信任;背後有人暗中挑撥,他知,卻仍舊相信人不會墮落於此,相信人人都有自己的判斷能力。

如此多的修道者,倘若人人都如此自私自利、聽風便是雨,那縱使有十個、百個如定清一般的人站出來,也難以挽救這墮落的世界。

失意時,唯獨有芳初輕鬆地告訴他,好言難勸該死的鬼,何必管那些世人如何?你同他們非親非故,又不是他們的爹娘,何苦費心,要他們都去死好了。

一番話聽得定清哭笑不得。

他已習慣了芳初嘴硬心軟的性格,也知她年少時吃不少苦頭,再加之閱曆不深,有如此言論不足為奇,便握住她的手,試試體溫,取了條披風,搭在她肩膀。

芳初不肯,輕輕蹭著他的腿,不多時,便輕解羅裙褪去褲,坐在他腿上,纏著與他敦,倫。於野外月下,幕天席地,於定清的道德而言,猶是不小的挑釁。但黑魔之事積壓於心,芳初又令他不住心動,便徐徐而圖,按住她,施下靜音咒和隔離術法,不許旁人聽得半點。

再向後,時光飛轉,定清全身心在剿滅黑魔之事上,經常下山,終於覺察,這些修道者的自私自利程度完全超出他所想——

僅僅靠清水派的弟子,這一戰必然死傷慘痛。

定清靜思幾日,同弟子們坦言,直言不諱,若他們此刻離開,也不會怪他們,因此刻已到最終一刻,若放任黑魔繼續龐大下去,人間紛爭隻多不少,屆時生靈塗炭,將有無數人流離失所。

沒有一個人退出。

縱使大家明知,這是一場有來無回的鬥爭。

定清沒有要求所有弟子參與,他將一十歲

以下的、剛入清水派不到兩年的弟子(),全都悄悄送出去;在他眼中?()?[(),這些都還是孩子,是修道者的良心。縱使他再如何,也不能看著這些孩子白白犧牲。

他們還年輕,本不該如此。

被同時送出的,還有芳初。

這是定清唯一的私心了。

剿滅黑魔,以摯愛煉劍的說法在世間流轉,飛凰住在清水派中,甘心追隨;為了她,弘光勸誡過,建議用芳初煉劍,但定清並不打算如此。

一來,以人煉器並非正道人士的做法;

一來,他已然察覺到自己對芳初的偏愛,這些偏愛決計不能再歸咎於責任;可絕不能因“偏愛”,就害她白白喪失性命。

她何其無辜。

定清願為天下犧牲,卻不想要她被迫“犧牲”。

縱使他意識到,隻要他開口,芳初定會願意殉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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