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過去太久了。
為避開天道清算,在清水派中滋養芳初殘魄的那些年月,定清閉門不出,不曾同任何人見麵,一切做得靜悄悄,連往日的好友都不曾聯絡——
而弘光,也因飛凰的事情,和定清徹底決裂。
小師妹飛凰是弘光撿來的棄嬰,也是他四處敲門尋人,說儘好話,許了不少銀錢,那保守的人家才願意擠些母乳給他們。定清和弘光居無定所,跟隨師尊四處飄蕩,那飛凰跟著他們,雖然沒有饑一頓飽一頓,卻也是吃遍百家奶。實在找不到奶水時,什麼羊奶牛奶,也都溫熱了喂給她。
彼時的弘光比誰都溫柔有耐心,莫說是喂奶,後來飛凰學說話,也是先會喊弘光“師兄”,“師兄”。
但後來弘光和定清道義不相同,發生爭執時,飛凰卻選擇了定清,要跟他一同去清水派。
弘光氣惱到一拳捶碎了石頭,也沒能換回飛凰的回心轉意。萬般無奈下,也隻好說,今後飛凰如果厭倦了清水派的清貧,可隨時來玄鴞門尋他。
兄弟幾人在一起的那幾年,弘光發誓再不讓小師妹挨餓,也再也不要過如此清貧的苦修生活;機緣巧合下,在玄鴞門中坐穩交椅,也時不時跑到清水派中,暗中悄悄接濟。
這種接濟的關係持續到飛凰死於那場大戰中。
早在定清決意同黑魔開戰前,弘光便提前將飛凰“騙”到玄鴞門中,不許她離開。
弘光和定清所追求的東西不同,定清始終認定,這世間的人可以被感化,人性本善;而弘光覺人性本惡,各人有各人的宿命,著實不必插手他人因果,浪費自己福報,來成全這些冥頑不化的家夥們。
尊重他人命運,成全蠢貨作死。
除了飛凰。
饒是弘光再如何費勁心力,也沒能阻止飛凰。被他一手拉扯大的小師妹,最懂他的脾性,趁著弘光鬆懈時,一路跑到清水派中,要去和大師兄定清“蕩清妖魔”,還天下以昭昭。
那場大戰中,隻有定清一人存活,還是因芳初化身的劍替他擋住最致命一擊。
飛凰灰飛煙滅,連一根頭發都不曾留下。
這也是定清和弘光徹底交惡的原因。
芳初那一縷殘魂,也得以被定清順利養成。他以凡人之軀,避開天道,逆天而行,畢生研究魂魄返生之道,隻為令她有重來的人生。
他不會再將其稱之為“完成遺憾”。
遺憾永在,亦永不會再來。
“我不曾料及這點,”定清蹙眉,“你同青青之間……不在天道記載之中。”
“天道,天道,開口閉口便是天道,”傅驚塵平淡,“你順應所謂天道,又得到了什麼。”
“得到你與青青降臨於這個世界的機會,”定清微微一笑,“若是說什麼雙生子,倒也沒錯。我的魂魄附於早夭的’傅驚塵’身上,才有了如今站在我麵前、同我對話的你;我的血肉和異眼做了青青的肉身,引以芳初的魂魄,才會讓花又青
完整地生活在這世上。”
本源都是他親手所做(),稱作兄妹?[((),也無不妥。
傅驚塵說:“不錯,你沒有將青青和芳初混為一談。”
花又青是花又青,芳初是芳初。
桃花年年開又謝,同樣的桃樹,每年都是不同的桃花。
已逝的,永遠不會再回返。
芳初是不會再來的愛人,而有著她殘魄滋養的青青呢?比起愛人,定清看她更如同看孩子,看芳初的孩子;縱使明知傅驚塵是自己的魂魄,卻也不像自己——
傅驚塵也是如此想他。
轉世後,境遇不同,閱曆不同,性格也不同了;尋常人家尚有“士彆三日、當刮目相看”,隔了百年的時光看,轉生的人又如何能強迫和前世扯上關係。
正如昔年間,那個懷有記憶投胎轉世後、執著去尋找前世愛人的男子。
哪裡還有他的愛人呢?身死後,喝下孟婆湯,便再無處尋覓了。
哪怕此刻得到了定清那些全部的記憶,傅驚塵也不曾將定清視為“自己”。
他分得很清楚。
定清靜靜端立,望傅驚塵眼中,未有喜悲,亦無欣慰。
“你費儘周折,留下神識在記憶珠中,又是為了何事?”傅驚塵問,“彆說隻為告知我——因你已經師徒亂/倫,所以今生兄妹悖/戀也不是什麼問題。”
“自然不是,”定清溫言糾正,“這些話莫對青青提起,你自己認為兄妹悖德不違心,那便無妨;青青同你不一樣,此生的她瞧著比你要臉些。”
傅驚塵讚歎:“不愧是一代宗師,就連譏諷也如此委婉。”
定清說:“如今真相大白,你可否將手放下?我如今隻是一縷神識,經不住你的奪命咒術。”
“當然可以。”
如此說著,傅驚塵放下手。
定清終於切入正題:“你不信天道,是尚不曾見識過它的懲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