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了,大夫替小李包了傷口,又留了幾副傷藥傷膏,遂離去。
胖娘這家也是著實寒磣,莫喬就坐在一塊破板凳上,前麵還有一塊矮桌,缺了腿的,一晃一晃的。桌上幾副碗筷,缺邊少角的,一副寒苦的窮樣。
“你叫啥啊?”胖娘問她。
莫喬:“白田。”
“哪個田?
“種田的田。”
胖娘若無旁人的將自家兒子扒光,拿了那醃臢的破衣服扔外頭去,看見那盆黑水,慨然道:“我家小李傻很多年了,但人說殺人有傻福,我這傻兒子沒啥本事,就是命硬。前兩日大半也去爬樹摘果子,結果摔了,那頭直接就磕在石頭上,流了不少血。我還想說夭壽了,這回沒救了。結果第二日又生龍活虎的,沒死成!”
莫喬心想,大概那個時候小李是真摔死了。然後鬱央才借機用了他的身體。
又閒聊了會兒,天就黑下來了。
胖娘端了剩飯菜去屋後院子喂雞鴨,站在屋後大聲說:“小田啊,晚上你就進房裡睡去。”
她說的屋房,是這屋裡唯一的一間小偏房,極小,就放了張木架的床鋪,一把竹編的桌子。莫喬看得出,這應當是胖娘自己睡的,想也沒想就推辭了。
但胖娘顯然是不想委屈了她,說不過她就生氣,莫喬無可奈何,隻好應下了。
當夜,相安無事的睡了一宿。
第二日,傻子早早就醒了,穿著一套破衣,坐在她塌邊看她。莫喬和他靠近不得,一近就犯病,沒一會兒就醒了。
傻子見她醒了,十分高興:“好妹妹。好媳婦!”
莫喬略煩悶的撥開他湊來的臉,揉了把臉,才甕聲問道:“你娘呢?”
“不知道。”傻子茫然,旋即又樂起來,“娘說讓媳婦兒帶我去山裡抓野兔子!”
“野兔子?”莫喬想了想,“打獵?”
“對對對!”
這時,胖娘在外頭吆喝:“小田醒了沒?醒了就帶小李去山裡頭洗個澡啊。”
莫喬聞言下意識聞了聞自己,嫌棄的皺了皺鼻頭。穿衣時,那傻子也不走,就站在不遠處,眼巴巴似的盯著,麵容雖俊秀,但勾著背,莫名有點畏畏縮縮的。
出了門,胖娘正在喂雞鴨,見她出來,兩手隨意在腰間蹭了蹭,取出兩個饃饃給她:“先吃著。今個兒有點揭不開鍋,我晚點上外邊換點米來煮。你先帶小李打山上去洗個澡。知道路不?”
莫喬搖頭。胖娘拉她出門,往村口那座山指:“直走,然後往山裡去,到半山腰就能見水了。你找個沒啥人的地方,讓小李隨便衝洗下,乾淨點你才不嫌棄。”
傻子乖乖坐在門檻上鬥雞,胖娘看著他一副不爭氣的模樣,氣不打一處來,過去給他一個爆栗子:“玩玩玩!沒半點出息!”
傻子捂腦袋:“媳婦兒!”
“你老娘我還沒死呢!叫什麼媳婦!”胖娘擰他耳朵。
莫喬歎氣,過去勸她:“您彆操心。我帶他去拾掇乾淨再回來。”
這也不是傻一兩天了...
傻子樂意和她出門去,樂不可支的過來揪她衣角。莫喬拉他走,伸手往他背上一拍:“挺直了。”
他一下就挺得直直的,眨巴著眼看她,似乎要她說點什麼。莫喬佯裝沒看見,見他背又要彎下來,才嚴肅道:“再駝背就理我遠點兒。”
他就不敢了,一路都挺得極直。遠遠看來,麵龐清秀,身形頎長,也頗好看。就是那破衣十分不合襯。莫喬仔細端詳他,卻絲毫找不出鬱央的影子。
這真的是一個人麼?
“知道路麼?”她問他。
傻子認真的想了想,垂頭喪氣道:“不知道。”
“...”
雖然胖娘說得簡單,但實際上兩人幾乎繞著山走了一圈,才找到入山口,爬山又是一段艱辛的路途。莫喬實在懷疑,胖娘所謂的半山腰估計是山頂了。
果不然,直爬了半個時辰,才勉強聽到水聲。莫喬真是喜出望外了,循水聲過去,果然見到了溪流。
她一身汗津津,喘的厲害。傻子卻麵不改色,沒一點疲憊的模樣。
“你不累麼?”
傻子:“不啊。”
“...”
“行吧。脫衣服。”莫喬是個見過世麵的女人,區區男人的**,不足掛齒。
雖然知道胖娘要她帶傻子來洗澡有故意撮合的嫌疑,但她也不大介意。正好,她也要衝洗下,傻子不比常人,讓他看著點人,興許還安全些。
但傻子傻是傻,這會兒卻躊躇起來:“媳婦兒...要做什麼?”
莫喬率先脫了鞋襪外袍,故意使壞,朝他勾手:“你過來,我告訴你做什麼。”
“那...”傻子幾步過去,小狗似的蹲在她跟前,“媳婦兒幫我脫。”
“行啊。”莫喬不假思索。
手下利索,三下兩下就把他扒光了,往水裡踹。傻子猝不及防,捂著跨摔進水裡,忙撲騰上來,濕發黏著,抖擻了兩下,落水狗似的,望著她還可憐兮兮的:“媳婦兒...”
“會洗麼?”莫喬就著溪水將那破衣大致洗乾淨,掛在樹杈上,陽光極盛,瞧這勢頭,日落前就能乾了。
他扒在岸上眼巴巴看她,手無足措:“不懂。”
莫喬早知如此,沒勉強他。挽起袖子和褲腿,坐在岸上,腳浸在水裡,拉過他一隻手來:“好好看怎麼洗的。”
那手是常年沒洗,滿是汙垢。莫喬好容易給他洗乾淨,露出慘白色的手臂來。給他洗了洗,又問他:“懂了沒?懂了自己洗。”
卻見他聽也沒聽見似的,直勾勾盯她看。
“我去給你打野兔子。”莫喬起身,居高臨下叮囑他一句,“不許亂跑,聽到沒?好好洗乾淨,彆惹我生氣。”念完才走進林子裡打兔子。
身後,傻子垂著眼爬在岸邊,將那白生生乾淨的手臂看了又看,不知道在想什麼。
莫喬之所以去打野兔子,更多還是因為胖娘說的話。一個寡母帶著傻兒子,本就不易,現今又多了她一人,開銷肯定是更大了。打些野味不僅能充饑,也能拿去換點彆的。
她運氣很好,很快就遇到了一隻野兔。那隻兔子左蹦右跳,豎著耳朵。她躡腳靠近,悄悄撿起幾塊石子,掂量兩下,就要砸。一人卻忽地跳出來,兔子受驚,迅疾跑掉了。
“哪來的女人?”
莫喬還沒開口說話,那人就不耐煩的低罵:“真是倒黴!”
那人瘦高瘦高,麵容略青澀,還帶著稚氣。提著獵刀背著筐,先是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才自認倒黴的眯起眼,嘖了聲,轉身就走。
莫喬:“嚇跑了我的兔子就這麼走了,未免太不厚道了?”
那人似乎沒料到她會這麼說,抱胸,斜眼來:“那你想怎樣?”
“賠我一隻兔子。”莫喬一看他這裝扮,就知道是個獵戶。
“不賠。”那人不假思索,語氣傲慢,“要不是你,這兔子早就是我囊中之物了。”
“...”莫喬拍拍袖口,不和他計較。轉身繼續找兔子。
那人看她背影消失不見,才冷嘁了聲,提著獵刀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