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人圍著的穀陽公主此時半張臉都染著血跡,但是依然能夠清楚的看到那臉上那張被劃破了的不知是什麼材料做成的麵具下的另一層皮膚。楚淩的匕首直接在他臉上劃了一條口子,那麵具薄如蟬翼,破了一個口子立刻就裂開綻出更多的裂口。臉上的鮮血更是滲入了其中,讓半張臉都變成了一種詭異的紅色。
有人上前一步,好一會兒終於從那張臉上將麵具撕了下來。人們這才驚悚的發現,這不僅不是穀陽公主還是一個身形瘦小的男子。
一時間眾人都有些尷尬地不知道該怎麼辦了。這可是皇室的大醜聞啊。
很快就有人知道該怎麼辦了,北晉皇派人來傳話,讓金禾皇妃一行人以及這個假冒穀陽公主的人全部過去見駕。眾人回頭看向後麵的看台,那裡早就已經沒有了北晉皇的身影。
北晉皇並沒有回宮,而是在校場附近一個平常衛兵將領用來休息的房間裡。原本就不算大的房間,此時已經擠了不少人。但是誰也不敢開口說話,房間裡的氣氛凝重陰沉的讓人喘不過氣來。
楚淩坐在拓跋興業身邊,她身上的傷剛剛草草的處理過了。君無歡坐在她旁邊看著她的隨意包紮的傷依然忍不住皺眉。楚淩對她笑了笑,表示自己沒事。
片刻後,金禾皇妃和穀陽公主走了進來。穀陽公主臉色蒼白再也沒有了往日的驕縱戰戰兢兢的模樣仿佛是一個被欺負了的弱女子。金禾皇妃的臉色也有些蒼白,一進了大廳,便跪倒在了地上。
“請陛下恕罪,是我自作主張讓人…讓人假扮了穀陽的。”金禾皇妃道。
穀陽公主戰戰兢兢地跪在金禾皇妃身邊,她並非不知道冒名頂替的罪名有多嚴重,但是在當時不願意在君無歡和曲笙麵前丟臉的心思壓過了一切,被人挑唆了幾句竟然就真的膽大包天在這種場合做出了這樣的事情。
“父皇,女兒知道錯了。女兒……”
北晉皇看著她,問道:“那人是怎麼裝扮成你的模樣的?”易容術在北晉是個稀罕的玩意兒,更不用說這樣幾乎弄得跟本人毫無二致的易容術了。
楚淩也有些好奇,她是聽過易容術的,青狐的喬裝術就已經算得上是爐火純青了。但是那很麻煩,必須精通各種高深的化妝技術,借助各種工具,甚至改變聲音,氣息,步伐等等。青狐天生臭美喜好各種妝容,算得上是無師自通。但是比起這種直接用個麵具套在臉上,還是太過麻煩了。
穀陽公主搖了搖頭道:“我…我不知道,是有人賣了那個東西給我。說隻要找個武功高強,跟我身形臉型差不多的人帶上就可以了。”那個麵具,她花了五萬兩銀子買的。她自己自然是沒有那麼多錢,那還是她在六哥那裡借的還在母妃那裡悄悄拿了一些才湊夠的。
北晉皇輕哼一聲,“你若是不敢接受挑戰,當初就該直接認輸。接受了挑戰,卻在擂台上弄虛作假,丟儘了皇室的顏麵!”
“父皇!”穀陽公主哭泣道:“我知道錯了,我…我隻是一時糊塗,求父皇原諒我吧。我以後再也不敢了。”
“父皇。”站在旁邊的六皇子也上前跪了下來,“是兒臣沒有管教好九妹,才讓她做出了這種事情。求父皇責罰兒臣吧。”
北晉皇看向旁邊的拓跋羅,問道:“大皇子,你怎麼看?”
拓跋羅垂眸,恭敬地道:“今日之事在場的人都看到了,皇室總要給貊族貴族和各部一個交代。不過…九妹想來衝動胡鬨,被人蠱惑也不是不可能的。還請父皇從輕發落吧。”
北晉皇滿意地點了點頭,看向拓跋興業,“大將軍,曲姑娘是你的弟子。你有何意見?”
拓跋興業看向楚淩,楚淩對他搖了搖頭,表示自己無所謂。
拓跋興業道:“既然穀陽公主輸了,請公主當眾向笙兒道歉。”
“這是應該的。”北晉皇並不覺得讓一個公主向一個臣子的徒弟賠禮道歉會有損皇室顏麵。雖然入主中原之後北晉皇不可避免的也染上了一些中原皇帝的毛病,但畢竟曾經也是個豪氣衝天帶領貊族入主中原的一代霸主,這點氣度還是有的。
北晉皇這才看向穀陽公主和金禾皇妃,沉聲道:“既然大將軍和曲姑娘不追究此事,那就由朕處置了。”
穀陽公主聞言眼睛微亮,這種事情正主不追究的話就會輕鬆許多。隻聽北晉皇道:“前幾日,漠北奚林部的族長為他的兒子向朕提親求娶一位皇室貴女,穀陽回去準備吧,半個月之後便出嫁到奚林部去。”
“父皇?!”
“陛下!”
聞言,金禾皇妃母子三人都忍不住齊聲叫道,穀陽公主更是快要暈過去了。奚林部在漠北極北的地方,當初貊族入關之前的領地就算是苦寒了,但是奚林部的地方比貊族的祖地還要苦寒窮困得多。而且距離上京比南朝的平京還要遙遠,即便是貊族最兵強馬壯的時候也無法去征服那個地方。所以即便是貊族的公主,也沒有人願意被送到那個地方去和親。到了那邊,就算你是公主也沒有什麼用。出了什麼事情,哪怕父皇肯為她做主,等北晉的人趕到隻怕她的屍骨都已經爛了。
“父皇,不要!穀陽不要去那種地方!”穀陽公主痛哭流涕地哀求道,金禾皇妃也摟著女兒苦苦哀求,北晉皇臉上卻沒有絲毫的動容之色,半點也看不出來就在不久前眼前的這對母女還是他最寵愛的妃子和女兒。
“做錯了事情,就要付出代價。”北晉皇看著穀陽公主道,“你若輸了或者不敢上台,朕不怪你。但是,你做出這種事情,玷汙了我貊族千百年的傳承和精神。便是朕放過你,你以為…貊族各部會放過你麼?”如今貊族入關未久,很多傳統也並沒有被完全拋棄。如果穀陽公主留下,很有可能被貴族和各部首領要求處死。畢竟,如今北晉也並不是北晉皇自己能一言九鼎的地方。比如明王,比如他那些看金禾皇妃和六皇子不順眼的皇子們。能抓到機會弄死一個敵人,他們想必也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穀陽公主絕望的放聲大哭,房間裡卻沒有一個人替她說話。
楚淩沉默地看著這一切,心中卻不由升起了淡淡地寒意。
一場令人期待許久的比武過程讓人熱血沸騰心滿意足,可惜最後卻是虎頭蛇尾結束的讓人倍感失望。貊族的貴族和百姓們果然如北晉皇所預料的那般群情激動。因為各國各部族來參加大皇子婚禮的使臣都還沒有離開,讓貊族人覺得自己在各國和塞外部落的人麵前丟了麵子。朝中的權貴天天要求陛下嚴懲穀陽公主。而民間的普通人也議論紛紛,將穀陽公主視為貊族的恥辱。
直到北晉皇宣布穀陽公主將會和親關外奚林部,人們這才漸漸平靜下來。但是奚林部族長原本是為自己的嫡長子求親,這次卻變成了為自己的庶子。奚林部族長表示,奚林部未來的王妃不可能是一個懦弱奸詐的女人,哪怕她是皇帝陛下的女兒。
楚淩被迫留在家裡養傷,但是這些消息卻絲毫沒有遺漏的傳入了她的耳中。坐在院子裡的樹下,揮退了替她傳消息的人楚淩也不由得輕歎了口氣。
倒不是她同情心泛濫同情穀陽公主,而是北晉皇對穀陽公主的態度讓她心裡有些發寒。其實穀陽公主那般驕縱,說到底還不是北晉皇和金禾皇妃慣出來的麼?若不是北晉皇嬌寵,一個皇妃的女兒能比左右皇後的女兒還驕縱?但是出了事之後,北晉皇將穀陽公主丟出去和親連個眼神的波動都沒有。不,楚淩甚至懷疑,確實在這之前北晉皇就已經決定了要讓穀陽公主去和親了。所以才會那麼平靜地說出來。
不由自主的,楚淩想起來她也是個公主,她也有個皇帝爹。這個皇帝爹在危難到來的時候丟下自己的妻子兒女跑了,去了南朝繼續當他的皇帝,後妃成群,高高在上。而他的妻女卻在浣衣苑那樣的地方受儘了非人折磨一個個默默地凋零。
“笙笙。”
楚淩回頭,就看到君無歡和桓毓漫步走了進來。楚淩笑道:“長離公子和玉公子怎麼有空來我這裡?”
桓毓輕哼一聲,道:“本公子要走了,臨走前來跟你告個彆。”
楚淩有些驚訝,“怎麼?襄國公和上官大人已經跟北晉談好了?”
桓毓臉色有些難看地在楚淩對麵坐下,道:“談好了,不然怎麼會走?”
看桓毓的臉色,顯然談判的結果並不讓他滿意。但是他本來就是個跟著來湊熱鬨的人,談判的事情彆說他沒有發言權,就是連參加的機會都沒有。君無歡道:“天啟答應每年給北晉一千萬兩歲供,六十萬匹絲絹,還有各種藥材。另外,每年要送一名宗室貴女來北晉和親。”
所謂的和親自然不是來當皇妃或者王妃,不是充入北晉皇後宮當個小嬪妃就是入哪位皇子府做妾。
“歲供翻了一倍,襄國公和上官大人竟然也答應了?”楚淩道。
桓毓道:“他們不答應也沒辦法,北晉最近一直在整頓兵馬,上京附近的兵馬也在開始往南邊調動了。上官成義都要嚇瘋了,除了答應他還能怎麼辦?”
楚淩輕歎了口氣,“如此,我就隻能祝玉公子一路順風了。”
桓毓取出一個盒子遞到楚淩跟前,楚淩有些意外地看著他,“這裡麵是什麼?難道是送我的禮物?”
桓毓翻了個白眼道:“你前兩天不是下注賭你贏麼?這是你贏的錢。”
楚淩有些意外,“賭局是你開的?你們還經營賭坊?”
桓毓嗤笑道:“就算我們經營賭坊,也不會在自己家的賭坊贏錢好吧?君無歡下了一百萬的賭注,我們以後喝西北風啊?這是幫雅朵姑娘送回來的,她說這麼多錢怕被人給搶了。誰敢搶拓跋興業的徒弟的錢?”
楚淩道:“這個倒不一定,人為財死鳥為食亡,總有不要命的人。”
打開盒子看了看,楚淩眨了眨眼睛裡麵整整齊齊地一盒子全都是銀票金票,“這是多少錢?”
桓毓道:“你和雅朵,一共下了二十三萬兩,你的賠率太低了,這裡是四十八萬兩。”
翻倍也很可以了,楚淩一本滿足地想著,“我是四十八萬兩,那長離公子豈不是……”
桓毓笑嘻嘻地道:“是啊。”
楚淩有些羨慕地看了坐在旁邊的君無歡一眼,有錢人的啊。
君無歡輕聲道:“笙笙若是缺錢用,跟我說一聲便是了。”
楚淩連忙搖頭,“倒也不是缺錢用,就是…你明白的吧?眼熱啊。”
君無歡無奈,“其實…我也不是很有錢。”他是有錢,但是他用錢的地方也很多。
“……”這種謙虛方式,零分!
楚淩將裝著銀票的盒子放到旁邊,看向兩人皺眉道:“兩位可有注意到這兩天城中的動向,我總覺得…這兩天的風聲有些不太對。是誰在背後操控?”
君無歡道:“很多人。金禾皇妃這些年得罪的人不少,即便是沒有不得罪人,也免不了有人想要對付他們。如今穀陽公主自己把把柄送上來,彆人不會放過的。”桓毓倒是有些幸災樂禍,“我真是同情六皇子和金禾皇妃,這兩天金禾家可是忙得暈頭轉向。也不知道是誰耍了穀陽公主那個蠢貨。”
“你以為是誰?”君無歡淡淡道。
桓毓挑眉,“怎麼?你知道是誰?該不會是你暗地裡搗鬼吧?”
君無歡搖了搖頭,楚淩道:“是南宮禦月吧?”
君無歡讚賞地點頭道:“八成是他。”
“穀陽公主哪兒得罪他了?”桓毓皺眉,有些不解地道。
君無歡淡淡道:“南宮禦月回京的第一天就在城外遇到了穀陽公主。穀陽公主沒認出來,帶著人騎馬從他旁邊過去濺了他一身灰塵,穀陽公主的仆從還差點甩了他一馬鞭。當天晚上,那仆從就被自己的馬踩死了。”
桓毓震驚,“南宮禦月會被馬濺一身灰塵?他的輕功是擺來看的麼!?”
君無歡道:“你也可以理解成,他故意找事。”南宮禦月向來是你不得罪我我不得罪你,但是我要整你的話,你肯定就會得罪我,“還有,大概就是三年前穀陽公主罵了南宮禦月一聲…咳,不太好聽的話,正好被南宮禦月聽見了。”
“……”桓毓和楚淩雙雙對視了一眼。
以後還是不要招惹瘋子了,太可怕了。
桓毓摸著下去思索著道:“如果把這件事透露給金禾皇妃……”
“你有證據麼?”君無歡問道。
桓毓搖頭,“沒有。”
君無歡道:“所以,你沒有辦法。或者…就算金禾皇妃相信了你的話也沒有用,金禾皇妃現在不會跟焉陀家撕破臉。焉陀皇後畢竟是左皇後,還有兩個兒子,金禾皇妃卻漸漸失寵了。”
楚淩偏著頭道:“北晉皇這麼爽快地將穀陽公主嫁出去,是不是為了警告金禾皇妃?”
君無歡看著楚淩,半晌方才道:“笙笙好生敏銳。”
楚淩眨了眨眼睛,便聽他繼續道:“笙笙若是生在皇室,定然會是個讓所有人都驚豔不已的公主。”
楚淩一怔,放在桌麵的手指微微動了一下,笑道:“長離公子謬讚了,我可沒有那個福氣。更何況,如今這世道…身在皇室可也不是什麼好事兒。”天啟就不說了,北晉如穀陽公主不也下場淒慘麼?雖然她算是自己作的。
君無歡笑了笑並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倒是桓毓興致勃勃地道:“我可是聽說,北晉皇有意冊封笙笙為郡主啊?就算當不成皇室公主,皇室郡主也還是很威風的。如果放在幾年前,我是怎麼也想不出來,北晉皇竟然會冊封一個天啟姑娘做郡主。”
楚淩搖頭道:“不過是看在我師父的麵子上罷了,而且陛下還沒有下詔也未必就會成。”
君無歡蹙眉道:“北晉皇想要冊封的想法似乎很堅定,好幾個人勸說都被他擋了回來。”這些勸說的人裡麵,自然也有君無歡設法說動的人,可惜都無功而返倒是讓君無歡有些失望。不過君無歡的失望倒不是因為郡主這個封號,而是因為楚淩。阿淩不喜歡這個爵位封號,無法幫阿淩推掉的話他會覺得不舒服。君無歡思索著是不是自己親自勸一勸北晉皇。北晉皇如今反倒是不太聽得進去北晉自己人的勸告了,他總覺得貊族人是為了各自的目的和立場,反倒是一些旁觀者的話更容易讓他動搖一些。
楚淩看出了君無歡的想法,搖頭道:“還是算了,這種小事不必勞動你親自去說。更何況,你也找不到無懈可擊的理由說服北晉皇吧?”理由很多,但是站在君無歡的立場是不應該反對楚淩冊封的。如果將來君無歡與楚淩成婚,一個郡主顯然比一個沒有封號的貴女更有分量。而且楚淩是天啟人,不會讓驕傲的長離公子如娶貊族公主那般抗拒。接受了封號又能讓北晉人放心,如此你好我好大家好,君無歡的反對實在是有幾分缺少說服力。
君無歡正要說他不在意,門外就傳來了匆促地腳步聲,“笙小姐,陛下派使者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