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回到大殿,立刻收到了各方投來的各種視線。天啟的文官們自然是一臉的不讚同,公主尚未大婚就跟駙馬如此親近,實在是有違禮教。倒是一直存在感不強的武將們對楚淩的態度要寬厚和善得多。也許是公主殿下方才在大殿上打了北晉人的臉,也許隻是單純的因為楚淩方才表現出來的實力,總之以殿前司都指揮使為首的天啟武將對楚淩的神色都十分坦然和善,完全沒有那些文官仿佛她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一般的義憤填膺。
這固然有武將沒有文人那麼多講究在裡麵,但更多的還是楚淩的能力和對貊族的態度讓武將們覺得心裡舒服。
在這個世道,身為武將其實日子並不好過。天啟從立朝之初就重文輕武。而如今天啟被迫偏安一隅,掌握著話語權的文人士大夫們自然不會覺得問題在自己的身上。那必須是武將無能,才導致天啟連戰連敗最後退守靈蒼江南的啊。
武將們縱然憋屈,卻也沒辦法替自己反駁。
說他們不是貪生怕死?說他們不是無能而是戰場上掣肘太多根本無力施展?誰信呢。打仗是武將的事,打了敗仗自然是武將的鍋。
許多人卻忘了,比起北晉的武將,天啟武將的權利實在是太過微弱了。他們甚至連調兵的權力都沒有,甚至軍中還一直有派監軍的慣例。天啟吸取前朝教訓遏製了宦官亂政的可能性,監軍一直都是由文官擔任。沒有調兵權力的武將和幾乎與將領有著同樣甚至更高權力的文官,在戰場上簡直就是一場慘劇。
許多武將因此心灰意冷憤然解甲歸田,有的隻能隨波逐流,再加上一些真的是混日子的,於是天啟的兵馬隻會越來越爛,而絕不可能越來越好。天啟兵馬戰力越弱,打的敗仗就越多,如此往複,無限的惡性循環,到了現在卻已經成了一個誰也解不開地死結。
南宮禦月的臉色也不太好,不過這單純是針對君無歡的。永嘉帝看向君無歡的神色卻緩和了許多,楚淩說的沒錯,有南宮禦月這個對照在那裡,永嘉帝立刻就看君無歡順眼多了。畢竟,長離公子除了身體不太好,真的沒有任何缺點啊。就連外人詬病不已的身份來曆,在永嘉帝這裡都完全不是問題。畢竟他是已經知道君無歡的身世的,君傲的兒子。如果沒有當年君家滅門的事情,大將軍君傲的嫡子配公主是綽綽有餘的。更因為當年的事情,永嘉帝對君無歡其實也含著幾分愧疚的。
看到兩人進來,永嘉帝含笑朝楚淩招了招手。
楚淩走上大殿,站在永嘉帝跟前笑道:“父皇。”
永嘉帝道:“方才北晉時辰跟朕說了個事兒,卿兒覺得如何?”
楚淩眨了眨眼睛,回頭看了一眼北晉使者坐的地方,“何事讓父皇為難?”
永嘉帝搖頭道:“倒也說不上為難,就是…北晉使者說,想要以武會友與咱們天啟的將士切磋一番。”
楚淩微微挑眉,似笑非笑地掃了一眼下方低聲道:“膽子很大啊。”
永嘉帝有些意外,“哦?卿兒覺得可行?”
楚淩並不急著答複,隻是問道:“父皇,他們可又說打算如何切磋?”
永嘉帝道:“據說北晉國師是世間難得一見的高手,他們說北晉國師想要領教一下天啟高手的武功。”楚淩略微思索了一下,道:“倒也不是不行,南宮禦月確實厲害,不過禦前司都指揮使應該可堪一戰。”再不行,也還有君無歡在。
永嘉帝倒是有些遲疑,“可行?”不是他看低自己的屬下,而是永嘉帝實在不想再在北晉人麵前丟人了。基本上武力方麵的事情,這些年天啟人就沒有再貊族人手中占到過什麼便宜。楚淩道:“我沒跟馮指揮使交過手,不過聽蕭艨說他武功很是了得。”
禦前司都指揮使的武功自然了得,不然永嘉帝也不放心將偌大的禁軍交到他的手上。聽楚淩這麼說,永嘉帝點了點頭道:“也罷,這事要稍後再議,回頭你見見馮錚,看看情況再說。”
楚淩因為永嘉帝的過分小心輕笑了一下,卻也沒有多說什麼隻是點了點頭,“是,父皇。”
或許是因為有了南宮禦月的壓製,整個宴會上貊族人都沒有再起什麼幺蛾子。不過楚淩心知肚明,他們不會那麼輕易就善罷甘休地。
宴會一直持續到了深夜才結束,楚淩沒有住在宮中而是跟著襄國公一道出宮了。襄國公府和神佑公主府本就隻隔了一道牆,結伴同行倒也方便。君無歡親自看著楚淩上了馬車,方才轉身要走。身後南宮禦月慢悠悠地走了出來,帶著幾分嘲諷地道:“未來駙馬和神佑公主果然是鶼鰈情深,片刻也不忍分離啊。”
周圍路過的人們紛紛對這位看起來俊美不凡的國師大人投以異樣的眼神,不過南宮禦月顯然並不在乎彆人怎麼看他。慢悠悠地走到君無歡麵前,輕哼了一聲低聲道:“君無歡,你想要當駙馬,沒那麼容易。笙笙到底是誰的,還不好說呢。”
君無歡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低聲警告道:“南宮,我最近心情不好,你最好彆惹我。”南宮禦月挑釁地道:“本座惹了,你能如何?”
君無歡沉默地打量著他,好一會兒方才轉身道:“那你就試試看吧。”
看著君無歡轉身離去的背影,南宮禦月不由得皺起了眉頭。好一會兒方才側首問跟在身邊的護衛,“他是什麼意思?”
護衛連忙低下了頭道:“屬下不知。”這兩位大人物之間鬥法,他們這些小蝦米隨便摻和進去那就是送死的命啊。
“廢物。”南宮禦月淡淡道,也跟著往外麵走去。目光掃過不遠處正在上馬車的安信王府眾人,在被人扶著的柔弱女子身上停留了片刻,微微皺眉。
“公子,怎麼了?”雖然被罵了,但是白衣護衛並不怎麼懼怕。跟在南宮禦月身邊多年,他什麼時候是真的生氣出手就要見血,什麼時候隻是隨口罵一句其實根本沒放在心上,他還是能夠分辨出來的。
南宮禦月淡淡道:“讓她來見本座。”
白衣護衛也看到了那柔弱少女,微微皺起了眉頭。他當然知道那少女的身份,不過眼下神佑公主正獨得聖寵如日中天,這少女的處境隻怕是有些尷尬。雖然這麼想著,他口中卻十分順暢地答道:“是,公子。”
楚淩身為公主是有自己的馬車的,不過上車的時候襄國公卻也跟著一起上了公主府的馬車。襄國公是公主的親舅舅,自然也用不著避諱什麼,太過在意這些繁文縟節才反倒是給人一種欲蓋彌彰之感。
被固定在馬車一角的壁燈染著淡淡的火光將本該昏暗的馬車照亮,襄國公看著靠在窗口有些漫不經心地看向外麵的楚淩,問道:“今晚的事情,你們可預料到了?”
楚淩回頭對他笑道:“多少有些準備的,舅舅不必擔心。”
襄國公歎了口氣,道:“如何能不擔心,你等著看吧,明天早朝肯定要熱鬨了。”
楚淩想了想明天早朝上會出現的情形,不由莞爾,“這些大人們,忒不淡定了。不就是拜了拓跋大將軍為師麼,哪裡就值得他們這麼火急火燎的了?”
襄國公沒好氣地道:“他們若是不淡定,今晚就要鬨起來了。”想起自己當初剛知道外甥女的身份的時候,也是足足有兩天沒有回過神來。不過這種事情就不用廣而告之了。
楚淩撐著下巴笑道:“我覺得他們是還沒有反應過來。”
襄國公無奈,“罷了,這種事情早晚都要捅破的,總的來說也是北晉比我們損失大。”
楚淩微微蹙眉,輕歎了口氣道:“隻怕正好幫了拓跋梁的忙,他現在正想要收回我師父手裡的兵權呢。我師父……”襄國公望著她,輕聲道:“我知道拓跋興業對你很好,但是阿淩,在天啟……你最好不要讓人聽見你叫拓跋興業師父。對你,對他,都不好。”拓跋興業有多看重楚淩這個弟子,曾經在上京待過一段時間的襄國公是親眼看到過的。當時他甚至為楚淩感到歡喜,一個天啟少女生在上京那樣的地方,能被這樣的一個人保護看重,可謂是天大的運氣了。但是如今,這師徒倆的身份卻會讓他們彼此都感到為難。
楚淩默然,她當然知道襄國公是好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