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留香伏在甲板上,讓五月溫暖的陽光,曬著他寬闊的,古銅色的背。海風溫暖而潮濕,從船舷穿過,吹起了他漆黑的頭發,他的手臂伸在前麵,修長而有力的手指,握著一件價值幾兩銀子的白玉美人。
這是艘精巧的三桅船,潔白的帆,狹長的船身,堅實而光潤的木質,給人一種安定、迅速、而華麗的感覺。
這是初夏,陽光燦爛,海水湛藍,海鷗輕巧地自船桅間滑過,生命是多采的,充滿了青春的歡樂。
海天遼闊,遠處的地平線已隻剩下一片朦朧的灰影,這裡是他自己的世界,絕不會有他厭惡的訪客。
船艙的門是開著的,艙下不時有嬌美的笑聲傳來。
這是何等美好的情景,唯一不美好的,是這裡主人的心情。
不管是盜聖白玉湯,還是盜帥楚留香,想去偷價值幾十萬兩銀子的白玉美人,結果隻不過拿著自己定製的價值幾兩的贗品走了一個過場,心情都不會太好。
一個美麗的少女走上甲板,她穿著件寬大而舒服的鮮紅衣裳,秀發鬆鬆地挽起,露出雙晶瑩、修長的玉腿,赤著纖秀的,完美無疵的雙足,輕盈地走過甲板,走到他身旁,蹲下身子,用一雙美麗的玉手,為他捏著肩頭。
“聽說我們無所不能的楚留香少爺,這次失手了?”少女咯咯一笑,聲如銀鈴。
楚留香笑了,他放下手中的紙箋,懶洋洋翻了個身,讓陽光照在他臉上。
他的雙眉濃而長,充滿粗獷的男性魅力,但那雙清澈的眼睛,卻又是那麼秀逸,他鼻子挺直,象征著堅強、決斷的鐵石心腸,他那薄薄的,嘴角上翹的嘴,看來也有些冷酷,但隻要他一笑起來,堅強就變作溫柔,冷酷也變作同情,就像是溫暖的春風吹過了大地。
“這些年順風順水,闖出了盜帥的名頭,倒是讓我有些小覷了天下英雄,這次的事,算是給我一個教訓吧,不過這次遇到的人物,是有些讓我耿耿於懷啊。”
他說著呼地坐了起來道:“他既不偷,也不搶,就這麼走到金伴花身邊,說那個玉美人是他們華山派的,金伴花就乖乖的將玉美人奉上,半句推辭的話語也沒有多說,而此人就是金陵首富,華山派封舟、”
“封舟?”少女眉頭微微一蹙,臉色忽地一變,道:“他竟然重出江湖了?”
楚留香笑道:“怎麼,他很有名?以前做過轟轟烈烈的大事?”
“三十多年前,武宗皇帝坐鎮應州,派遣大將軍江彬與瓦剌交戰,一戰滅敵五萬,陣斬蒙古小王子;數年後,武宗駕崩,先帝登基,大將軍江彬也被誣蔑造反,推出午門斬首,世人便以為江彬已死。”少女緩緩說道。
楚留香邊聽邊點頭,他知道少女的記性總是那麼好,永遠不會說錯,也永遠不會再敘述一件沒有意義的往事。
隻因為她是李紅袖,博聞強記,對天下各門各派的高手和武功都了如指掌,對他們的事跡和經曆也記得非常清楚。她不但自己記得住,還要強迫楚留香也記住。
“但是三年後,錦衣衛南鎮撫司的詔獄忽然被人一拳打穿三尺厚的石壁,從容離去,錦衣衛上下卻忌諱如深,除了將牆壁重新修理,根本未做任何表示,所有有人懷疑,打穿牆壁離開的那人正是大將軍江彬。”
“十九年前,華山第四代掌門華飛鳳堂兄的孫子娶親封氏,結果錦衣衛指揮使陸炳親來祝賀,更有內閣首輔親書‘佳兒佳婦’四個大字,當時江湖各門各派都爭相轟動,紛紛打聽封家來曆,但是數日後,這個消息便被壓製下來,無人再提起。隻知道封氏的弟弟叫做封舟,也拜在華山派門下。”
“三年前,宮中發生壬寅宮變,先帝斬殺那十幾位宮女之後不久,便暴斃身亡,但宮中、內閣、錦衣衛完全無動於衷,但京城的頂級世家裡麵,卻流傳著金陵首富封舟當著文臣武將的麵,斬殺先帝的說法,要世家弟子們見到封舟,必須態度謙和,禮節周到,絕不可有半分失禮行為。”
聽著李紅袖娓娓道來,楚留香也不禁聳然動容:“這麼說來,封舟是大將軍江彬之後,也是華山派弟子,而且性如烈火,便是皇帝做了錯事,他也要弑君!”
“不錯。”李紅袖點點頭,隨即展顏一笑:‘不過聽說他除了弑君之外,便隱在金陵經商,從未施展武功,不想這一次竟然再到京城,為華山派尋回重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