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
護林人的小木屋。
壁爐中鬆木燃燒。
火光映得枝條膛紅,灼出粘稠油亮的鬆脂,厚膩地裹住皸裂的樹皮,“啪”地爆出一簇火花,鬆香滿室。
年少的護林人偎在壁爐旁沉睡。
那是一張易於拖動的窄床,上頭厚厚地堆積著少年能搜羅到的一切織物,山林深冬的極寒能凍裂金屬,他不得不窮儘一切禦寒手段。
少年體態單薄,縱是蓋得再厚實,浮凸出的身形也是細窄一條,為護住熱氣,瑟瑟蜷著,秀氣的鼻尖與麵頰被火烤得透紅,卻不見汗。
他是護林人的兒子,長大後,自然而然接替了這份勉強能糊口的活計。
畢竟除了這個他也做不了彆的,他天生殘疾,一腿瘸,一手畸形,一眼盲,半邊身體沒長好。
他睡得很沉。
因此,當厚重被褥被掀起一條窄縫時,少年毫無察覺。
就更彆提那O@搔人耳膜的、鱗甲刮過床緣硬木的響動了……
一條身長抵得上三個少年的巨蟒正蜿蜒扭動,滑入層層堆疊的織物中……
少年終於覺察到異動,不安地翻了個身。
可寒夜中珍貴的熱源很快就使他因異動稍微繃緊的神經懶怠下去了。
――觸感細膩曼妙的蛇鱗與皮肉熱燙得堪比被正午日光烤炙過的岩板。
身體本能渴望著舒適溫暖的安睡,少年擁住巨蟒,再次墜入深眠。
一顆碩大的蟒頭鑽出被沿,枕在枕上,蛇吻與少年的唇瓣僅隔一張莎草紙的距離。
那巨蟒鱗片斑駁,多處剝脫,暴/露出鱗下淡色的肉,殘存的鱗片色澤晦暗,斑白慘灰,透著一點極淡的青。
顯然,k受到了極重的創傷。
“嘶嘶……”k彈出猩紅蛇信,“嘶,嘶嘶……”
k在傾訴。
傾訴暌違多年的刻骨思念。
一如往日,k用蛇鱗溫暖著他。
k已在壁爐前吸入許多熱量,k燙得像塊暴曬過的岩板,k心疼他在深冬忍受寒冷……
k用蛇尾卷起少年冰涼的手,為他焐熱,哀憐地親吻著畸形的那一隻。
那隻手蜷曲如鳥爪,連骨骼都細小得像隻山雀……
k在為他流淚,為他哀慟。
……
少年深一腳淺一腳地在積雪中跋涉。
這是一片暗針葉林。
雪後,雲杉與冷杉頑固的墨綠針葉皆淹沒在蒼涼的白中。
林中湖水早已冰結,氣候太惡劣,冰塊凍得極為硬實致密,竟於天光下氤出幾分清透的淺藍。
少年身裹獸皮大衣,將綁帶牢牢捆紮在腰間,清瘦的身板在冰天雪地中豎成伶仃的一條。熱汽呼出,在少年臉頰凝出薄霜,覆在凍得通紅的皮膚上。他天生體毛稀疏,無法蓄須,雖偶爾會受人嘲弄,但這種體質還挺方便的――他的父親是個大胡子,深冬外出時,那把胡子上常結滿冰淩,走起路來“嚓嚓”作響,扯得皮膚又疼又癢……
他跋涉到前兩日安置捕獸夾的地方,查看是否捕到了獵物。
這片林中偶有野兔出沒,那是少年唯一的肉食來源。
雖說少年柔軟良善的天性常使他為那些無辜生靈的死感到抱歉――他甚至說不準自己究竟希不希望捕到獵物――但一個長期營養不良的殘疾少年無法僅靠乾麵包和醃野菜抵禦冬季暴虐的酷寒,他會變得虛弱、畏冷、容易患病,以至於在某個深夜靜靜死於風寒……這很矛盾。
捕獸夾的鋼牙夾住了一隻野兔,它早已死去,富含油脂的小身體凍得梆硬。
少年嗬出一團白汽,俯身處理。
忽然,身後傳來“吱吱咯咯”的、蓬鬆積雪被碾實的響動……少年回頭。
一刹那,少年色素淺淡的虹膜被那泓瀲灩青光刺得微疼――
他身後的厚白積雪中正橫亙著一條粗/壯得令人駭異的巨蟒。
包裹著蟒軀的青鱗翠得奪目,鱗片末端暈染著粲然的金,朦朧的,金霧一般。
巨蟒浸沒在天光雪色中,青與金的光澤不斷隨蟒身遊動流幻變迭,美如神跡。
……又是那個夢。
一個欣悅的聲音自腦海深處響起。
少年用一種沉醉迷戀的目光凝視著突兀而至的巨蟒。
他有時會在冬日夢見它。
不知從何時開始……
他幼年時期就有過這樣的印象,冰天雪地中,一條待他溫柔友善的、鱗片異常溫暖的青金巨蟒,出沒在他的夢境中。
他記得他幼時曾依偎過這冰雪中罕得的熱源,他用小得可憐的、畸形的小手親近地摟住巨蟒,用臉蛋蹭它頸間的鱗,在它輕柔的環抱中沉沉地、愜意地睡去。
而隨著他長大……
那些蛇夢漸漸變得令他羞於啟齒。
少年上前幾步,雙臂親昵地勾住巨蟒,察覺到身處綺夢後,周遭雪林寒意消弭,少年身上暖乎乎的。心臟跳得噗通噗通,他淺淺吻向巨蟒微凹的頰窩,猶如迎接久彆重逢的戀人……
巨蟒以纏繞回應。
柔韌靈活的蟒尾摩擦過衣料,緩慢而曖昧,激起簌簌細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