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古堡伯爵4(1 / 2)

這一嗓子宛如驚雷,將整個城堡都炸響了。

守衛們紛紛彎腰躬身,排成左右兩列,恭候她的歸來。除了有人專門入內傳訊,其他在一樓靠近門口的傭人都立刻放下手中的活計,畢恭畢敬地站立兩旁。見到她的目光看過來時,他們便顯得受寵若驚,立刻俯首行禮,然後一動不動的維持著行禮的姿勢。

阮瑩被這聲勢浩大的陣仗搞得有點懵。

不過仔細一想,這也很正常,畢竟路易斯伯爵是這片土地上勢力最大的王侯,而愛麗絲是他的親生妹妹。

在一眾人的團團簇擁下,阮瑩剛剛踏入古堡,就見管家迎了上來。

“親愛的女爵大人,您終於回來了!”

他激動又熱烈地看著她,似乎要喜極而泣了。

“您終於想明白了!”

管家挪動了一下嘴唇,似乎有太多的話不知道從何說起,於是又抿住嘴唇,推了推鼻梁上的古銅色眼鏡框,重新整理思緒。

“雖然我並不了解您和大人之間發生了怎樣的爭執,可是這一切都是暫時的,伯爵大人對您從小疼愛有加,我們都有目共睹。隻要您的態度稍微柔和一點,大人一定會答應您的請求。”

看上去這位伯爵哥哥對愛麗絲女爵確實是疼愛有加啊。

阮瑩每次聽到類似的事件都下意識的置身事外,因為疼愛、偏寵這樣的詞語似乎離她太遠,以至於隻存在於童話故事裡的隻言片語。

可是這一次,管家滿含深情的眼神沒有看向其他任何人,而是僅僅朝向她的,他的一字一句都是為了打動她的心——她成為了故事中備受寵愛的主角。

這種感覺很陌生,又摻雜著一點像是借來的暖意。

“伯爵大人外出征戰將近半年,他此次曆經千辛萬苦歸來,最想見到的就是女爵大人。您一定不忍心讓大人失望吧。”

管家見阮瑩處於一種略有所思的遊離狀態,不由地在心裡歎氣。都怪大人無限度的寵愛,現在女爵大人太恃寵而驕了。

“您既然已經決定回來,那我請求您再也不要提離開的事情了。如果您可以做到,我便不會將您曾經出逃的事彙報給伯爵大人。”

阮瑩習慣性地微微點頭,眨了一下眼,用眼神示意答應。

然而,管家卻對她沉默、含蓄並且比平時明顯溫和的表現露出些許詫異。難道愛麗絲女爵一夜之間長大了?

阮瑩被他目光中的疑惑一激,立刻意識到了自己的表現不符合愛麗絲的人設,於是快速地在腦海中分析判斷。

根據愛麗絲的描述,她對路易斯伯爵的態度集中表現為兩種,即隨心所欲的撒嬌蠻橫和畏懼。那麼在聽到管家半是威脅的言語時,她要麼感到恐懼緊張,答應下來讓管家就此封口,要麼……

“你告訴了又怎麼樣,我堅持不承認,哥哥難道還能逼迫我認錯?”阮瑩高傲的抬起頭,做出生氣的樣子,像是在炫耀自己下顎的弧度有多麼優美,“這件事被他知道了更好,他難道不明白我為什麼要走嗎?還不快點去反省?他要是一直不悔改,我就走了再也不回來!他求我我都不理他了!”

她眼神裡寫明了嬌蠻和不屑一顧,帶著小孩子般天真而熱烈的執拗,不叫人反感,反而讓人不由自主地渴望依順著她、哄著她,讓她蹙起的眉頭重新舒展,綻放出無憂無慮的天使般的笑顏。

周圍兩排低頭站定的傭人們雖然聽慣了愛麗絲說這樣的話,但是每當再次聽到時,心中依然不免生起驚濤駭浪。恐怕放眼整個王朝,也隻有愛麗絲女爵敢這樣說伯爵大人了。

管家在聽到這些情緒激動的反問後,又將腰躬彎了幾度,做出誠惶誠恐的樣子,但神色間卻像是鬆了一口氣。

看來女爵大人的狀態和以前一般無二,剛才是他太敏感了。

“您請息怒,我明白的,是我剛才口不擇言。”

他左手搭在胸口,又彎下腰,虔誠的鞠了一躬。

“我隻是想懇求您能夠留下來,我願為您貢獻我的忠心與一切。懇請您不要再有逃跑的想法了。”

管家不斷的重複沒有什麼實質內容的懇求,既不拿路易斯伯爵來變相威脅她,也不用自己的艱難處境道德綁架她,隻是一味的放低姿態。

阮瑩並不相信他能成為地方上勢力最強的伯爵的管家,卻沒有說話技巧,而他的這種表現隻可能是因為愛麗絲就吃這一套。

天真,任性,頭腦簡單,要麵子,吃軟不吃硬的人……簡單地來說,就是一個被寵壞的,根據天性和直覺做事的小孩子。

對愛麗絲有了相對全麵的了解後,阮瑩表演起來就更隨心所欲了。

“好吧,我隻是忽然又想回來見哥哥一麵罷了,你才彆以為你的懇求起了什麼作用!”

管家連忙用低聲下氣的語氣說“是”,但是動作上已經立刻直起了身,配合之熟練令人咋舌,顯然早已對愛麗絲的傲嬌屬性見慣不慣。他一邊引著阮瑩往裡麵走,一邊吩咐身後的用人去開五樓的樓梯門了。

沒錯,整個古堡主體建築的第五樓都是屬於愛麗絲的,第四樓則是路易斯伯爵的住處。這也充分證明了伯爵對愛麗絲的喜愛,畢竟在這整片大陸上,那裡是最高的地方。

踏上五樓溫軟的薄絨地毯的那個瞬間,阮瑩覺得自己仿佛來到了另一個世界。

暖融,甜蜜,浪漫……四處都是若有若無的隱秘卻馥鬱的香氣,巴洛克式的浮雕隨處可見,卻是青春洋溢,活潑熱情的,並不讓人感到傳統意義上的窒息般的華美。

古銅色掛著金鎖的鳥籠,紅黑格子的桌布,乳白色的象牙雕扶手,鏤花的木質手飾盒……

被阮瑩不小心伸手打翻了。

“啪嗒”一聲,首飾盒的蓋子被摔開了,裡麵掉出了一掛光華璀璨的鑽石項鏈,大部分是團起的,隻有一小段軟綿地在地毯上伸展出去。

空氣一時間安靜極了。

“沒事,你們先出去吧。”

聽到這聲吩咐,那些被眼前的場景嚇得目瞪口呆的傭人們忙不迭的從樓梯處往下退去了,管家走在最後麵,儘職地掩上了門。

阮瑩這才彎腰拾起地上的項鏈,這些熠熠閃爍的鑽石看著很熟悉,似乎今天上午才見過似的……可不就是才見過嗎?

手中的項鏈和白天愛麗絲送給她,最後被她賣掉的那一掛長得幾乎一模一樣。

在這個年代,管家就算是有通天的本領也無法這麼快的贖回她剛剛賣出的項鏈。一來,管家自己肯定沒有這麼多的現錢,要提款必須經過複雜的手續。二來,從銀行到這裡的路途並不近,即使是最快的馬也要跑一段時間。

也就是說這個鑽石很可能是同款……而更可能的是,這兩掛項鏈中有一個是贗品。

阮瑩又仔細觀察了一下項鏈,確信自己並沒有看到跳出的[道具說明]的遊戲界麵。也就是說,這真的隻是一個普普通通的手飾。那麼,這一根項鏈是假的了?

算了,不糾結這件事。

當務之急是好好一下愛麗絲的日記本,免得之後露出什麼馬腳。

如果被發現了,她就沒有辦法安安心心地劃水了。

於是阮瑩就近尋了一個沙發坐下。

不得不說,這裡的家居布置奢華得難以想象,任意一個角落裡的小沙發,麵料就柔軟又有韌性,舒適宜人,上麵甚至還有套著繡金線的柔軟靠枕,若不是深知自己生前窮得連煎餅果子都買不起,阮瑩還以為自己受邀在參觀中世紀皇後的居室。

遊戲果然妙啊,能讓夢裡都不敢奢求的東西變得觸手可及……她現在有點理解為什麼那麼多人熱愛玩遊戲了。

但是阮瑩似乎忘記了,那些人愛的可不是這種一不留心就會真的死人的遊戲。

而周邊的一切似乎都在刻意放縱她忘記自己所麵臨的危機重重,讓她徹底沉浸在這個安全又奢靡的愛麗絲的世界。

【風信子香水……那是王後送給我的生日禮物,她們看見的時候都驚呆了,像是一群沒有見過世麵的傻冒,發出了鵝一樣尖銳的驚呼,我被四溢的讚美聲和豔羨的目光包圍了……她們竟然開始對它的氣味評頭論足,用各種高貴的詞語描述它,就像轉瞬之間又從傻冒成為了專家一樣。可是我不喜歡它的氣味,太濃鬱,又良善得不可思議,像是在遮擋她肮臟的內心和醜陋的陰謀……】

日記裡記的大多都是這種上流貴族的奢侈生活和勾心鬥角,另外記得最多的是愛麗絲和哥哥的日常互動,比如每天早上哥哥會把她從床上抱起來,晚上會有晚安吻,但是那些越往後越少了,隻有零星的幾句“我也希望他一直擁抱我”,“我有點慌亂”,“我害怕他”……可能是隨著年齡的增長,愛麗絲越來越意識到他們相處中的病態。

不過,這些有關上流社會的瑣碎描述竟然出人意料的有趣。在這裡,病態似乎是司空見慣的。

【可彆以為我看不出來,王後對我不滿很久了,每次看我的目光都是傲慢中帶著嫉恨……可能是嫉妒哥哥英俊又才華橫溢,比起她那個愚不可及的皇子強太多了,也可能是嫉妒我有一個像天神一樣的哥哥對我百般疼愛,不像她,隻有一個又老又醜還好色的丈夫……哈哈,可笑她自以為風韻猶存,竟然還想親近哥哥呢,讓他作她的情人。哥哥當然拒絕了她,嗬,那個蠢婦人!我聽說皇室最近在打壓哥哥,會不會是這個原因呢?】

【誒,要是哥哥爭不過皇家勢力,那可怎麼辦呀?教會和吸血鬼家族本來就是天敵,我們會被三麵夾擊嗎?】

【不過,那也不是我該擔心的事情,我隻要藏好足夠多的金幣,等到哥哥被追殺的時候養活他就可以了,最多就是我睡床,他拿床毯子,睡走廊上的地板……】

啊這……隻拿一條毯子嗎?打地鋪起碼還需要一張墊在下麵的床單,但是這樣也會讓人被凍感冒的,最好還要墊上一床厚厚的被子或是床墊。

阮瑩的重點再一次偏離。看來,這個妹妹確實是被嬌寵著長大的啊。

她的內心便因此有點複雜,像是羨慕卻又不是。

心裡有夢想和期待的人才會羨慕,絕望的人就隻能嫉妒,而阮瑩既無前者,又始終不想做一個惡人,所以她就隻能一無所有了。

假如她有一個這樣愛她的哥哥,不,或者是任何一個這樣的人……

她大概會對他很好的。

她甚至會珍惜那些口是心非的關懷,寬容那些卑劣醜陋的惡意,更何況是麵對他人的真心呢?

但是,當那一天真的到來,阮瑩發現,自己大意了。

————

到了午夜的時候,古堡裡的鐘聲如昨天一般準點響起。

但是這次卻完全不一樣了,大堂內的每一盞燈都灼灼的亮著,古堡裡一直彌漫著的陰森被熱鬨和喜慶完全取代。

阮瑩站在管家和幾個下人的前麵,也同他們一樣安安靜靜地等在門口。

被驚動的人似乎並不多……至少和昨天迎接她回來的場景比起來,這次簡直低調得多了。不過這零星的幾個人每個都神情莊重,畢恭畢敬,眼底還帶著壓不住的喜悅和激動,像是在迎接他們神聖的神明。

路易斯……遊戲要求她和所有玩家獵殺的對象,也是她的“哥哥”。

阮瑩在心裡默念這個名字。

根據日記裡寫到的,每次他遠行回來,愛麗絲都會驚喜萬分地一見麵就撲進他懷裡,讓他抱起她,在空中轉一個圈——或許是好幾個圈。

這含糖量超標的經典橋段,阮瑩在追劇的時候一向覺得很好磕,但是要讓她成為被抱起來的女主角,可就完全不是這麼一回事了。

但是她不得不這樣做……但凡她少了一個步驟,和以前的愛麗絲有了明顯反差,一定會引起管家或者其他人的懷疑的。

像愛麗絲一樣熱情的貼在哥哥的身上撒嬌……阮瑩長時間以來都消極厭世,滿不在乎,但這會兒卻頭一回感覺到忐忑了。她不習慣和彆人有肢體接觸,最關鍵的是,她也不擅長。

所以撲到彆人懷裡應該是一個怎麼樣的動作呢?是先伸手還是先奔跑?抑或是兩者同時進行?

然而容不得她細細推敲,門口已然踏進來了一個身披銀色鎧甲,體格健壯的男子。

他手拿重劍,夜晚的月光映在劍柄上,照亮了他緊鎖的眉頭。他的顴骨凸顯,眼窩凹得很深,像是把這夜色中陰森森的冷氣都吸了進去。比威嚴更甚的是那一份陰冷,讓人與他對視時連個音節都蹦不出來,更彆提反抗或者背叛了。

看上去,他是一個中年男子的形象,而且發際線已經後移嚴重了,不知道是不是常年頭戴盔甲的原因……

阮瑩忍不住打量了他一眼又一眼,甚至於有些出神。

畢竟,他與愛麗絲日記中描述的那個人實在是相距甚遠。就算中世紀的人和當代人的審美差異再怎麼大,阮瑩也無法接受他就是路易斯。這未免有些幻滅啊!

“你在看什麼?”

安靜的大堂中,一道低沉的聲音忽而響起,像是黑夜中半輪皎白的月亮,冷峻,高傲又溫文爾雅。而那聲音中夾雜著無奈的笑意,有點困惑,又有點好奇,平添了幾分少年感,使它聽上去不那麼優雅而殘忍,令人像中了罌粟花的毒一樣癡迷且不寒而栗。

阮瑩被嚇了一跳,驀然回頭。

隻見她身後不知道什麼時候起站了一個身穿禮袍的男子。他一手拿著銀色麵具,一手隨意的垂在身側,隻是這在常人做起來十分懶散日常的動作,出現在他的身上便是一種美到極致的風景。優雅似乎早已與他的氣息融為一體,甚至不需要借助舉手投足間的動作來展現。他隻需要站在那裡,獨屬於貴族的氣息便會無聲地流淌在他的左右。

他一半的麵容掩蓋在黑色鬥篷下麵,觸見阮瑩的目光,他便自然而然地抬手取下了鬥篷,大堂的燈光照亮了他的麵容……

“大人。”管家手撫胸口行了一禮。

這句話來的這麼及時,讓阮瑩一下子徹底清醒了。

原來這才是路易斯伯爵……在見到他之前,她想象不到“全大陸最好看的貴公子”到底擁有怎樣英俊的容貌,而在見到他之後,她又想象不出如果不是這樣,路易斯又該是什麼樣子。

路易斯點了點頭,示意管家等人起身。

然後事情就野馬脫韁似地朝詭異的地方發展了。

因為,大家都沉默了,偌大的殿堂一片死寂,比老師抽人回答問題時的氣氛還緊張。

阮瑩明白自己是這種緊張的始作俑者。因為,現在該她出場表演了,而她完全演不下去。

眼見著管家的目光越來越複雜,她終於下定決心,剛剛打算——

她被一隻冷冰冰的手溫柔地摸了摸頭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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