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小餐廳裡,魔術師抬了抬手中的魔術棒,指揮氣球們簇擁著把幾個圓餐盤端上的長方桌。
盤上的食物雖然香氣誘人,然而看著那下麵猙獰醜陋,大小不一,表麵凹凸不平的宛如雞蛋,鵝蛋,鴨蛋,恐龍蛋的氣球們,玩家們便頓時都沒有了食欲。
然而更讓他們無心用飯的,是魔術師之後說出的話語。
“你們今天晚上要演的劇目是《哈姆雷特》,你們必須按照原著中的內容一字不落的演下去,當然,包括最後同歸於儘的結局。”
最後一句話,讓所有玩家心頭一凜。
他這是什麼意思?同歸於儘的結局……真的僅僅是劇中的同歸於儘嗎?
還是說魔術師也要求他們在台上喝下毒藥,用利劍刺穿胸膛,最終都像劇中那樣全部死亡呢?
回憶起昨天那一場《美好的日子》中,鵝黃色長裙女生的遭遇,玩家們已經沒有膽量繼續想下去了。
“假如你們對劇中的結局感到不滿,想要為自己謀求一條生路的話,你們有兩種可行的打算。”
“第一,你們可以儘量讓自己避免出言那些悲劇性的角色,也就可以避免被毒死或者被刺死的結局了。”
“但是一個劇本中總共的角色隻有十個,你們可以自己想一想該怎麼分配。請注意,男女不能反串。”
魔術師這是打算挑起玩家們的內鬥嗎?
阮瑩不由得微微蹙眉。
“第二,你們可以選擇取悅我,然後擁有改寫劇本的資格,將裡麵的悲劇命運全部改成喜劇。”
“但是與此同時,你們也需要付出與之相對應的代價。”
“我將會給你們一些糖果,讓你們去小鎮上……用糖果引誘那些小孩相互間欺淩打架,氣球會一直跟著,監視你們的行為的。”
魔術師不緊不慢的說著規則,全然不顧玩家們震驚的反應。
“怎麼引誘打架……”
鵝黃色長裙的女生哆哆嗦嗦的問道。
“我都已經給你們提供糖果了,你還覺得這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嗎?”
魔術師蹙起眉頭,一雙透出冷光的眼睛逼視著她。
她被嚇得噤若寒蟬,低著頭動都不敢動了。其他玩家見狀便也打消了仔細詢問的念頭。
“當然,還有一些彆的方法也可以,隻要你們做出的事情能讓氣球感到興奮和快樂,我就可以通過魔術棒感受到它們的這些情緒,然後我會給予你們相對應的修改劇情的權限。”
可以修改劇情,這已經成為玩家們心中唯一的希望了。
不然的話,隊伍中總會有幾個人死在哈姆雷特的大結局裡。
“這當然不是讓你們自說自話的改編劇情。”
然而這一句話卻要將玩家們心頭那最後一絲希望之火也澆滅了。
“我的魔術棒會隨機賜予你們一個魔法,到時候你們就知道了。”
“好了,現在大家儘快享用早餐吧,這樣也可以早點開工去小鎮上。”
玩家們紛紛沉默了,然而在魔術師戲謔的目光之下,他們心知沒有退路也隻能低下頭繼續吃早飯。
飯桌上的氣氛非常沉重,壓抑到讓人覺得連咀嚼一下都變得十分困難。
而阮瑩是唯一一個沒有被這種氣氛影響到的人。
麵對擺在眼前的問題,她從來不會產生焦慮或恐懼之類的情緒,而是要麼理性分析,要麼乾脆擱置不想。因為這種問題是客觀清晰的,和情感問題不一樣,不會引起她過多的糾纏。
用糖果引誘孩子霸淩……根據阮瑩昨天的親身經曆來看,這分明是一件可以給魔術師提供愉悅的情緒價值的事情,為什麼要被他說成是給氣球提供快樂與興奮呢?
而玩家們的所作所為都是為了引起氣球的快樂情緒……這與魔術師之前所表現出的態度略有矛盾啊。假如氣球真的是十惡不赦的殺人慣犯,魔術師是來壓抑它們的,那麼他為什麼會希望它們這群殺人犯得到快樂呢?
除非魔術師說謊了。氣球在圍觀霸淩等行為的過程中,得到的不是快樂,而是其他的情緒……
比如恐懼。
聯想起日記本裡那些破碎顛倒的話,阮瑩腦海中不由得蹦出了這兩個字。
如果真的是這樣,那麼魔術師為什麼要說謊呢?
答案似乎是不言而喻的。
他想把一切的責任都推脫到氣球身上,營造出自己中立的立場,打消玩家們對他的懷疑……假如他說氣球見到霸淩事件會感到恐懼,那麼玩家們首先就會質疑,為什麼氣球作為變態殺人犯,看到這種血腥事件還會感到恐懼呢?
隻是,魔術師一切行為最終指向的目的到底是什麼呢?
“我先走了!”
正在此時,藍色外套的玩家忽然站起身,對眾人說道。
阮瑩下意識的抬頭往他那裡看了一眼,便見他已經端起了早餐盤子往廚房外的餐盤回收點那裡放了過去。
但是現在距離魔術師講完話才過去了,半分鐘不到啊。就算是吃播也無法吃得這麼快吧?
有可能是他在魔術師開口之前就吃的差不多了,或者他急於完成任務,沒有心思吃早飯。
果然藍色外套玩家放完盤子並沒有走回餐桌前,而是遠遠地向桌上的玩家們喊了一聲。
“我現在就帶上氣球出門完成任務吧,早一點出去,說不定能多完成一些任務。”
話音剛落,他便已然匆匆的往門外走去了。
這番話顯然說到了每個玩家的心坎上,像這種用於保命的任務,早完成一分鐘,早一分鐘安心。於是他們便加快了吃早飯的速度。
“等一下!”
藍色外套的玩家聽到了阮瑩的聲音,非但沒有停下腳步,反而走得更快了,像是有什麼東西在後麵追趕他一樣。而他身後跟著的是一顆新的藍色氣球,原來那顆因為受了重傷,已然被魔術師回收了。
一人一球很快就沒了蹤影。
“怎麼了?”黑框眼鏡的玩家疑惑的問阮瑩,其他人也都不由自主的向她這邊望了過來。
“沒事。”
阮瑩微微蹙眉,心中卻隱隱有種奇怪的預感。
“那就快點吃飯吧。”白色T恤的男生說道,“這樣也能快點出去做任務!”
見到他這副明顯被藍色外套男生影響了的思維,阮瑩最終決定將想法說出來。
“你們難道就沒有考慮過魔術師所說的第一種解決方案嗎?”
餐桌上的所有人都不由得愣了一愣。
“你想讓誰犧牲?總是有人會犧牲的!”
寸頭男生不由得憤怒起來,忍不住破口罵道:“你可真是自私自利,仗著自己的實力比我們強就要鼓動我們去主動扮演悲劇角色,給你做替死鬼嗎?”
“說話彆這麼衝動。”白T恤男生皺了皺眉頭。
雖然他心裡也認為阮瑩這個想法未免沒有將其他人的利益考慮進去,但基於昨天阮瑩幫助了他們許多,他覺得做人不能這樣忘恩負義。
而且,她既然能在大庭廣眾之下把這個想法說出來,那也就意味著她不覺得這個想法自私自利,見不得人。
或許她真的能給出彆的出路。
“你們可能會覺得第二種方案才是最和諧的,能照顧到每個玩家的利益。”
阮瑩並沒有被寸頭男生的態度激怒,而是用平和的語氣細致的分析道。
“但是這樣的想法,恰恰是出於個人利益思考,沒有將團隊利益最大化。”
玩家們不由得擰緊了眉頭,各自沉思著。
“假如我們是一個真正團結的團隊,那麼最好的選擇當然是,我們先在內部決定好誰演沒有危險的角色,誰演悲劇性的角色。”
“這樣一來,我們之後就可以一起行動,共同幫助那些演悲劇性角色的人完成任務,將修改劇情的權限集中在他們幾個人身上。”
聽到這裡,先前那個急於抨擊她的寸頭男生便不說話了。
能活過新人關的也都不是傻子,阮瑩已然把話說到這麼明顯的地步,他們當然都明白了。
假如魔術師給出的權限是每個人都隻能修改自己角色的命運,那麼那些本來結局就很美好的玩家手中的權限就浪費了,而那些結局悲慘的玩家又因為單槍匹馬獨自奮戰而賺取了很少的權限,這對整個團隊來說不是什麼有利的事情。
“可是你怎麼能夠保證所有人在演出的時候都乖乖的按照之前分配的結果行事呢?”
黑框眼鏡的玩家沉默了半晌,然後問道。
“我會出一份遊戲電子合同的。”
“這是什麼?”鵝黃色長裙的女生疑惑的問道,她身後的玩家也大多一臉茫然,畢竟他們都是剛剛從新人本裡出來的玩家,對遊戲的規則還沒有摸得很清楚。
於是阮瑩耐心的把這其中的規則詳細的講述了一遍,玩家們便立刻明白了其中的關鍵。
遊戲合同可以保證他們之間合作的根基是穩固的,這樣一來阮瑩給出的方案無疑是使團隊利益最大化的最優方案。
而藍色外套玩家這麼急匆匆的跑了出去,瞬間就打破了這可行的最優計劃。
剩下的9個人固然可以自行簽訂遊戲合同,規定他們分彆演哪些角色,並且把最後剩下的一個留給藍色外套玩家,但是這樣做的風險太大了。
一旦藍色外套的玩家不認可他們的做法,要和其中某位玩家爭搶角色,把之前的安排全都打亂了,那麼整個計劃就都落空了。團隊非但沒能達成利益最大化,反而可能蒙受損失。
而如果直接給藍色外套玩家分配命運最好的角色,那這對其他九個玩家來說太不公平了——畢竟藍外套玩家單槍匹馬衝了出去,沒有和團隊一起幫悲劇命運角色的玩家賺取修改劇情的權限,卻反而拿到了最優的待遇,這自然是立不住腳的。
所以那個藍色外套玩家怎麼就這麼心急呢?
玩家們不由得在心中感歎,而有幾個心思比較敏銳的玩家臉色猛然間沉了下來。
阮瑩也想到了某種不太好的可能性。
根據她昨天的觀察來看,藍色外套玩家是一個聰明機警,行事謹慎又妥貼的人,和今天的他所表現出來的狀態太不一樣了。
至少,他不會如此倉促的奪門而出,甚至於明明聽見了阮瑩的呼喊,卻不停下腳步。
所以他是故意這麼做的。
雖然不太願意相信,但阮瑩還是遵從事實得出了這樣的結論。
他故意單槍匹馬的逃走,讓他們無法實現團隊利益最大化。
這是為了什麼呢?
聯想起早上他受傷後看下魔術師的畏懼神色,以及走路時彆扭而不適應的姿勢……阮瑩腦海中閃現過各種零碎的畫麵,它們看上去相互間毫不相乾,但似乎又共同預示著某個答案。
藍色外套的玩家不對勁,而這種不對勁……
和他的藍色氣球有關!
想到那傷口十分新鮮的頭顱,阮瑩近乎於依賴直覺的得出了這樣的結論。
而當她重新回到二樓客房的走廊上,看清楚藍色外套玩家房間外的那個裝飾人頭之後,心裡驀的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