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大老爺的食指輕輕叩擊桌麵,這是他在思考時慣有的一個習慣:“冒著同時得罪慕家和鬱家的風險也要挾持你,又不痛下殺手,顯然不是滅口。”
“我記得從揚州寄來的信上有說,你接到了一個琴師的聘請為她寫狀詞,而這個琴師在揚州知府兒子暴斃的前兩日就被拋屍亂葬崗,這些人來找你,是在找什麼東西嗎?”
慕秋心下一凜,萬萬沒想到大伯父隻從隻言片語裡就把事情推斷得差不多了。
想到那枚玉扳指,慕秋話到了嘴邊。
很顯然,玉扳指背後肯定藏著更大的秘密。
她隻是一女子,又剛回到慕家,還沒完全站穩腳跟,哪怕想做些什麼也是有心無力。
可是大伯父不一樣,他是朝中正三品大理寺卿,能做的事情太多了,如果她把玉扳指交給大伯父處理,算不算是既讓自己脫離了危險,又完成了琴師對她的托付?
趨利避害幾乎是人生下來就有的本能。
再說了,天塌下來的時候,也都是個子高的人先去頂著的。
慕秋思索到這裡,心中其實已經有了偏向,打算等吃完飯後,單獨去找大伯父說這件事。
可就在這時,慕大老爺突然又道:“也罷,這個案子已經從大理寺移交給了刑獄司,我了解這些又如何,總不能去搶刑獄司的案子。”
慕秋心下陡然有絲絲寒氣冒了出來。
她怎麼忘了,揚州知府兒子離奇暴斃案全權移交給了刑獄司。
如果她把玉扳指交給慕大老爺,那慕大老爺也會卷入這個案子裡。
在夢裡,慕家就是被刑獄司屠了滿門的。
不管慕家被抄家滅族一事,與這個案子有沒有關係,總之慕大老爺作為慕氏一族的族長,並不適合卷入其中。
而她自己,早在很久之前,就因為那幾分微不足道的正義感,深陷局中出不來。
所以玉扳指的事情,還是暫時隻由她自己擔著就好。
若是她真惹出了什麼禍端,她一個剛剛回到慕家的晚輩也不至於牽連到整個慕家,彼此想要撇清關係太容易了。
慕大老爺搖了搖頭,正欲轉移話題,餘光瞥見慕秋神色有些異常,眉心微微蹙起:“怎麼了?是想起了什麼異常的地方嗎?”
“沒。”
慕秋神色一凜,連忙搖頭。
她垂下眼,肩膀處的長發垂落至身前,一派溫順乖巧。
“我是在琢磨大伯父剛剛說的那些話。”
慕大老爺道:“刑獄司手段通天,如果他們用心查辦這個案子,想來你在江上被刺殺一事瞞不住他們。若是過些日子有刑獄司的人找你了解事情,你不用慌張,知道什麼就說什麼。”
慕二老爺在這時竟也開了口,平靜道:“不想說也無妨,慕家還真不怕得罪刑獄司。”
身為累世風流的名門大族,慕二老爺說這句話時自然是有底氣的。
然而慕秋心裡忍不住苦笑了下。
“行了行了。”
慕大夫人在一旁聽了許久,終於忍無可忍。
“秋兒才剛回家,連你們的臉都沒記熟,這些事情稍後再談也無妨。”
慕秋唇角微微彎起,旋即又很快恢複常色,唯有眼裡的笑意,在吃完這頓團圓飯後依舊沒化去。
夜色漸深,眾人散去。
慕秋手裡提著燈籠,在白霜的陪同下走回西府。
才行幾步,繞過長廊,慕秋就見長廊儘頭,慕二老爺負手背對她站立。
小廝提著燈籠站在慕二老爺身側。
慕秋腳步微頓:“父親是在等我?”
看這樣子,應該是有什麼特彆的話要對她說。
隻是思慮幾許,慕秋也猜不到慕二老爺要對她說些什麼。
她甚至弄不太明白慕二老爺對她的態度。
說是親近沒有,可要說是反感也沒有,反而透著點極為複雜的情緒。
慕二老爺轉身。
燭光黯淡,隔的距離稍遠了些,慕秋看不太清楚他的神色,隻能聽到他用十分平淡的語氣道:“方才忘了和你說一件事。”
“你母親留給你的東西都在明鏡院裡,庫房鑰匙我明日派人給你送去。”
“至於你母親嫁妝裡的那些田產商鋪,我會命人清點後再把賬目送去給你。”
“田產商鋪這些年的收益我都沒留著,全部命人拿去買地了。十年過去,你母親留給你的田產畝數應已翻了不少。”
聽著慕二老爺這番話,慕秋驚訝地看過去,卻隻能看到一道大步流星離去的身影。
她在原地躊躇片刻,沒有追上去。
直到白霜出聲問她要不要回屋,慕秋才恍惚回神,意識到她才剛回帝都,連一夜都沒過去,就已經先一步實現了暴富。
那些什麼姐妹暗鬥,克扣結發妻子嫁妝的話本戲碼,還未開場便宣告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