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瀟瀟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你說吧。”
慕秋能自願跟她走,那當然是最好的。
“如果衛如流從城內撤出城外,可有人手在城外接應他?”
沈瀟瀟:“我並不清楚大人的具體打算。”
“禍害遺千年,他肯定會留有後手。”慕秋自己回答了自己的問題,旋即話音一轉,“但是,他在揚州的人手就這麼多,哪怕留了後手,想來也不多。”
沈瀟瀟抿了抿唇,不知不覺間放慢了劃槳的速度。
“衛如流命你送我回京,其實是怕我遇到危險。隻要我能確保自己的安全,我是回京城,還是留在揚州,又有什麼區彆?”
沈瀟瀟險些被慕秋的邏輯帶偏。
很快,她意識到慕秋是在混淆概念:“無論目的是什麼,大人的命令就是送慕姑娘回京。”
慕秋微微一笑:“那我們再換個話題吧。瀟瀟姑娘應該隻知道我在揚州生活過十年,不知道我對揚州的了解有多深吧。我熟知揚州城內巷道分布,城外水係分布,除此之外,我在揚州有二十餘家鋪子,還有多番後手。”
頓了頓,慕秋才繼續道:“這些布置,為的就是在現在這樣緊要關頭使用。到了拚命之時,既然還有底牌在手,又怎能浪費了不用?”
沈瀟瀟心頭狂跳。
手中的木槳停了下來,不再劃動。
身為下屬,理應嚴格執行大人的命令。可除了下屬這個身份外,她是看著衛如流長大的。
慕秋知道沈瀟瀟動搖了,她加了最後一把火:“狡兔三窟,你我回去幫忙,總歸是一份助力。我也不讓你難做,我留在揚州城外接應他們,不會入城。若事後衛如流怪罪下來,我會為你們承擔違抗命令的後果。”
沈瀟瀟始終緘默。
片刻,沈瀟瀟重新拿起木槳,劃動著調轉了舟頭。
她歎息著:“慕姑娘,從一開始,我就不應該給你開口的機會。我帶你回去,但我們說好了,你隻能待在城外。如果真有什麼事情必須進城,隻管吩咐我去做。”
慕秋長長鬆了口氣。
她抬頭,瞭望揚州城所在的方向。
那裡正停留著一團死氣沉沉的烏雲,既不曾化為大雨落下,也沒有移動過分毫,就這麼靜靜壓在整座揚州城上空,宛若經久不散的陰霾。
來時是順流,回去時多花了一個時辰。
此時已接近子時。
沈瀟瀟擅長易容之術,經她一番調整,慕秋容貌依舊美豔,但乍看上去簡直判若兩人。
她原本打算帶著慕秋去住店,揚州格外繁華,城外碼頭周圍建有不少酒肆茶樓,夜裡依舊營業。
慕秋拉著沈瀟瀟到了不遠處的獨棟院子:“我們住這裡。”
兩個女子深夜住進酒樓太惹眼,不利於隱蔽身份,她在揚州做過很多布置,這間屋子也是其中之一,如今正好派上用場。
屋子定期有人來做清掃,隻積了層薄灰,簡單清理就能住人。再說了,現在也不是講究的時候。
城外不像城內,沒有宵禁的說法,慕秋鋪好床鋪出來時,沈瀟瀟也從外麵買了食物回來。
手邊沒有簪子,慕秋從竹筒裡抽出一根筷子,纏繞幾下挽好頭發,坐到飯桌前吃著東西。吃完燒餅,慕秋放下茶杯,等在旁邊的沈瀟瀟迫不及待問道:“慕姑娘,你要我去做什麼?”
“我要你去暗殺兩個人。”
“誰?”
“江南總督葉唐,揚州知府江淮離。”
沈瀟瀟驚得險些把手裡的茶杯摔出去。
她抬著頭,愣愣瞪著慕秋,好半天都說不出話來。
沈瀟瀟一直覺得,大人是她見過的最大膽的人,但現在看來,慕姑娘瘋狂起來時,絲毫不弱於大人。
那兩位,可是揚州本地官階最大的兩位官員。
他們遭遇刺殺,哪怕沒有出任何意外,揚州官場也勢必會受到震動。
想到這,沈瀟瀟頓時明白了慕秋的用意。
慕秋接下來的話果然印證了沈瀟瀟的猜想:“我知道護送我的人不隻有你一個。你帶著他們去行動,製造混亂即可,切記不要造成任何傷亡。”
沈瀟瀟皺了皺眉:“我要帶著這些人混入城中,誰來保護姑娘?”
“你放心,城外有我的人。他們會護我周全。”
翌日。
才剛天亮,外麵已傳來喧嘩的人聲,碼頭也開始了每日的卸貨裝貨。
雨下了一整夜,如今依舊沒停,淅淅瀝瀝砸在翹角飛簷上,又從簷末滾落。
慕秋戴著帷帽,手中撐一把油墨傘,緩行於雨中,在沈瀟瀟的陪同下穿過半條巷子,來到一家裝潢精致的三層酒樓前。
酒樓才剛剛開門做生意,掌櫃站在屋簷下伸懶腰。
見到徐徐而來的慕秋,掌櫃臉上露出熱情的笑容,剛想上前招呼,餘光瞥見慕秋握在掌心裡的那塊令牌。
掌櫃神情一肅。
“貴客請隨我到三樓包廂。”
目送著慕秋走入酒樓裡,沈瀟瀟轉身,再次闖入風雨中。
慕秋來到視野最好的包廂,從這個位置幾乎能將碼頭所有情況儘覽眼底。
喝了一口掌櫃親自奉上來的茶水,慕秋平靜道:“通知周管事出城見我。”
被刺客惦記上的江淮離,此時才剛醒。
用過早膳,他站在屋簷下聽雨。
“讓你查的事情,查得怎麼樣了?”江淮離突然對著無人的暗處說話。
暗處悄然閃現出一名黑衣人,他半跪於地,抱拳道:“主子,慕秋確實已不在鬱府。”
“依她的性子,不可能會獨自離開揚州城。”江淮離垂眸,摩挲著拇指指背,那裡有一道格外猙獰的傷疤,與他本人的氣質格外不符,“她不在鬱府,想必是在城外接應他們。”
“主子,我們要做什麼?”
江淮離抬眸,越過層層雨幕眺望遠處:“靜觀其變,必要時候在城門製造混亂,助他們一臂之力。”
頓了頓,江淮離說:“正好,我今日休沐,你隨我出城走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