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悄悄從林間探頭,又被飄來的烏雲羞去了光芒。
慕秋背靠著鬆樹,輕輕喘息。
如果不是衛如流扶著她,她險些要軟下身子癱坐在地上。
衛如流用指尖撥開貼在她頰側汗濕的發,撥著撥著,指腹再次撫上慕秋的唇峰,一下又一下地擦過。
慕秋察覺到他的動作,橫了他一眼。
這一眼落在衛如流眼裡,不帶半分威懾,反倒平添幾分風情。
衛如流低低笑出聲來:“彆這麼看我。
慕秋氣得掐了掐他的胳膊,本著眼不見心不煩的原則,乾脆閉上了眼睛。
豈料衛如流還是不滿足。
他用指尖勾起她垂落的發梢,輕輕繞了兩圈,委屈道:“我隻是讓你彆用那種眼神看我,沒說不讓你看我。”
慕秋惱怒,睜開了眼睛:“你可真難伺候。
她微微惱怒時,眼眸格外明亮,宛若橫生的秋水。衛如流終於忍耐不住,低下頭克製地吻了吻慕秋的眼睛。
慕秋心裡竄起的小火苗儘數化成了無奈,她食指拇指交錯,彈了彈衛如流的額頭,力度不輕不重,帶著點兒小懲大誡的意味。
“彆鬨了。”
衛如流牽住她的手,乖乖應了聲“好”。
山靜月明,慕秋享受著與衛如流獨處的感覺,也不急著回廂房,乾脆坐到了地上,伸手去碰偶爾飛到她眼前的螢火蟲。
衛如流不知從哪兒找來一片葉子,用手帕簡單擦了擦,抵在唇邊。
悠揚輕快的曲音在林間流淌。
像是他此刻的心情。
慕秋兩手抱著膝蓋,安靜聽著衛如流吹奏。聽著聽著有些累了,她換了個姿勢,膝蓋壓著他大腿,頭枕在他肩膀上。
察覺到慕秋的臉輕輕蹭過他的衣服,曲音突然一頓,過了片刻,才倉促被續上。
聽了很久,慕秋開口道:“我們回廂房吧。”
是時候回去了。
再晚一些,慕雨和白霜那邊不好解釋。
慕秋從地上站起來,沾了薄塵的手掌伸到衛如流麵前,輕輕一拉,衛如流順著她的力度起身,很給麵子。
走之前還不忘把燈籠拿走。
畢竟明天還要還回去。
慕秋站在旁邊,看著他彎腰拿燈籠的畫麵,樂不可支:“衛少卿真是勤儉持家。”
衛如流握好燈籠:“是不如慕姑娘財大氣粗。”
慕秋又想笑了。
她開玩笑,他怎麼也跟著促狹起來了。
“對了,刀給你。”慕秋倒提著刀,將它遞還給衛如流。
雖說這把刀會比普通的長刀要輕薄,但握久了也會覺得沉,她拿著不僅沒用還嫌累。
這把刀跟了衛如流十年,可謂是他最熟悉的武器,幾乎從不離身,可看著現在這把遞到他麵前的刀,衛如流心裡沒有半點兒高興。
他微抿了唇角,強調道:“你方才收下了。”
沒有退回來的道理。
慕秋有心逗他:“但是給了我以後,你用慣的武器不就沒有了?”
“武器可以重新鑄造。”
“用了這麼多年,你肯定用習慣了,再換一把刀,就算它再好也是不同的。”慕秋仰起臉看他,月色連同他的身影一並落在她眼裡,她認真道,“這把刀給我隻能束之高閣,那會暴殄天物。再說了,我已經擁有這世間最好的刀了。”
衛如流立在她麵前,月色流轉下,他整個人宛若一把被月華洗練過、隨時都會出鞘的絕世妖刀。
她已經有了最好的,就無需再擁有其他的了。
衛如流右手虛握成拳抵在唇邊,輕輕咳了一聲,剛壓下去的耳根躁紅再次攀上來,若不是有理智尚存,他幾乎忍不住再去偷吻她。
這種親密一旦開始,她可能很久都回不了廂房了。
原來這種隨時都會燃燒沸騰的,因她而滋生因她而瘋長的,就是欲望嗎。
“你說得對。”衛如流伸出手,從她那兒接回彎刀,自然而然道,“有了最好的,自然不用看彆的了。”
彎刀似乎是察覺到主人在嫌棄它,輕輕發出爭鳴聲,衛如流無情地將它插回腰間。
空出來的那隻手,則伸到了慕秋麵前。
慕秋眼眸彎著,將她的手送進他掌心,然後被他牢牢握住。
杏色衣擺與竹青衣擺交疊在一起,明明兩人交握的手被寬大的衣擺遮了個嚴實,但任誰都能看出來,他們是非同一般的親密。
兩人並肩走回石子路,很快穿出了鬆林,往廂房方向走去。明明走得並不快,然而這段路依舊顯得如此短,不多時通往廂房的圓形拱門就到了。
慕秋想起一事:“你匆匆趕到這裡,可讓寺裡的人給你安排了住處?”
衛如流無所謂道:“忘了。”
他當時隻想見她。
“那你今晚睡哪兒?”
衛如流提醒她邁過麵前的門檻,才道:“我等會兒再去與寺裡的人打聲招呼。”
慕秋:“那就好,這幾天不是什麼特殊日子,寺裡空餘的廂房應該有不少,騰一間出來不難。
慕秋住的廂房已近在眼前。
衛如流沒有再送,他停下腳步,站在幾叢稀疏竹子旁:“其實我不關心這件事。”
慕秋順著他的話問:“那你關心什麼?”
衛如流壓低了聲音,頭微微靠近她耳畔:“你舍不得把刀藏起來束之高閣,那什麼時候願意將他昭告天下?”
他的聲音極輕極幽,夾雜著幾分淡淡的委屈,不知道的還以為她做了什麼負心事薄待了他。
慕秋:“……”
無賴!
但親都親了,還能退掉不成。
慕秋小聲道:“我不會和第二人議親,你彆急。”
這樣直白而坦誠的話語,差點兒把衛如流燒著。
輕輕吸了幾口涼氣喚醒自己的定力,衛如流煞風景問:“你方才不是還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嗎?”
可慕秋的回答又將他剛剛拉回來的定力給燒沒了。
“可你不就是我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嗎?”
夜間的風穿堂而過,灌入他的心口,吹得他心跳如擂鼓,衛如流溫柔地歎了一聲,長有薄繭的指腹擦過她的頰側:“慕秋,你快回去吧。”
還是彆再考驗他的忍耐底線了。
慕秋慢慢鬆開與他交握的手。
她體溫常年偏低,而他是習武之人,掌心溫度極高,被他牽久了,她的手也慢慢熱了起來。現在一分開,冷風從間隙鑽進來,她的手又重新變得冰涼。
慕秋有些不適地蜷了蜷手指,指尖恰好劃過衛如流的掌心,力度不輕不重,有癢意從她擦過的地方蔓延。
“我走了,你趕緊去找寺裡的小沙彌。”丟下這句話,慕秋用手指順了順發梢,轉過身去。
“明早見。”衛如流在慕秋身後說道。
“好,明早見。”
慕秋腳步輕快走回她的院子,快要踏入院門時,她回眸看向那幾叢竹林,依稀可見一道竹青色身影提著燈籠藏於月色,似是月下仙人為她駐足。
翌日清晨,慕秋一行人收拾好東西,啟程回府。
馬車剛出西山寺,突然就停了下來。
“怎麼了?”慕雨正在和慕秋聊著天,注意到馬車停下,提高聲音問守在外麵的人。
沒等外麵的人回答,慕秋已撩開簾子一角。
前方,衛如流騎在駿馬上,又換回了冷厲的黑衣。他似是察覺了慕秋的目光,雙腿夾著馬腹,催馬來到她麵前,一本正經道:“慕姑娘,又見麵了。”
慕秋彎著唇角笑道:“原來是衛少卿。”
“近來京郊外不太平,若是慕姑娘不介意,我與你們一道走吧,也是順路。”
慕秋悄悄朝衛如流眨眼:“好,那就麻煩衛少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