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滴答滴答……
不是耳邊傳來的, 而是腦海裡驀然回響起的聲音。
“……已經沒救了, 現今的醫學, 不可能再救活她, 節哀……”
是在說她嗎？
她……死掉了嗎？
“轟君，冷靜一點，我女兒的事情和你無關，我不想在這裡看到你, 請離開吧。”
“對不起……對不起……但是，請讓我陪在她身邊……”
轟……君？
聽到這個名字的同時，像是有片羽毛從空中慢悠悠的飄落，輕柔地落在了心上。
好像有什麼，從幽深的地底裡破土而出, 掙脫泥土的阻攔，向往著充足新鮮的地麵而去。
春日和煦的暖風拂麵而來。
枝頭的花骨朵一點一點的綻開。
穿過記憶的濃霧, 那個人的臉龐一點點的清晰。
“和枝。”
少年微微笑著, 朝他伸出了手。
……
她睜開了雙眼。
窗扉敞開著, 潔白的窗簾被溫暖的春風吹得微微揚起，擺在窗台上的是一株藍紫色繡球花, 花瓣上猶帶夜晚的露水, 在陽光下折射著晶瑩的光。
這是醫院的病房。
久臥床榻的她猛然坐起, 身體每一寸都仿佛不受自己控製一般, 剛想要起身, 又重重摔回床上。
她怔愣地望著天花板。
原本的記憶, 遊戲中的記憶, 此刻都逐一排列，在她的腦海中漸漸複蘇。
她的身體從小就不太好。
因為血液與個性有關的原因，她的身體有部分基因產生了變異，這種變異使得她隨著年齡增長個性越來越厲害的同時，身體也逐日變得虛弱。
最後在高一時，轟被凶徒綁架的那一次，她透支了自己的個性，因失血過多而使得變異基因的影響開始蔓延，陷入了腦死亡狀態。
夏川一彥將她的意識複製於演算器中，日複一日地在演算器構築的虛擬世界裡懷念女兒的音容笑貌。
他的學生白蘭·傑索就是在這個時候出現的。
“我的能力，是可以共享平行世界的我的知識。”這位一向聰穎的學生，給他指出了一條明路，“我來在其他平行世界中尋找治愈夏川小姐的辦法，而作為交換，老師，能讓我使用您的演算器來做一些研究嗎？”
在病房裡的發生的這一番對話，當時躺在床上的和枝聽得一清二楚。
那是一切暴虐的開端。
此後的事情，就算和枝躺在床上什麼都看不到，也能料想一二。
畢竟從小就認識白蘭的她，對這位作風詭秘的青年再了解不過了，他喜歡遊戲，喜歡窺探人性的扭曲之處，後麵之所以折原臨也得到了與其他玩家不同的待遇，多半也是白蘭覺得他的人生觀與自己頗為重合。
而她不知道的部分是，與夏川一彥達成協議後，白蘭複原了演算器裡有關她的意識部分，暗中搜羅了他在平行世界中所挑中的出色少年，將數據提供給演算器後，這場殘酷的戀愛遊戲才這正式拉開了序幕。
躺在床上和枝還在想著不知道現如今其他人是個什麼情況時，房間的窗戶邊傳來了什麼動靜。
和枝眯著眼看了一眼，逆光而入的身影挺拔如竹，即便是跳窗的動作，他也做得賞心悅目，一絲歹意都看不出。
她匆忙閉上了眼，心臟在她的胸腔之中加速跳動。
是轟。
她聽到少年走到她的床邊，靜悄悄地，很久都沒有動作，和枝想睜開眼看他，卻又想知道他會做些什麼。
良久，她才聽到轟焦凍的聲音平緩溫柔地說：
“我回來了。”
和枝的唇角差點抑製不住地揚起。
她知道啦。
“白蘭的事情，彭格列插手了，畢竟是他們黑手黨的事……”
現實與遊戲始終是不同的，彭格列並非是什麼英雄事務所，而是意大利一流黑手黨，白蘭·傑索的身份也不單純是她父親的學生，而是傑索家族的繼承人。
“但是夏川先生得知遊戲的事情後非常生氣，他正在與沢田綱吉等人商議對白蘭的處置問題，但不管怎麼說，他們一定會找到救你的辦法。”
和枝聽到這裡才突然明白，原來白蘭並沒有告訴他們她已經治好了的消息啊。
大約是想要等她自己醒過來，好達到“大家其實都誤會他了他也做了好事”的效果吧。
壞人隻要乾了一件好事，就很容易被人原諒。
忽然間，和枝感覺得微涼的手指撫摸上了她的眉毛。
遠山連綿的眉，纖長如蝶翼的眼睫，小巧秀氣的鼻梁，還有淡粉色泛著光澤的唇。
她的臉色仍帶著病態的白，然而即便是沉睡多年，也難掩驚人姝色。
“據白蘭所說，遊戲中的記憶，並不是所有人都保存了的，如並非這個世界的赤司征十郎、黃瀨涼太、跡部景吾、折原臨也，他們的記憶都完整的保存下來了，因為那些世界也有你的存在，白蘭想的是，或許回到現實世界後的他們，也還會受到與你戀愛的可能性的誘惑，而再度展開爭鬥……”
“真是惡劣啊，這個人。”轟握住了她的手，繼續說道，“而彭格列的三位，和爆豪、綠穀、相澤老師他們，雖然也保留了記憶，但有關於和你戀愛的記憶，則被他清除。”
他猶豫了一會兒才評價：“也還算是沒有壞得無藥可救。”
和枝在內心偷笑。
這種時候也還是這麼客觀理智的評價，轟他真是個笨蛋呢。
要她評價的話，白蘭·傑索就是個無藥可救的反派！大魔王！
“後天就是你的生日了，雖然準備了兩年的一個禮物會一直保存到你醒來的時候再看，但……果然還是想讓你在生日的這一天讓你看到啊……”
少年輕聲說完，在和枝的手背上落下深情而克製的吻。
“我會等著那一天的。”
*
和枝醒來的消息令夏川夫婦欣喜若狂。
尤其是夏川一彥，這位一向專心學術研究而常常忽視妻女的男人，抱著和枝哭得比夏川太太還淒慘。
“對不起和枝——嗚啊啊……都是爸爸的錯……”
夏川太太擦了擦眼角的眼淚，毫不客氣地說：“肯定都怪你啊，要不是你輕信彆人，也不至於讓和枝的意識受了這麼大的折磨，給我好好謝罪！”
而和枝隻是溫柔滿足地擁抱著本以為永遠失去了的父母，幸福得像是擁有了世界上最為珍貴的財富。
由於和枝沉睡了四年的緣故，現年二十歲的她顯然無法再穿以前的舊衣服了。
於是夏川太太當機立斷，甫一出院，就帶著夏川一彥和他的卡一起，一家三口興致勃勃地衝向了百貨商場。
女兒在沉睡之前還是個小女孩，現如今卻已經是個成年人，夏川太太開心於女兒的康複之餘，也愧疚於她所失去的這些青春。
所以在這些外物上麵，更是想儘辦法地要補償她。
帶她去選漂亮的衣服，偏偏每一件穿在她身上都好看，索性統統買下。
雖然和枝的氣質已經足夠耀眼，但有首飾的相稱會更加精致。
護膚品自然是必不可少的，錦上添花的化妝品也挑選最好的購入。
這世上最珍貴的一切，夏川太太覺得她的女兒都能配得上。
至於跟在後麵提著戰利品氣喘籲籲的夏川一彥，一點都不值得同情。
“媽媽。”眼看夏川太太眉飛色舞，顯然買得過癮的樣子，和枝試探著提起了轟的事情，“就是遊戲裡麵的事情，你大概都知道吧……”
醒來之後她就聽夏川一彥說過，遊戲的整個過程，白蘭都記錄了下來，夏川夫婦自然是看過了的。
果然，夏川太太答道：
“知道啊，我們家和枝死了好多次，把我們心疼壞了。”
聽她這麼說，和枝心裡暖暖的：“這個不重要啦……就是你們覺得……轟君他……”
夏川太太心領神會，跟她聊了起來：“因為之前你沉睡的這件事，我本來還對他有些怨氣的，但是看到他在遊戲裡麵的表現……你跟他在一起也不是不能接受。”
夏川太太的態度令和枝頗感意外。
“當時看的時候，你爸爸其實支持的是沢田那孩子，不過後來見到本人了，你爸爸還是覺得黑手黨水太深，不如轟君這種英雄家庭好。”
……你們在看的時候關注點都在什麼地方啊……
“其實一開始赤司那孩子也挺好的，你們那位相澤老師也很可靠，另外我沒想到和枝你和英雄木偶也意外的般配……”夏川太太仿佛陷入多角戀的少女一般糾結，突然又想到了什麼，驚呼一聲，“最過分還是折原臨也了！！”
果然還是提到了這個人，和枝感歎道。
“但是……”她語氣一轉，“那孩子也有可憐的地方呢。”
“什麼？”
“他不想結束這個遊戲吧？”夏川太太不愧是成熟的大人，在戀愛方麵，她的感覺尤其敏銳，“因為他看得很清楚哦，‘回到現實就會失去和枝’這件事，所以他壓根就不想結束遊戲啊……”
不隻是這個。
折原臨也在明知自己沒有複活機會的情況下，仍選擇了為她而死。
和枝後來在察覺到這一點的時候，說一點都不震撼是不可能的。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一向冷淡的夏川太太對和枝的小心思看得很明白，“如果要問你爸爸對轟君的態度的話，我可以告訴你——”
“他認可了他。”
和枝沉睡的這幾年裡，無論學業或是工作再忙，轟也會每周抽出一兩天的時間來看她。
儘管得不到任何回應，也會將生活的瑣事一點一點地告訴她。
他拿到了英雄執照，從今天開始就是英雄了。
他親手抓住了當年傷害他跟和枝的犯人，親手將他送進了監獄。
大家都畢業了。
綠穀成為了新一代正義的象征。
聽說上鳴和耳郎在談戀愛，上次碰見上鳴還問他有沒有什麼推薦的約會地點。
竟然會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