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王已擬旨,登基後的第一件要事,就是迎娶楚國公主當皇後。”
楚稚一怔,一時間心頭五味雜陳。
塗曜沉浸在自己的情緒中,卻完全沒有發覺:“這次平定內亂,公主臨危不懼,雍國人對公主更是欽佩不已,母儀天下,也是實至名歸。”
母儀天下……
楚稚完全不覺得這個詞和自己有什麼關係:“既如此,殿下能不能答應我兩個請求?”
“什麼?”
“殿下登基之後,五年之內……不動楚國。”
塗曜眯眸:“為何是五年?”
楚稚:“……殿下能答應嗎?”
“想讓本王不動楚國?”塗曜笑吟吟道:“那就趕緊嫁來雍國,隻要公主在一日,本王可保楚國一日山河無恙——另一個呢?”
楚稚沉默。
塗曜為人很是狡猾。
想要讓他答應自己的條件,他卻顧左右而言他,非要讓你答應另一個條件。
楚稚咬咬唇:“另一個是……很多時候,聚散離合都是天意,我想要殿下答應我,若是以後……有了遺憾之事,莫要遷怒於旁人。”
“畢竟殿下日後是要成為天下之主的人,過多殺伐對您也不利……”
這句話聽起來沒頭沒腦,其實是楚稚怕因了自己的“驟然死去”,塗曜大怒之下濫殺無辜罷了。
塗曜挑眉,抓住了重點:“遺憾之事是指什麼?”
楚稚移開目光:“人生這麼長……總有些出乎意料之事。”
“等發生之時,公主再勸為夫也不遲。”塗曜壓低聲音道:“為夫虛心得很,以後少不得要請公主多多指教。”
楚稚望著塗曜神采奕奕的笑顏,努力擠出了一個笑來。
*
國不可一日無君。
六月初三,大吉日,禮樂齊鳴,塗曜登上大殿前的玉階,登基稱帝,成為雍國新一任的君主。
如今五國鼎力,但雄踞中原的雍國無疑是最有實力的一個。
和懷柔的先帝不同,塗曜向來酷愛征伐廝殺,一時之間,周遭國家人人自危。
這夜,龐州急匆匆道:“殿下,回楚一事,不能再往下拖了——楚國上下,都盼著您能回國稱帝……”
楚稚望著窗外的月色,半晌才道:“你也知道塗曜的性子,……還是要靜待時機……”
“時機?”龐州終於忍不住道:“殿下每次都如此說,可殿下一拖再拖,如今秦王已登基,再不回去,楚國未來的國君,就真的要當他雍國的皇後了!”
“並不是我有意拖延。”楚稚聲音清冷,垂下眼睫:“一來是秦王登基,那楚寶華就是頂著雍國皇後的名義回去的,楚國人對她的同胞兄長楚稚也會多幾分敬畏,二來我以楚寶華的身份在雍國多出幾分力,也是為了大婚出事兒之後……不至於牽連楚國。”
“看來殿下還真是深思熟慮。”龐州眼眸深深地看著他:“真得……僅此而已嗎?”
楚稚皺眉:“要不然呢?”
龐州握了握拳,終究低聲道:“我隻怕殿下假戲真做,入戲太深,誤國誤己,難以脫身!”
“假戲真做?”楚稚避開龐州目光,搖頭笑道:“塗曜其人是何秉性,我每日都避之不及,又怎會……真的讓自己陷進去……”
龐州眼眸深深:“那殿下何時提回楚一事?”
楚稚咬唇:“就這幾日吧。”
“大婚路上的一切,已經全部安置妥當了,殿下先回楚,再從楚國出嫁,婚嫁車輦行至長樂川時,孟守大人已布置好了山崖墜石引發的山火。”龐州的聲音在深夜沉沉響起,讓人心中震顫:“到那時,世上再無寶華公主,殿下便是楚國君主,如今的一切,也是過眼煙雲……”
“也是殿下……一定要遺忘的過往。”
楚稚怔了半晌,才道:“……有勞你了……”
望著和那夜幾乎沒有區彆的月色,楚稚說不出心裡的滋味。
這似乎是他長這麼大,第一次和旁人如此親密……
可這一段時日卻要如同隱秘的汙點,再也不能提起一個字。
也是,離開雍國,貴為楚國國君的他,怎會和“女裝”“公主”一事扯上關係呢?
時日一長,也許自己和塗曜都會忘了這荒誕的幾個月吧。
楚稚微微一笑。
大婚在即,本就以謊言開局的關係,也到了無法繼續的時候了。
*
楚稚暗中策劃著結束,塗曜卻悄然布置著大婚。
“新婚時朕騎的馬怎麼是戰馬?朕是去迎親的,不是去打仗的!沒有俊俏一些的嗎,小姑娘們喜歡的!”
“朕要捧著一束花親去京郊接公主,這似乎也是最近的京城習俗?!”
“床帷的金線成色不對,還有那枕上的鴛鴦,竟然繡成了一對兒雄的!”塗曜氣結:“那還能叫鴛鴦嗎!”
禮部大臣看著那一對兒雄鴛鴦,嚇得額頭直冒冷汗:“紡織局從來不會出錯,這……”
塗曜咬牙:“一對兒雄鴛鴦!還說不會出錯!?”
“這……臣定嚴格查看,不會再出此等紕漏……”
塗曜冷哼:“你們能不能打聽一下京城小姑娘的喜好,彆幾個大老爺們兒關起門來瞎折騰。”
禮部大臣忙道:“臣這就在京城召集貴女,共同商議……”
然而心頭卻滿是不解。
戎馬出身的陛下,生性不喜奢靡,就連登基大典,也是能簡就簡。
可唯獨對大婚一事上,苛刻到令人發指的地步。
禮部官員擦著額頭上的冷汗,捧著那對兒雄鴛鴦枕走出了大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