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語芙來不及想,起身,繡鞋巧妙的貼著地磚靈動的舞過去,在方凝如滑到之際。
--眾人便看到,鐘語芙裙鋸如捧殺綻放,纖細的腰肢如細柳,俯下去,單手托著方凝如的後腰。方凝如的手倒垂了下去。
倆人,如兩隻展翅的蝶,一個向上,一個向下。
這新奇的一幕,宴席的氣氛達到頂點,待倆人的舞結束,掌聲轟鳴。
坐在上首的閔柔公主在爆裂的掌聲中開口:“這司珍坊如今是越發不像話了,給本公主做的掛飾竟能當眾斷了線,險些讓方姑娘摔到,好在鐘姑娘反應及時,否則,本公主著實難安,”她吩咐身邊女使,“玉娘,快講本公主的庫裡的一對玉珊瑚哪來,賞與鐘姑娘和方姑娘二人,算是本公主的一番心意。”
倆人行了謝禮,九龍禦座的天子身子也跟著出了聲,“孤還是頭一次看見這般彆致的舞,倆人各賞一對玉如意。”
鐘語芙和方凝如便又在中央跪下行拜禮跪謝。
等了半晌,卻沒聽見天子加起身的意思。
眾人隻見天子微微朝下躬一點弧度,目不轉睛盯著跪在中央的鐘語芙。
一瞬間,宴席下的人全部噤聲,垂下眼眸,不敢再看,心裡默默猜測,今晚,怕是鐘家這位大姑娘要拔得頭籌。
靜默的落針可聞。
好一會,天子出聲問鐘語芙,“鐘姑娘今年芳齡十幾?”
鐘語芙規規矩矩回,“臣女今年十五。”
天子拇指摸了摸杯壁,仰頭將杯中的酒一口而儘,喉結滾動了一下,又問,“鐘姑娘閨字叫什麼?”
一道溫潤卻威嚴的聲音從後麵傳了過來,打斷了鐘語芙的回話。
“芙兒。”
“不在席麵,怎麼跪在這邊,不是惹了什麼事,叫皇上罰了吧。”
鐘語芙回頭,玄色廣袖墨袍,織錦玉帶勾勒出勁瘦有力的腰,墨發被玉弁整齊的束在額頂,星眉微微彎了一點弧度,眼睛細長飽滿,瞳色是淺淡的茶色,瞳孔中央又一點星亮點綴。
如鬆如竹,又沉浸內斂。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當是如此。
--是她的景譽叔叔啊。
“亞父。”
皇帝親自起身,從禦座而下迎接,向他行了半禮。
韓景譽亦和他行了半禮。
宮宴上的眾朝臣,官眷亦起身,朝韓景譽見了禮。
韓景譽目光輕輕落在還傻楞著的鐘語芙臉上,極輕的笑了一聲,“傻了,快回你的席麵上去。”
鐘語芙唇角彎了彎,起身坐回自己位上,戚薇琳親聲在她耳邊嗤了一聲,“太過魯莽了。”
鐘語芙也沒辯解,她其實有把握。
天子重新落座,看向韓景譽,又將話題繞了回去,“亞父來的遲了,好生沒眼福,剛剛鐘家大姑娘舞了一曲,很是精彩。”
韓景譽似是隨意瞥了一眼,回道,“小丫頭一個,還未長成,皇上你可彆誇太過,這丫頭的尾巴該翹起來了。”
天子道:“亞父你有所不知,孤問過了,年方十五,已經及笄,都是可以嫁人的年紀了。”
“及笄禮還差兩個月,算不得及笄。”韓景譽回,“皇上你有所不知,這丫頭是我看著長大的,潑皮一個,調皮的很,東霖還想再留她兩年。”
依依向物華定定住天涯
坐在案幾上的鐘東霖亦笑著接過話頭,皇帝便沒再繼續這個話題。
宮人早就掃了珊瑚珠,又有世家女輪番獻了才藝,一舞之後,男賓那邊行了酒令當場做舞。
酒宴尾聲,皇帝狀似無意的啟了話題,點了七八樁婚事,這點倒是和上一世相同。
隻是這次,沒點一個世家女進宮,後宮一人未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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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宴散,鐘語芙看見立在車馬前的蕭亦晗,灼灼看著方凝如,似是在等她。
鐘語芙笑著撞方凝如胳膊,“快去啊,反正你們都定了婚了,送你回去也無妨。”
方凝如麵上羞的通紅,有些扭捏的和鐘語芙拜彆,“那我去了。”
鐘語芙:“去吧,彆忘了三日後上香的事。”
方凝如點了點頭,朝蕭亦晗走過去,人還沒到他麵前,頭已經快垂到地上了。
蕭亦晗:“我送你回去?”
方凝如聲音細的跟蚊子似的,“嗯。”
垂下的目光裡,隻見一隻修長好看的手臂抬到麵前,“我扶你上車。”
方凝如猶豫了好一會才緩緩抬起手。
明明隔著青色的直裰長袖,觸到他手臂的那一卡,方凝如覺得指尖好燙。
他的手臂怎麼這般燙?
蕭亦晗自己並未上馬車,扶了方凝如上了馬車,自己單獨騎了馬,和車廂並排。
進了車廂裡麵,方凝如抬手摸了摸臉,滾燙的嚇人。
待回到放假,進了房中,打開鐘語芙給的首飾整理,這才發現,最下頭,還有兩張各一千兩的銀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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禦書房。
棋盤上,白子和黑子各成氣勢,膠著廝殺,又相互牽製。
天子目光落在棋盤上思索了好一會,眼睛忽的亮起來,骨節分明的手指從和田玉棋笥裡撿起一隻黑子,落在白子腹地。
破了白棋的包圍,勝利近在眼前。
他輕輕一笑,“亞父,孤有意納鐘家大姑娘進宮,即是亞父親自看著長大的,孤必然也不能虧待,一人之下,做貴妃如何?”
親政這麼久,他還是頭一次,全然違背韓景譽的意思。
韓景譽幾乎沒有任何思考,白子隨意落在黑子一個不起眼的角落,回道,“皇上,您是天子,按說,這後宮除了皇後,納誰,不納誰,是您的自由,臣無權乾涉。”
“隻是芙兒這孩子,有些特殊,是我早早便和東霖定下給驍兒做媳婦的,這次宮宴,她一個已有婚約之人本也不該來。”
“隻是臣想著,東霖作為朝中肱骨重臣,也不好隨意破了這個規矩,這才沒對外說,妄皇上願望則個。”
天子落在韓景譽麵上的目光凝住,大殿裡有一種詭異的平靜。
盤龍臥虯的刻漏裡,從籠嘴中滴答落下的水珠聲愈發清晰。
韓景譽麵色不變,溫聲提醒,“皇上,該你了。”
天子指尖翻轉了一下暖玉棋子,又落在白子腹地。
韓景譽極淺淡的笑了一下,“皇上,您輸了。”
天子看了一眼棋盤,見韓景譽的白子又在黑子不起眼的角落落下,整個棋盤,白子全部被盤活。
而成就這盤活棋的,真是他剛剛在白子腹地落下的兩子棋。
黑子潰不成軍,足足死了十六顆棋。
頭一次,韓景譽贏他這麼多。
以往,不管他怎麼下,韓景譽永遠隻贏他半子。
韓景譽:“皇上,時候不早了,臣告退。”
天子麵色僵了一瞬才反應過來,“亞父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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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鐘家書房。
韓景譽被鐘東霖引著坐到上首官帽圈椅上,戚薇琳親自衝了茶上來。
韓景譽骨節分明的手指輕輕劃著茶蓋道:“哥哥,嫂嫂,本候今日來,是想和你們商量一下,將芙兒和驍兒的婚事定下吧。”
戚薇琳巴不得早點定下來,韓家上無婆母需要伺候,中間沒有姑子需要相處,且世子韓以驍又前程好,這是燈籠都打不著的好事,她一度都擔心這樁婚事會有變故。
和鐘東霖對視一眼,倆人眼裡都是喜意,同時開口:
“好啊。”
“行。”
倆人話音剛落下,卻聽見門口傳來一道清脆堅毅的聲音,“我不嫁世子。”
戚薇琳眼睛瞪大,“像什麼樣子,越發沒規矩了,快回你的閨房去。”
鐘東霖亦難得板起臉,“胡鬨,像什麼樣子,快回去。”
韓景譽轉頭看過去,隻見鐘語芙居然一副女使的打扮,顯然是混進來的,土裡土氣的。
他唇瓣瑉著壓下笑意,朝鐘東霖和戚薇琳擺手,“無妨,叫她說便是。”
戚薇琳:“哪有女兒家自己說婚事的,不成體統。”
“旁家的姑娘不行,咱家的可以,”他朝鐘語芙招手,唇角掛著柔和的笑,“過來,告訴小叔。”
“不想嫁驍兒,你是看上誰了,隻管說,小叔定給你辦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