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先撈起布料細觀:“……宮中規矩大,除東西兩位督主著紅,餘下所有太監不論品級,隻能著灰,藍,絳紫,茶,駝五色,按季節,夏日該著茶或駝色,死者身上的衣服,似乎都不是。”
這個歸問山就比較熟悉了,一眼就能看出來:“夏日炎熱,宮人們伺候主子,下值時衣服溻了不知道多少回,有條件的會立刻洗個澡,換上鬆快衣服,大多都是粗麻質地,未經染色,顏色像白衣穿久了泛的黃,極愛起皺,不太好看,但這料子透氣,穿洗兩回也不再那麼硬,貴人們看著傷眼,宮人們卻喜私下穿。”
也就是說,死者在太監群體裡算是有一定本事,一定能量的,起碼能下值後安排洗個澡,換上舒服衣服。
蘇懋斂眉:“遂死者必死在夜間。”
到第二天上午,也彆說上午了,宮裡主子娘娘晨起都有規矩,連皇上都要早起上朝,伺候的宮人們自然得起的更早,寅時就得準備動,死者沒換回當值衣服,當然是——換不了了。
經半月日曬雨淋,又有屍體腐敗的屍水屍油沾浸,衣服很臟,能驗到的東西有限,蘇懋卻並未放棄,始終仔細,還真在死者袖子裡,發現了一樣東西。
“……花生瓣?鹽焗?”
他話音還沒落,薑玉成就湊上前:“啥玩意兒?我看看我看看!豁——還真是!你從哪兒找到的!”
蘇懋指了指死亡袖子。
大概天氣太熱,麻製衣衫也不好使,死者袖子是卷起來的,放開後,這半枚花生仁就掉了下來,質地味道自然談不上了,觀其狀態,必經烹製過,看起來像油炸,油酥花生米,方便沾的無非是椒鹽辣椒,而不管花椒還是辣椒,顏色上都會有更明顯的體現,這枚沒有,所以大概率是鹽焗。
這種花生米的用途——
薑玉成扇敲掌心:“他同人喝酒了?”
蘇懋繼續彎身驗屍,頭都沒抬:“不止。”
他手執死者大腿後部的衣衫布料,身體略側,方便他人看的更清楚:“你們看這裡的褶皺。死者不管以怎樣姿勢曝屍荒野,著重受力的都不會是大腿後側這一片地方,偏偏這裡的褶皺很深,至今未消。”
歸問山快明白他在說什麼:“需得是久坐,後衫墊在臀下,才能留有這樣的褶痕。”
“哦——”
薑玉成也明白了:“他下值後洗了個澡,換了身衣服,跟人喝酒去了,還一坐坐了很久,沒準還喝醉了!”
蘇懋頜首:“很可能是提前約好的酒局,對方是熟人,大概率也是死者最後見到的人,此人非常關鍵。”
歸問山:“我回頭問問。”
太監們的事,他找更方便。
蘇懋繼續驗屍,這次看的是骨頭。
“死者左胸肋骨第二根,第三,第四,皆有不同程度,不同時期的骨痂,右胸……亦有,大小腿因未腐爛完全,看不出來,但死者暴露的右小臂橈骨亦有骨痂,死者曾多次骨折。”
尋常普通人,絕不可能因意外出現這麼次骨折。
“實是看不出來……”
歸問山話未完,見房間安靜下來,解釋道:“李柏此人性格開朗,愛說愛笑,好交朋友,算是吃得開的,著實看不出來被人欺負的這麼狠。”
蘇懋:“看骨痂狀態,應該是年深日久,多次受傷,痊愈,再受傷造成的痕跡,全部所有痕跡——止於兩年前。”
也就是說,自兩年前開始,死者再未受到這樣的傷害。
他掰開死者的嘴,細看牙齒。
“牙齒琺琅質腐蝕嚴重,這種年紀的人……”蘇懋看了看死者體型,偏胖,但也不算特彆胖,“死者可有瘦身減重行為?可有生病?”
歸問山搖了搖頭:“而今查到的消息裡,都沒有。”
蘇懋頜首:“琺琅質腐蝕的程度,很像是嘔吐來的胃液腐蝕,非孕婦,非腸胃不和,非瘦身催吐,便隻有一個可能——死者不僅當日有酒局,他平時還非常喜歡喝酒,且飲酒量大。”
薑玉成:“所,所以?”
歸問山懂了:“所以很有可能,凶手會利用這一點。”
就比如他自己,不是也想歪了?
查問線索,找到這件事時,他就懷疑死者不是死在房間裡的,為什麼?還不是因為死者好酒,經常飲醉,昏睡在房間誤了時辰有什麼奇怪的?眾人找過來時沒看清楚,以為他死了,但人並沒有死,所有人離開房間後,又醒了,自己出了門,順理成章。
當然他現在知道了,死亡時間判定明晰,死者還真就死在那晚,之後被移了屍。
可死因是什麼呢……
蘇懋也在想這個問題,問歸問山:“當日發現死者在房間,是什麼姿勢,周邊擺設如何?”
歸問山:“就仰躺,從門進去不遠的地方,挨著牆邊高幾,幾上還有他養的花……”
“等等。”蘇懋突然頓住。
“——你說他養花,養的什麼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