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時定下來了,但是誰來查呢?
大皇子當仁不讓,毛遂自薦:“園中埋骨,經年發現,此事甚為蹊蹺,我手下倒是有幾個不錯的兵斥,即擅長追蹤分析之事。”
“大哥的人當然厲害,兵部斥侯聲名在外,教出的弟子自不會差,”二皇子眉目柔柔,“隻是兵者本事在探對方動向,是否有戰力,戰意,本事都是對的活人使的,於研究逝者,似乎並不在行?”
四皇子看了看大哥,又看了看二哥,微笑煽風:“二哥手裡,有合適的人?”
豈知二皇子並沒有回應他的期望:“四弟說笑了,我這樣的身體,哪有精力培養人?”
四皇子頓了下,心道這我就不客氣了:“今日是我母妃壽宴,遇此憾事,長信宮上下責無旁貸,今日便由我——”
“正是章皇貴妃壽宴,四弟作為親子,”二皇子看似猶豫,實則點明,“是不是應該避嫌?”
大皇子表示讚同:“此非小事,確該避嫌。”
幾個人你一言我一語,並沒有達成共識,隻要一個人有推薦,其他二人就會從各方麵論述這個人選擇不合適,總之我的人上不了,你的人更不能上,彼此之間不存在半點信任。
可這件事不能這樣持久僵持下去,他們的人都不行,難道等著六皇子和馮貴妃?那兩個一向是不要臉的,叫他們去皇上麵前癡纏,這事可就更複雜,沒完沒了了。
三人視線相撞,奇跡般的領悟到了對方並沒有說出口的話,這事不能拖得當機立斷,你的人,我的人,他的人都不行,不如交給——
大皇子仿佛到現在才看到一直站在旁邊,未曾說過話的太子:“三弟的人,似乎很不錯。”
他視線滑過太子身側的蘇懋,上回命案不就是他破的?
四皇子聞弦知雅意,立刻跟上:“三哥有此能人,莫要藏在深宮裡獨享麼。”
二皇子也微笑:“上個月身體欠安,未曾有幸目睹奉和宮風采,今次不想再錯過,盼三弟讓我開開眼界才好。”
太子不負眾望,乾脆利落的拒絕了:“孤的人,不外借。”
眾人:……
太子冷著臉,嚴肅極了:“孤一介區區被廢太子,如何能窺探宮中大事。”
“這……你被廢,也是我們的兄弟,骨血一脈相承,”大皇子端肅道,“我是看著你長大的,自然知道你是怎樣的人,你切不可自暴自棄,做如此想。”
二皇子也道:“三弟或許不知,此次我兄弟一起請情,才換來三弟共同與宴的機會,我們一直都沒忘了你,你也不必如此敏感,父皇知道你今日會在此,即便有什麼後續之事,也不會怪罪。”
四皇子就比較著急了:“骸骨挖出來已經有一會兒,恐很快就會傳遍皇城,三哥如此推脫,是擔心彆人來的不夠快麼?萬一叫有心之人撿了機會,謀以私利可如何是好?”
你不接,難不成是故意推脫,想要等到明光宮來?馮貴妃慣會和皇上使手段,近來連東廠都籠絡過去了,叫他們來不是害人麼!
太子是什麼人?太子根本不會怕威脅,乾脆直接沒說話。
對麵三個就更急了。
大皇子直接道:“若三弟願意幫這個忙,此處一切,全權由你做主,我們皆不插手。”
二皇子四皇子也齊齊點頭:“若有需要,我可請慈寧宮祖母幫忙圓說。”
“我母妃居皇貴妃位,掌理後宮,一切皆可便宜行事。”
連章皇貴妃都開口了:“本宮知道,這是合你心意之人,”她視線緩緩滑過蘇懋,落到太子臉上,微微一笑,“讓他露露臉,日後彆叫一起子有眼不識泰山的人怠慢了,不是正好?”
說完也不管太子答不答應,顧自轉身走了:“好好查哦。”
其實就是不給太子拒絕的機會,也是在表達,大家給出的好處已經夠多了,彆想著再談判加碼,就這樣了。
太子看向蘇懋:“想玩玩麼?”
蘇懋猜不透太子想法,剛才是在裝,故意要條件,想讓他破案,還是真的不想惹麻煩,有些遲疑,但亮晶晶的眼睛早已出賣了想法。
太子根本不需要他回答,衝對麵三個人點了點頭:“奉和宮可以做,不保證結果。”
蘇懋已經沒心思看三個皇子暗語打架了,就感覺這件事很有意思。
骸骨一出現,就像吹響了號角,拉開了宮鬥架勢,大家步調詭異的一致,要麼,有人已經認出了死者,死的這個人很重要,必須得查,要麼,死的這個人不重要,背後的意義很重要,必須得讓它升級。
蘇懋不管重不重要,有命案到手裡,就得查,還得好好查,這是職業習慣。
而且這不比上一回好多了?上一次,他還要為自己的生存危機努力,這一次,有太子在前頭擋著,他怕什麼?
他總感覺太子有很多秘密,比如之前的屢次相救,暗夜行走,還有今天帶他過來的舉動……
“先挖吧。”
他沒時間想那麼多,直接走上前,看了看頭骨周邊環境,讓開了腳,總得先挖出來,驗了,才知道是怎麼回事。
太監們努力挖坑的時候,小郡王回來了,塞了蘇懋一包小蜜餞。
“……我這才離開多大一會,你就鬨出人骨頭來了?這些人可真行,彆的時候不鬨事,專挑著大場麵來,講究人!我就說吧,越大的排場人越多,人越多,就越有熱鬨看,沒騙你吧?不過腦袋都成白骨了,身體怕不也爛完了,這樣也能看?”
蘇懋頜首:“死人是人,白骨也是人,為何不能看?”
薑玉成捏著蜜餞的手頓了一瞬,行,你厲害!
蜜餞還沒放到嘴裡,他先沒了胃口,這白骨……他不是不敢看,就是怎麼說都有點慎得慌,還是尊重點,彆吃了。
現場已清場,大部分人都已經散去,包括賓客,現場隻有幾位皇子,和拿著工具挖坑的人。
沒人說話,氣氛慢慢變得沉悶,現場隻剩下沙沙挖土的聲音。太監們挖土還不敢太用力,怕一不小心再把裡邊哪塊骨頭鏟斷了,可就算再小心,骨頭在土裡埋了那麼多年,肌肉肌腱全部消解,少了連接點,本身也是散的,長一點的,手骨腿骨這些,還能大致認出來,擺放好位置,細碎一些的小骨頭,卻是不知道是哪裡的了,隻能先暫時放在一邊。
他們不知道,蘇懋知道啊。
他並沒有第一時間去擺弄那些骨頭,而是盯著太監們挖,確保把每一塊骨頭挖出來,才蹲下身去拚。
先是頭骨,然後是軀乾,肋骨,盆骨,再是四肢……
有些痕跡在這個時候,就已經能看得很清楚了,比如頭骨上的損傷,在後腦位置,以點為中心擴散,中間空了一塊,圍繞的有細碎裂痕,一看就是遭過重擊,肋骨斷了兩根,不確定是否是埋了這麼多年崩壞,但小腿腿骨上的斷裂就很明顯了,骨頭斷了一半,沒完全斷,切麵光滑平整,一看就知道不可能是埋進土裡所致,很可能是生前受到了利器傷害。
身上有傷,白骨化,皮膚肌肉內臟全部消失,影響到死亡的因素太多,蘇懋暫時無法判斷死因,最先分辨的是性彆,年齡,用於尋找和確定身份。
“死者盆骨低而寬,盆骨腔淺而寬,上下相同,類圓柱形狀,恥骨聯合位低,恥骨弓角——”他伸開右手拇指食指,比了比給眾人看,“夾角角度至此的,必是女性。”
角度如果像食指中指展開比出的V型,性彆必為男,像這樣超過直角的,女性無疑。
“恥骨聯合溝脊明顯,溝深脊隆,結節未消失,骨骺未愈合,這姑娘年齡不超過二十歲。”
“顱骨基底縫消失,智齒左右各一”蘇懋看完盆骨,再看頭骨確定,慢慢的,眼睛眯了起來,“……有意思了。”
薑玉成感覺這話頭有深意:“什麼意思?”
“麵部較大而狹長,乳突發達,上脊明顯,眉弓明顯,鼻根點深,下頜區粗糙,較高,這些都是男人頭骨才有的特點,”蘇懋捧著頭骨給他看,“我們顱骨的基底縫,從出生開始愈合,到徹底消失,至少得是四十歲,而所有人長智齒,都在成年以後,大多數二十多歲萌出,二十歲之前不可能。”
薑玉成眼珠子差點瞪出來:“你的意思是,這具骸骨下半身是個青春少女,不到二十歲的姑娘,上半身是個粗壯糙漢,已是不惑之年?”
娘喂——
這屍體是個妖怪麼!還能集男女於一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