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沒再說話。
蘇懋便又開口:“檀二爺此前可見過寧娘子?”
檀盛微頜首:“曾在章皇貴妃壽席那日,偶然得見,聽聞寧娘子擅繡,便想請她幫忙,給家中祖母做些新衣。”
蘇懋視線滑過寧娘子:“可我聽聞,寧娘子擅長的是年輕女子間流行的花樣。”
若不然,也不會被召請到宮中,為五公主準備衣裙。
他當然知道,寧娘子拒絕了檀盛,若是不拒絕呢,檀盛準備給祖母穿這樣的花色?
檀盛卻並不局促:“我祖母年輕時貌美,聽老人講,性子也活潑,最是喜歡鮮活漂亮的花色,現在年紀大了,不方便穿,但能不能穿和有沒有,是兩回事,便是放在櫃子裡,時不時拿出來看一看賞一賞,當也是愉悅的。”
行,算你孝順。
蘇懋又問:“七年前的春日,檀公子身在何處?”
“七年前……”檀盛回想了片刻,“當是在江南祖宅。我自幼身體不好,一直在外休養,便是偶爾回京,時間都非常短,真正常住京城,是三年前開始。”
蘇懋:“在此之前,你從未進過宮?”
“偶爾回京時,也曾由長輩帶著覲見過,但我不知,內侍說的哪一回?”檀盛微微皺眉,似有些苦惱,“實不相瞞,過去太久,我其實也記得不大真切。”
蘇懋看向寧娘子:“寧娘子從未進過宮了?”
寧娘子連連搖頭:“妾身哪有那麼大造化,這是頭一回。”
蘇懋:“你二人可對屠路,呂梅芝這兩個名字有印象?”
二人皆搖頭,答並不知道這兩個人。
蘇懋又問了幾個問題,有些與皇宮,本案有關,有些全然沒關係,就像是日常對話,想到哪兒是哪似的。
薑玉成有點不太懂,這話問的怎麼那麼瑣碎,能問出有用的東西麼?
蘇懋也知道自己這麼問會讓彆人摸不清頭腦,甚至心浮氣躁,但他感覺有些不對,沒有證據支持,也不知道哪裡不對,隻是基於他多年辦案的習慣和經驗,感覺這兩個人稍稍有些不對勁。
兩個人倒是配合,他問什麼就答什麼,沒有不愉或指責,似乎非常有耐心,他也沒有看出更多的東西,唯一觀察到的就是,這二人從未曾對視過。
但正在古代,好像也不是什麼問題,一是男女大防,世俗規矩裡,男女間本就該避嫌,再者這是在宮中,規矩比彆處更加森嚴,二人身份地位有天壤之彆,有任何僭越舉止才是不對。
可他總覺得,檀盛方才責寧娘子的話,像是有意轉移話題,那種時候轉移話題,豈不是幫腔說話?多少有些微妙。
現場的事情暫時告一段落,回奉和宮吃飯的路上,他仍然陷在這個邏輯鏈裡,不能自拔。
“在想什麼?”
當太子問時,他也下意識答了:“不知為何,我隱隱懷疑檀盛對寧娘子——有心相護。”
太子沒問為什麼,也沒有否認,隻道:“若如此,他二人此前供言,都需要重新推斷思考。”
蘇懋點了點頭。
比如他和小郡王不小心撞到的那個畫麵,章皇貴妃壽宴當日,檀盛攔住過寧娘子,是夜,寧娘子對此的解釋是檀二爺問她下繡品訂單,說是給家人做,今日檀盛的回答仍然如此。
若照他懷疑的方向,檀盛有意維護寧娘子,在宮中這樣敏感的地方,仍然攔住人說話,目的絕對不會這麼簡單。
要是用來擋話的借口,就更微妙了。
二人見麵的機會有限,檀盛非召不得進宮,算起來這幾日僅有兩次,一次是壽宴當日,一次就是今日,尤其今日,處處都有皇宮的人看著,他們根本不可能有見麵串供機會,他問寧娘子的話又不可能傳出去,檀盛怎麼做到和寧娘子口徑一致,讓人不起疑的?
隻有一個解釋方向——
他們不僅僅是認識,彼此之間可能非常熟悉。
“這有何難?去查查不就行了?”
薑玉成跟著往奉和宮方向走,本來想蹭頓飯,聽到這種熱鬨,自告奮勇:“外頭的事,等著瞧小爺的好吧!”
蘇懋這才意識到,自己一邊走著路,一邊將心中想法說了出來,有人查自然好,他微微一笑:“有勞小郡王。”
“嘿嘿,你且等著!”薑玉成這下連飯都不蹭了,一溜煙跑了。
見蘇懋視線一直追隨,太子側前一步,擋了他的視線:“不必擔心,餓不著他。”
蘇懋並沒有那麼擔心,小郡王又不是傻子,能不知道餓了得吃嗎,而且身邊還有那麼多下人,他看向太子:“今日挖骨,似乎就是第一掩埋現場,但屍骨不見,總得有去處——”
太子頜首:“歸問山會繼續找。”
說話間,就回到了奉和宮大殿。
“想吃什麼?”太子問。
蘇懋腦子裡轉著事,就有些遲鈍:“吃……什麼?”
秋日陽光燦爛,落在他瞳孔,眼底好像隻裝了自己一個人,純良無害,像隻軟軟乖乖的小貓,很想讓人揉一揉。
“就知道問你沒什麼用,”太子手握成拳,負在背後,淡聲吩咐鮑公公,“小郡王讓人送的那些東西,彆浪費了,叫膳房經心些。”
小郡王自小任性,隻要不惹禍,基本上是被長公主疼到了骨子裡,凡是他選的吃用,沒有不好的,在奉和宮張牙舞爪也是,基本要來了皇宮中最好的東西,食材更是精致美味。
隻是太子日常不好口腹之欲,這次……
鮑公公視線滑過蘇懋,恭敬的應了聲是,下去準備了。
果然,等菜上來,也並未見太子喜歡,他仍然如往日一般,筷子去處,不見特殊喜好,反倒是蘇懋,吃的眼睛都亮了,嘗一口這個菜,好吃,再吃一口旁邊的菜,還是好吃!
他不忘給太子夾菜:“這個好吃,殿下快嘗嘗!”
殿下什麼沒嘗過,宮裡布菜規矩也不是如此,可因為夾菜的人不一樣,殿下不但麵色平靜的吃了,還緩緩出言點評:“是不錯。”
勾的蘇懋繼續給他夾:“那殿下多吃些!”
一頓飯吃完,蘇懋去外間找茶,發現鮑公公看他的視線十分慈祥。
慈祥的都有點瘮人了。
“公公可是有吩咐?”
“吩咐倒沒有,”鮑公公微笑道,“就是咱們奉和宮份例,每到月初都會分發下來不少,有些好東西,殿下也用不完,浪費了怪可惜的,咱家瞧蘇內侍胃口不錯,下回都給你留著?”
老公公的辦事能力,蘇懋從不懷疑,沒見奉和宮上下都是他打理的麼?他既然敢說這話,就說明這麼乾沒問題:“好啊,那我先在這裡謝謝公公了!”
好吃的當然不能浪費!
完全沒想到,月初對奉和宮而言,是什麼日子。
小郡王不愧是玩轉京城的紈絝,到了宮外簡直如魚入水,熟練的不行,好些彆人明麵上打聽到了消息,他走走不一樣的路子,還真就有了收獲!
隔天,他就跑來奉和宮找蘇懋了,還帶著一個爆炸性的消息——
“蘇小懋你知道麼,那個寧娘子不是什麼好人,她是個小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