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懋和太子的默契,當然是——
“找歸問山啊。”
此人辦事能力卓絕,看著不顯山不露水,實則哪裡都吃得開,不管什麼事情交代下去,他都一定能撬開口子,自己能想辦法查到的,全部查過,力有不逮的,也會說明具體問題是什麼,為什麼遇到了這種問題,需要怎麼樣的幫忙能夠解決。
用他,省心。
不過這個省心的奉和宮歸門正,現在正在遭遇難題。
一個虛發皆白的老太監說要覲見太子,被他攔住,正不爽的發難——
“歸門正該是沒瞎了眼,咱家可是奉明光宮貴妃娘娘的命,來給太子殿下送東西的,你敢攔?”
歸問山麵色冷肅,擋在門前:“殿下不在,你可稍後再來拜見。”
“殿下不在,東西就不能先送進去?你們一個兩個都是廢物麼,這點事都不會辦?”
“咱家隻是門正,不敢拿殿下的主意,還望貴使諒解。”
“油鹽不吃是吧,你真以為太子護得住你?他連身邊那個小崽子都不一定護的住!”
對方直剌剌威脅,歸問山也沒懼,耷拉的眼皮抬都沒抬一下:“咱們宮人,誰沒有那一天?不過是儘職儘責,為主子儘忠罷了,貴使若真想殺我,現在就可以動手,倒也不必這麼多廢話。”
老太監當然不敢動手。
他倒不會不敢殺歸問山,明光宮靠著馮貴妃,打殺妄為的事做的還少了?做任何壞事都需要一塊遮羞布麼,這光天化日的,旁邊不遠還有殿前司值守的人呢。
不過拉扯這一會兒,時間應該也夠了。
老太監正心中思忖,要不要放個狠話撤了的時候,突然不遠處‘砰’的一聲,從奉和宮牆內往外扔出一具屍體。
殿前提散都頭向子木輕功落地,手中長刀尚淌著血水——
“殿前司鐵律,無令擅自闖宮者,殺。”
他看都沒看老太監,仿佛沒理會到兩個人之間的波濤暗湧,隻看向奉和宮門正歸問山:“擅自闖功,欲行不軌,警告三次仍負隅頑抗,去問問是哪宮的人,叫來殿前司領屍。”
說完,拎起屍體就走。
歸問山耷拉的眼皮終於撩了撩,微笑看向老太監:“此人咱家倒是麵生,您覺得呢?”
老太監哼了一聲,甩袖子就走:“你奉和宮的事,同咱家有什麼關係?自己去查吧!”
灰溜溜回到明月宮,老太監小心翼翼進殿,同殿前正座的美婦告狀:“娘娘……那邊真是油鹽不進,欠收拾的很哪。”
他添油加醋,剛剛的事說了一遍:“……人死了,事也沒辦成。”
馮貴妃身材窈窕,皮膚也保養的特彆好,人近中年,仍然膚色嬌嫩,不見皺紋,反添成熟風韻,不過這些都不算優秀,宮裡的美人哪一個不好看,哪一個不苗條,她最絕的,是生了一雙狐狸眼。
眼梢翹而媚,不笑時就有嬌媚風情,笑了更是風情萬種,引的人恨不得醉在這雙眼睛裡。
“死了就死了,本就是送去讓奉和宮殺的,端看他們敢不敢。”
馮貴妃纖纖素指拈茶,一個簡簡單單的動作,她做出來就是風儀萬千,自帶媚意:“不過這奉和宮是真有膽,連本宮的麵子都不給,這般不禮貌,就彆怪本宮不客氣了——”
她轉了轉茶盞,眼梢微眯:“去告訴賈鵬,讓他給本宮好好表現,做的好,本宮有賞,有什麼錯漏本宮也能兜著,做的不好,讓他趁早勒死自己,換個能乾的人來!”
“是。”
“站住——”
馮貴妃看著老太監:“辦事不利,去後麵自己領罰。”
老太監心內道苦,主子的罰比起慎刑司不少什麼:“……是。”
馮貴妃看著人走出去,扔了手上茶盞。
同樣是宮裡的老太監,奉和宮那個鮑公公怎麼就能那麼滑不溜手,什麼事都能辦好?一個兩個都這麼沒用!
她理了理妝麵:“來人——去通報一聲,本宮要見皇上。”
馮貴妃跟皇上說了什麼,做了什麼,沒人知道,蘇懋隻知道,他和太子一回宮,就被皇上召見了。
當然,能進勤政殿麵聖的隻有太子,他這個小太監顯然沒有資格,隻能規規矩矩站在殿外等候。好在皇宮宮殿建的氣派巍峨,重點是夠大,他在殿外,視野也很清晰,遠遠看到了明黃帝服下的昭明帝。
頭發花白,老態龍鐘,似乎連保持正坐都略艱難,背有些佝僂,一看就身體不太好的樣子。
殿內,昭明帝看著站在對麵,年輕力壯,意氣風發,再低調都隱不去蓬勃朝氣的太子,心裡不怎麼爽快,晾了他很久,才開口說話:“朕讓你辦案,是予你機會,好好學學怎麼做人,把你關在奉和宮這麼久,你還沒想清楚?可是還想像之前一樣,眾叛親離,沒個支持的人,最後重新被廢?”
太子微垂著眸:“兒臣不敢。”
昭明帝:“那便經心些,再有錯漏,朕也保不了你……”
因在殿外,有些遠,蘇懋聽不大清父子二人具體說了什麼,隻模模糊糊聽到了隻字片語,聽不清也不影響他思考,昭明帝看起來語重心長,不怒不威,實則必定話中帶話,願意給麵子見太子,也是因為之前西域商圖的事,但也僅止於此,如果之後太子表現給昭明帝帶來麻煩,他還是不會手軟。
麵見完皇上,往回走時,蘇懋就有些擔心,問太子:“此次案子,是不是給殿下惹麻煩了?”
馮貴妃來過勤政殿的消息,其實並不機密,他初來時不知道,站了這一會兒,聽聽看看四周動靜,也就知道了,昭明帝這一波,有點替寵妃出頭的意思,是因為東廠麼?
“她算什麼麻煩。”
太子顯然心裡也門清,就著昭明帝話音,就知道怎麼回事了:“宮妃而已,靠的皆是君王寵愛,無立足根基。”
皇上的寵愛難道不是立足根基?這可是皇宮……
蘇懋隱隱明白:“殿下的意思是,皇上寵愛馮貴妃,並不是因為真心喜歡?”
隻要找準切入口,就能隨便鬥?
太子沒說是,也沒說不是,眼梢微揚:“想看?”
蘇懋誠實點頭:“想。”
這種皇宮大戲,誰不想看?在他印象裡,這位馮貴妃折騰了很久,任外麵風雨飄搖,自巋然不動的,向來是她威風,用各種手段整治彆人,彆人整治不了她,比如長信宮章皇貴妃和四皇子母子,使了多大的勁,有外家支撐有親兒子競爭奪嫡,都沒能動得了她,他以為是皇上真情,明目張膽偏愛,難道不是?
太子:“那便讓你看看。”
蘇懋眼睛一亮:“真的?什麼時——”
話還沒說完,就被太子捏住了後頸:“先回去休息。”
蘇懋乖乖閉了嘴,隨太子回奉和宮,剛要在門口打地鋪,就被太子拎進了寢宮,扔在貴妃榻上:“睡這裡。”
“睡這?”蘇懋一臉意外。
太子:“你在這裡睡的還少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