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靜大殿中,勾蕊聲音拔高,略顯淒厲。
因剛剛那一掐,那一撞,她半躺在地,手肘艱難撐起,表情撫曲,嘴唇顫抖,一雙眼睛透著猩紅,有點像深夜才會出現的女鬼,說不出的嚇人。
其實可不可憐,彆人怎麼想,都不怎麼重要,可你自己在意成這樣,激動之下表情扭曲,全無平日的淡然溫柔,優雅從容,你說你不在意,不覺得自己可憐,誰會信?
隋開濟垂眸看著她,甚至不再說話。
太子:“你知道有細作這一回事。”
隋開濟:“起初並不知道,隻知醉香樓以印子錢方式斂財,找到阿霜手書,知道了有敵國細作的存在,但阿霜並沒有說是誰,大概潛意識裡,仍然擔心我會尋過來,因此卷入旋渦。”
太子:“殺人之事,你並不否認。”
“是。”
隋開濟掀袍跪地:“畢爭庭,任永,王成天,都是我殺的。我早知道他們三人與阿霜的死有關,一直在暗中跟察,但總覺得‘印子錢’三個字不夠,阿霜不會單純為了這個自儘,才一直沒有動,直到我找到阿霜手書,發現‘細作’二字,才恍然大悟,所有根由都在這裡。”
“我不想打草驚蛇,一直在查,但這種事彆人既然敢做,自然藏得足夠深,演的足夠真,我不是沒懷疑過勾蕊,但沒有證據,我不可能隨便冤枉無辜,但此三人,我已明確查出來,不但參與過當年之事,也泄露過朝廷機密,他們該死!”
隨著講述,隋開濟從前襟內掏出幾張紙,雙後上呈:“這是所有我獲得的證據——也是我自己沒用,東廠西廠這樣的龐然大物,我是惹不起扳不倒的,組織裡的人,我也是殺不完的,但參與逼死阿霜的幾人,我必要手刃!”
有小太監快步過來,將這幾張紙呈到太子案前。
太子垂眸,迅速看過,心中有數:“怎麼作的案?”
隋開濟:“我做好決定後,就先盯住了他們,查他們過往做的事,來往軌跡,今天乾了什麼,前天乾了什麼,表麵上全部聯係是否事實也如此,比如畢爭庭和任永,他們看起來不熟,不怎麼認識,但做的事卻有相契之處,有的完成上半截,有的完成下半截——”
“連東廠西廠都知道利用街上小混混,我一個五城兵馬司的小吏,日常就慣來和他們打交道,怎會不知道怎麼用?我甚至可以做的比他們更有技巧,更不為人知。”
“殺王成天一點都不難。他領催債之事,看不慣他的人本就不少,失蹤個幾天,也不會有人在意,我和他本就打過交道,很知道他的為人,允他些好處,他就會同我走,以為要為我辦事,並不知道我將他引到秘處,隻是為了殺他。”
太子道:“你同冷半霜之事,無人知曉?”
“是,”隋開濟說了一個字,又搖了頭,“也不算沒有任何人知道,比如當時照顧過我的人?阿霜對身邊環境極為警惕,她不願連累我,自不會讓彆人知道與我熟識,而我不管怎樣,用什麼樣的招數追求她,一定不能到醉香樓找她,這是她的底線,如果我不管不顧的跨越,與她便再無可能。”
太子:“遂就算是王成天這樣,消息靈通之人,也不知你二人關係。”
隋開濟點頭:“是,所以他對我並無提防。他這種人,和官麵上的人打交道不少,自有一套準則,隻要沒惹事,當官的一定不會把他怎麼樣,而我們所做之事有時需要保密,我將他引至偏僻處,他也未曾起疑。”
太子:“你將他製住,活埋了?”
隋開濟一臉坦蕩:“是。他身手一般,我亦會武,趁他不備攻擊他實在不難,就算一時不查,他喊出來也沒關係,那裡殿下也去過的,離主城街道遠,平時也沒什麼人來往,什麼時候最安靜,我也熟悉,根本不會叫人察覺。”
“我早年聽老仵作說過,活埋之人死的非常痛苦,會一點點感受到絕望的滋味,求救無門,不被人看到,不被人注意,哪怕有人有地上經過,也不會聽到他卡住嗓子,哼出的那一點聲音……我綁了他的手腳,將他活埋,就是要讓他痛,讓他知道死亡的恐懼,憑什麼他們這種惡人可以逍遙法外,舒舒服服的過日子,我的阿霜卻埋在冰冷的泥土裡,再也不能睜眼看看這世間!”
意識到自己情緒過於激動,呼吸跟著急促,隋開濟緩緩吐了口氣,定了定神,才又繼續。
“之後是任永。”
“幾年前他就是個沒出息的,大事做不了,隻能跟著在邊上做些雜活,幾年後還是這樣,除了花錢的膽子越來越大,本事一點不見長,我查到他欠了很多債,除了外頭的散債,還有這個印子錢組織的。其實從始至終,他都不能算是這個組織的人,這個組織裡的大事基本都瞞著他,秘密也不向他開放,他腦子也不好使,有些東西知道了,根本不懂得分析深究,不知危機在何處,組織覺得他人傻好騙,有時做一些事也方便,放在眼皮子底下看著,也不會泄露自己秘密,才一直縱容,不過也隻是沒有殺他而已,一邊借給他銀子,從他身上吸血,一邊還不停催債,讓他沒心思想更多……我隻要同他說,有門路幫他借銀子,他就會立刻上鉤。”
“而這種背地裡的陰私事,就算我不要求,他也不會叫彆人知道,我要求在私密處見麵,他起初約的是自己的私宅,但我沒應。”
太子視線不著痕跡劃過站在薑玉成身側的蘇懋:“因何未應?”
隋開濟:“本來哪裡都可以,可我需要時間,不能被很快捉到,便將他約到了我自己賃的私宅。”
蘇懋感受到太子視線,微抬眸,衝他笑出了小虎牙。
果然,一切都與推測對的上。
“因距離不遠,他連衣服都沒換,就去了我那裡,”隋開濟繼續道,“我請他吃了鍋子,聊東聊西,終於他耐心全無,我也聊不下去時,趁機打暈了他,將他扛回他自己的私宅,把他綁在春凳上,又用桌子加高春凳高度,固定住他的頭,割開他的手腕……”
“我就是要讓他醒醒腦子,讓他聽著自己的血滴落在地上,生命一點點流失的聲音,讓他好好反省,自己為什麼會淪落到這種田地,到底做錯了什麼,有沒有後悔,對我的阿霜有沒有愧疚!”
“同理,畢爭庭也是。對付他稍稍有些難度,畢竟他官大,人也機靈,腦子好使,可也沒有那麼難,隻要盯住這個女人就行了。”
隋開濟看了眼勾蕊,眼梢微眯:“這女人總有本事把所有人哄的很好,凡去過她那裡的客人,三不五時必會再次光顧,何況畢爭庭這樣的老熟客,我隻要蹲守,或者再過分點,稍稍聽個牆角,就能知道畢爭庭行蹤。”
“官麵上人打交道,自有一套潛規則,我去醉香樓處理過事情,他也識得我,我不用做太多,做的太多反露馬腳,隻消穿著五城兵馬司的官服,夜裡敲開他私宅的門,說有緊急公務需要配合,或者有好或不好的消息要幫忙帶,他不會起戒心……也是因為他們這個組織裡,底下用的什麼人都有,處理突發事件他也習慣了,且他官大,自以為彆人不敢對他如何。”
“我騙他說等個人,說這事來前正好準備了鍋子,乾坐無聊,請他順便一起用些,他們這種人為了表現親善屬下,多少會沾兩筷子,我又以一點他想知道的內部消息引誘,便同他熟絡起來,直到再無話言,時間過去的也足夠,再繼續恐會引來懷疑,才打暈了他,將他帶回他的宅子。”
隋開濟冷笑:“他不是喜歡富貴華麗,喜歡享受?那就自己好好享受享受自己的雕花浴桶!那晚阿霜流了好多血,他不是一點都不害怕,一點都不在乎?我倒是要看看換成他自己,會不會在乎,會不會害怕!阿霜那麼疼,那麼難受,沒有人朝她看一眼,你畢爭庭為官又如何,有權有錢又如何,你也要死的難堪,難看,連自己都惡心自己——”
“我就是要讓他們這些人,所有這些臭蟲,都嘗一嘗絕望的滋味!”
太子看著他:“你故意在他們私宅附近,賃了宅子。”
隋開濟闔目:“是,那裡是我精心挑選的位置,畢爭庭任永平時接觸不多,唯有那處□□挨的近,倘若抓到機會,我便可以一石二鳥,時間空間上都方便。”
太子:“你請他們吃鍋子,還有意冒著被發現的風險,拖延時間,是因為鍋子裡放了特殊的東西,你需要他們吃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