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開濟看向蘇懋:“早就聽聞殿下身邊得一有才之士,極擅驗屍推案,果然,我這些小伎倆,根本就瞞不過。”
蘇懋:“你在鍋子裡,放有很多活血,不易凝血的食材和藥物,就是為了手腕割開後,傷口不易凝結。”
隋開濟垂眸,看著自己的手:“這些都是我這麼多年辦差的積累,食材,蘸料,泡茶的東西,還有一些用於藥膳的藥材,哪些益活血,我都知道……阿霜也知道,凡我辦差有傷,她總是比我更緊張,這不允我碰,那不允我吃,生怕傷口不易結痂長好,她其實是個很踏實細心,懂很多知識的人,隻是不願露於人前,那些人……也不配。”
薑玉成想到了一件事:“既然是你殺了人,你定然知道人怎麼死的,何時死的,為什麼要裝作第一個發現屍體的人,去報案,又配合我們調查,問你什麼你說什麼?嘶,難道是……”
“小郡王猜的不錯,我隻是想知道你們的調查進度。”
隋開濟道:“方才我言,我隻知道印子錢的事,感覺阿霜的死有蹊蹺,但細節上又對不起來,不合邏輯,後來追查,發現阿霜手信,才知道可能有敵國細作之事,但我並不知這細作是誰,藏的有多深,有沒有同夥,但我已然憋的很久,報仇之事不能再耽擱,又不想官府錯過這種細節,便想辦法參與,一來如果需要,我可以對殿下稍作提醒,二來殿下大才,必能帶領我找到藏的最深的仇人……”
“勾蕊在我眼裡一直有嫌疑,但她太會裝了,我始終不能確定。”
“我並非有意混淆視聽,擺脫嫌疑,隻是想被查到的晚一些,我原本的打算是把仇人殺完再自首,奈何殿下之後所有行動都秘密進行,我探查不到,才等到了今日。”
太子看著隋開濟:“你沒有想逃。”
隋開濟笑了:“我為何要逃?阿霜說過,朗朗晴天,昭昭烈日,王法公道自在人心,管不了彆人,總得管得了自己,若我殺人放火全無愧疚,與這些臭蟲有何二異,阿霜又怎會喜歡我?”
他安靜伏身,叩了個頭:“欠債還錢,殺人償命,所有罪責,我都認!”
“不是這樣的……不該這樣的……”
勾蕊看著堂前跪著的男人,不悔不怨,從容赴死,眼神空茫,感覺十分不能理解:“為什麼那種冷冰冰的女人都有人情鐘,為她思戀,為她報仇……”
偏偏沒有人願意保護自己?憑什麼!
“我自認溫柔體貼,善解人意,對待男人從來小心,不會讓他們不滿意,為什麼我求不來一顆真心?”
她說著話,眼淚簌簌落下:“我爹不是什麼好東西,雖隻有我一個女兒,卻從來不在乎我的幸福,我的死活,他要的隻有他的麵子,早早就想要說親把我送給彆人……我那年才十三啊!”
“未婚夫不是個東西,殺人放火無惡不作,又虐打成性,死在他床上的女人不知凡幾,我想掙紮著為自己找條路,以為遇到了良人,可以為依靠,救我出苦海,不曾想又是一匹中山狼……我家破人亡,一朝碾落成泥,明明是男人們的錯,明明是商場競爭和敵國細作,他們卻隻會說我是個掃把星,是我克的,我無處可歸,流落歡場,難道可憐的都是彆人,我就不可憐麼!”
“沒有人說你不可憐。”
隋開濟視線淡淡掃過她:“阿霜也說過你隻是脾氣倔強,其實也是個可憐人,你初到京城時,還不是這麼會說話,阿霜曾幫過你很多次,醉香樓裡其他姑娘也是,幫過你許多,連當時廚房的大娘,都清楚的記得你的小日子,會悄悄多給你做一碗薑糖水,可你記得麼?”
“你不記得。你這種人,隻會記得彆人對你的不好,從來不會把彆人對你的好放心上,一麵揮霍享受著這些來之不易的關愛,一麵眼睛看著彆處,期冀有什麼大英雄予以你更更多厚關愛,可你憑什麼?”
隋開濟冷笑一聲:“就算真的有了,有人捧著一顆真心到你麵前,恐怕你也會轉頭就看不上,因為這來的多輕易不是?你想要的,從來都是那些得不到的,但凡得到的,你都不會珍惜,不會記得。”
勾蕊眼神有些驚恐,連連搖頭:“我沒有……我不是……”
隋開濟看著她:“其實我一直都不是很明白,你吃過很多苦,樓裡的姑娘都吃過很多苦,大家不應該互相鼓勵,尊重各自的過往和心念,顧自綻放,成就不一樣的人生麼?你為什麼要將所有女人都要教成一個樣子,教成那個,你明明很討厭的樣式。”
“你嫉妒阿霜,羨慕阿霜活成自己想要的樣子,你討厭自己現在的狀態,又不得不扮成這個樣子,維持內心那一點點惡念,隻為了讓敵國把那個騙過你的細作殺了,不覺得可惜麼?你明明可以更好的。”
勾蕊捂了臉:“彆說了……不要說了!”
隋開濟:“有些人在人生路上吃過苦,想的是幫助同樣的人,提醒同樣的人,不要再吃那樣的苦,有些人卻覺得,我吃過那樣的苦,你憑什麼可以不吃,逼也要逼你吃,你而今變得麵目全非,心內就不曾害怕?午夜夢回時,就不曾做過噩夢,被過往歲月裡的人追找?”
“你到底想過怎樣的人生,你自己真的知道麼?”
勾蕊伏在地上,呐呐無語,隻眼淚不停的流。
“阿霜說,善於玩弄什麼的人,最終總會被什麼反噬。”隋開濟神情平靜,“我已然對你出手,你活不過五日,大仇得報,我不會再動你,你是繼續負隅頑抗,為自己叫屈,還是最後活得像個人樣,儘皆招了,都與我無關。”
說完最後一句話,他突然跑出大殿,腳尖急運輕功,片刻掠遠。
“來人——抓住他——”
皇宮重地,怎能任此行為施為,有行刺嫌疑,殿外守衛立刻追擊,然而落後一步,讓他跑出去很遠。
但他並沒有想行刺,隻是提了所有心力,用畢生最大的速度,來到了勤政殿外,撲通一跪——
“願我皇睜開眼,儘查奸侫,遠小人,願我朝青天再現,天子佑民,願世間清朗,再無不平之事!”
隋開濟自儘了。
用自己的血,染紅了白玉階。
“阿霜……你有沒有等急……我來……見你了。”
他艱難抬手,伸向天空,生命的最後一刻,唇角微揚,是笑著的。
怎麼有那麼美那麼好的人,驚豔了我的歲月。
彆人說我不值得,她自己也這麼說,但——
我愛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