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星原把溫水遞過來:“不是我的杯子。”
“要是你的, 就能直接喝?”
賀星原看她一眼, 沒接茬。
她接過水一飲而儘, 又把紙杯推回去。
他接著倒, 她接著喝。
三杯過後,林深青在他隔壁一位坐下, 愜意地伸直兩條腿:“天上飛的你也會開, 地上跑的你也會開,海裡遊的呢, 會不會?”
賀星原偏頭看她:“你說潛艇?”
林深青一愣, 拔高了聲:“你還會開潛艇?”
“不會。”
“……”
“開過遊艇。”他又說。
林深青想那也夠牛逼了, 點點頭問:“駕馭得了這麼多交通工具, 是不是也能駕馭各色各樣的女人?”
賀星原有點無語:“這有什麼聯係?”
“哦,意思還有你拿不住的。”
當然, 比如眼前這個,三句話裡有兩句話是在調侃他的。
賀星原沒把這句心裡話講出來,擰開瓶蓋,把剩下半瓶冰水喝了。
林深青正經了點:“讀大幾了?”
“大三。”
她掐指一算:“小我六歲。”
“五歲。”
林深青眉梢一揚:“還背了我身份證號呢?”
賀星原噎了噎:“我小學留過一級。”
她“哦”了聲,瞥瞥他:“看著腦子挺好的啊。”
“……”
賀星原想了想, 還是解釋了句:“不是因為成績, 有一學期念到一半搬家了, 才重讀的。”
“搬家乾嘛不等念完一級?”
如果隻是簡單的“搬家”, 當然不至於這樣折騰孩子。賀星原沉默片刻說:“當時家裡出了事。”
林深青低低“啊”了聲, 想也不是什麼愉快的回憶, 就沒再多問。
賀星原把空礦泉水瓶慢慢擰癟, 問:“你呢,以前搬過家嗎?”
這當然是明知故問。
賀星原記得太清楚了,他去港城的前一年夏天,有一天,老巷裡開進一輛鋥光瓦亮的黑色轎車,把林深青和她媽媽接走了。
真要算起來,他們之間,其實是她先離開。
她甚至沒有和他道彆。
“當然搬過。”林深青答。
“為什麼搬的?”
她撐著腮笑:“我媽跟野男人跑了,他有錢,能給我買漂亮衣服,我就不要我爸,跟著跑了。”
賀星原看著她:“後來呢,回過老家嗎?”
她沒正麵回答,反問:“窮鄉僻壤有什麼值得回的?”
賀星原點了點頭。
不管這些話幾分真假,他大概明白,林深青對外為什麼不用本名,不打林家招牌,林爺爺又為什麼在采訪中說自己孫女沒有從事釀酒行業了。
除去爸媽離婚後,她跟了媽媽之外,更重要的是,她和爸爸、爺爺的事業觀是截然相悖的。
林爺爺和林叔叔都是業內頗受讚譽的釀酒師,卻愛酒不愛錢,多年來四處給人當免費顧問,樂得為鐘愛的事業奉獻終身,就像葡萄酒世界的無國界醫生——名聲一籮筐,口袋叮當響。
可林深青呢,她像一個叛逆期少女,使勁和他們對著乾,接受伽月的高價聘請,露麵於世界各地的商業場合。
她拿傲人的釀酒天賦換驚豔四座的跑車,和對同齡女孩來講宛如海市蜃樓的豪宅,活得世俗卻風光。
她的理念是——有錢不賺王八蛋。
過了很久,他才說:“嗯,是該選錢。”
林深青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
他垂著眼:“有錢的話,就不用因為冬天太冷,晚上睡覺把門窗捂得嚴嚴實實了。”
她沒大理解,覷覷他:“學我們窮人家出身的孩子多愁善感什麼?你身上這件衛衣,標價近五位數吧。”
“你的彆墅不也值近八位數?”
對視片刻,兩人齊齊笑著撇開眼。
賀星原撐膝起來:“走吧。”
她擺擺手:“等蘇灩來接。”
剛才在更衣室,蘇灩聯係了她,大概是在為自作主張請來心理醫生的事抱歉,所以要來這兒接她。
林深青原本也沒生氣,就讓彼此順階下了,跟賀星原一起坐了她的車回去。
傍晚時分,車在白麓灣彆墅區熄火,蘇灩和賀星原拉開車門下去,回頭才發現林深青在後座睡著了,並且絲毫不見將醒的跡象。
賀星原搭在車門邊緣的手驟然頓住,停下了關門的動作。
人下意識的反應通常不會騙人,這個舉動讓蘇灩對他迅速建立了好感。
她輕手輕腳,把後座車窗降下一半保持通風,帶上前座電吸門,然後朝他一努下巴,示意借一步說話。
走開一小段路後,蘇灩說:“她最近常常失眠,很久沒睡這麼沉了,上次雷打不動也是跟你在一起,你是不是有什麼……”她斟酌了下用詞,“特殊的技巧?”
賀星原笑得無奈:“沒有吧。”
隻不過撒酒瘋和賽車剛好都是高耗能運動而已,累到極點,換幾個鐘頭好眠也不足為奇。
“那好吧,”蘇灩聳聳肩,“問你件事,你老實說。前天晚上,你和陳馳是跟蹤她來水色的嗎?”
“當然不是。”賀星原皺起眉,敏銳地問,“什麼意思,她覺得有人跟蹤她?”
蘇灩歎了口氣:“應該是她太敏感了。”
賀星原從她表情看出一二:“你懷疑她精神狀況出了問題?”
她保守回答:“有可能,但她不肯接受診斷,今天中午你也看見了。”
“她抗拒心理谘詢,或許有什麼特殊原因?”
“這個我不好說,你可以自己問她,如果她願意告訴你。”
賀星原點點頭,看了眼腕間手表:“我得先回學校點到了,再找時間過來。”
*
然而比賀星原先來的,是伽月酒莊的老板傅宵。
次日一早,林深青被可視電話轟起,一眼看到屏幕上,傅宵西裝革履人模人樣,手裡一捧灑滿金粉的玫瑰花。
她一臉疲倦地招呼:“什麼風把傅總吹來了。”
屏幕裡的傅宵暴跳如雷:“死丫頭,讓你彆叫‘副總’了,掉不掉我身價?”說完沒好氣地把花遞向鏡頭,“給你的,高興嗎?”
“當然,您每次一出手,花鳥市場的批發生意就興隆不少,我替西城市民高興呢。”
“……”
傅宵咧嘴一笑:“你知道的,我對待女員工向來一視同仁,送了你就不能少了Betty、Daisy、Emily、Judy、Amy、Tiffany……”
林深青捏捏耳朵:“得了,放收花處吧。”
“哪兒呢?”傅宵扭頭張望。
“那個橘紅色的箱子,長寬半米,高一米,貼著可回收標誌的。”
“……”
傅宵黑著臉轉回頭:“就你舍得糟蹋花,有正事找你呢,放我進門。”
林深青開了門,看見他身後跟來一個助理,虔誠地捧上一口砂鍋:“林小姐,您的早餐粥,請趁熱喝。”
傅宵把花擱在鞋櫃上,自我陶醉:“真羨慕我員工,有我這麼貼心的老板。”
“怎麼全世界都知道我腸胃炎了……”林深青嘀咕一句,把人請進門,給自己盛了碗粥,在沙發上邊喝邊問,“什麼事啊?說吧。”
傅宵拿出一封邀請函:“後天跟我去金越參加一個酒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