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暢想表達的是,如果真的是想演好戲的演員,遇到路澤這種對手真的是天然的幸運。
也是,要是遇見《爆裂鼓手》時期的路澤,隻會壓迫對方演員來給出反應,舒暢未必能在高壓下演好其他內容。老實講,當時荷蘭弟有幾次都是不由自主,被嚇哭的。
“我的榮幸,但願呈現的好吧。”
路澤笑笑,此刻他又完全沒了劇裡的色彩。雖然有些讓人後怕,但還不足夠:“我覺得差我老師還有好大一截。”
“已經很好了,安嘉和這個形象是有很長的鋪墊的。”
...
如果說舒暢演繹的角色超出路澤的預期,那餘少群就是完全打亂了他的計劃。
“哢!”
曹保平再次打斷,其實有些惱火,他作為《烈日灼心》的導演還是很有話語權的。不由壓住自己的火氣道:“少群你要是狀態不好的話,我們休息十分鐘好吧?”
這一段戲幾乎全程是路澤飆戲,餘少群一開始是接不好,現在更是動不動就恍惚。
“...好”
餘少群默不作聲,因為他覺得,在路澤麵前,自己隻是憑著角色本身的層次性演繹。真正現場和他對戲,才知道兩人之間的差距,比他想象中的大。
剛才他腦子冒出的放棄的念頭,也一直揮之不去,加上角色現在的狀態,便止不住的恍惚走神。
...
十分鐘後。
攝影站在窗前,把鏡頭對準窗裡的路澤:雖然有些反光,仍然能看看見他的半邊臉上的複雜混沌且微妙。緩緩抬起手,路澤的手指似乎在模糊的影像裡也多了幾分粗糙的意思,然後吸了一口煙。
吐出的白霧一層層。
其實他是不會吸煙的,類似於吸進去包在嘴裡,再吐出來。
而就在短短的幾秒鐘,路澤臉上微不可查地掙紮了一下,然後轉過身。鏡頭裡另一塊模糊的黃色突然清晰起來,那是餘少群的臉,滿臉寫著沉默。
然後,鏡頭變得清晰,路澤拿著煙站了一會。咬了一下右嘴角,嘴裡發出一聲不可察覺的歎息,然後又吸了一口。
再吐出來,然後看著對麵有些察覺,遍轉過頭狠狠地把煙按死在煙灰缸裡,整個人停留了那麼一刻。目睹辛小豐和灣灣人的親密舉動,他心裡就像被一棒槌打到了原本清澈的水坑裡,擾亂了水麵又濺起了泥土,一切東西都跟混沌一樣。
這種感覺,是他這一位經驗豐富的刑敬從未有過的,嘴裡不由地吐出一句:
“草。”
對方還是沉默不語,隻是抬起眼睛直直地看著他,眼神像是在肯定。
路澤習慣性又要抬起手從耳邊拿煙,老煙槍拿煙的姿勢其實他研究過許久,心態也是。遇事不決,總想著再來一根。
但這次他沒有,抬眼看了一眼辛小豐,放下了手又捏了捏鼻子。
這時候早已拍完過來圍觀的章紫衣才注意到,鏡頭裡的他頭發油膩,臉色疲憊。然後開始抬著步子步步逼近,抬眼,幾次張嘴,最終啞著嗓子開口:
“什麼時候喜歡上這種事的?”
演技熟練而不油滑,除了慨歎還能做什麼?
...
餘少群再次抬起頭,看著這個自己不得不欺騙的人,眼神裡還是肯定和固執。
他要他相信,必須相信。
他和台灣人的親熱是演出來的,他對男人其實並沒有**,之前在伊穀春麵前的親密,無非就是為了脫罪。但辛小豐也知道,自己哪怕有一絲猶豫,眼前這個男人一定能毫不猶豫地揪出來。
於是他低下眸子,眼神開始模糊。
“應該,應該是中學那會。”
他的生意也有些啞,帶了些鼻音,似乎是回憶的神色,但其實也是在說服自己。鏡頭是對準他的臉特寫,恍惚中的辛小豐,提起這些還是有些反應。
“那你們三個?”
而路澤的眼神,不由得帶了一絲疑問,以及一些說不明的感覺。
這特麼又是一個捉摸不清的角色,尹穀春至少是對辛小豐有好感的,但具體有沒有超出?路澤不知道,他又一次帶著自己的疑惑上陣。
而餘少群麵對這樣的眼神,有些發抖地點點頭。他的外形比鄧朝柔和太多了,哪怕是化妝之後,所以其實觀眾看起來幾乎是都要相信了。
餘少群的眼睛即使沒有畫眼角,情緒和聲調也恰到好處,他嘴唇微顫,臉上的肉抖了兩下。辛小豐始終開不了口,於是他隻能硬逼著自己點了兩下頭。
...
搞定!
導演在監視器前出了一大口氣。
接下來的戲,就是路澤的各種表現碾壓階段,他已經放棄這段時間餘少群能給出匹配的反映了。
大不了,模糊背景,全程特寫路澤。
看看,監視器裡的他先是垂下了眼睛,然後整個人氣質一下子沉鬱了起來,微張著嘴,喉嚨裡似乎是想說什麼,然後張張嘴又算了。
畫麵是忠誠的,那少了煙無處安放的雙手,微微的點頭不知道是給辛小豐還是給自己的肯定,麵對消息確定的衝擊的種種表現,這一切細節真的就呈現在麵前。
曹保平一動不動地盯著監視器,眼神裡滿是欣賞。
路澤沒有露出任何特彆的表情,但你可以看得出他在控製。至於是控製什麼,留給觀眾解讀,想是什麼就是什麼。他給的,和段一宏一樣超過了劇本能給的。
他轉過身去,手在桌上胡亂摸著,煙就在他麵前他卻摸了好幾次。然後抽出兩根來,一根掉在地上,點燃火機,於是畫麵又開始煙霧嫋嫋地迷蒙起來。
在這場看似的審判質問中,這兩個人,究竟是誰審判了誰?不知道,但曹保平知道,他要的,就是這個。
真他媽懂了,為什麼陳愷歌能邀請了路澤那麼多次。
他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