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任務二完成是好事,可莫驚春百思不得其解。這任務是今晨才派發,怎麼他甚都沒做,突然就完成了?
還有今日太子在紙上提筆寫下“四”這個字,四皇子……
四皇子的母妃是賢妃,除開皇後外,就屬賢妃的出身最是高貴。
她育有兩子一女,四皇子和五皇子當年是接連誕下,風頭在後宮一時無兩。若不是皇後緊接著在次年生下六皇子,也即是現在的太子東宮,那中宮無後,其害之深,難以形容。
不過相較於麗妃的出彩,賢妃在皇後生下東宮後就暫避一射之地,一心隻養著孩子,甚少聽說那兩位皇子有什麼消息。
可東宮絕不會無的放矢,既然他提筆寫下,必有緣由。
而今日,莫驚春在歇息的時候,就想得差不多了。
他之前一心隻想著朝堂上的局麵與麗妃大皇子,卻獨獨忘了這事態總是瞬息萬變,除了朝堂的力量,更有皇室的渾水。
在太子之上,就有足五個兄長。手指且有長短,人心更難斷定。
江南的局勢,不僅大皇子插手了,或許……四皇子也在其中。這些皇子虛長幾年,總歸是有些優勢,入朝便也早了許多。
莫驚春苦笑,皇家事,他是真的半點都不想摻和!
翌日,莫驚春去上朝途中,耳邊催命符的叮咚聲響起來,
【任務三:阻止永寧帝與公冶啟的矛盾】
莫驚春:……聖上和太子的矛盾,他區區一個無足輕重的太傅,如何能解決得了?
這精怪真是越發得寸進尺了!
莫驚春心中驚怒,手指微屈,在馬車顛簸裡又緊握成拳。
忍耐。
胸口的酸麻隱痛讓莫驚春抿唇。
他的腰間佩飾從壓腳的玉墜換做香囊,散發著若有若無的幽香。馬車內更是有著香爐,染著一袖的熏香,絕不會再有赤|裸裸的奶香撲之欲出!
朝堂上依舊是那些三兩說話,廣潤縣的事情結束後,餘下值得說道的便是邊關大捷。莫驚春不免又被扯出來說話,不過那些與他乾係不大,等到他回到翰林院時,耳邊總算清淨許多。
手裡頭編纂的活計已經到了結尾,再有數日,就可以呈現給永寧帝過目。
這也算是翰林院一件大事,總算到頭了,任誰心裡不高興?
如是過了幾日,莫驚春一直在觀察,可是不管是永寧帝亦或是太子,他們間的相處可半點看不出矛盾。
翰林學士張千釗來尋莫驚春的時候,就見他站在桌前,提筆不知道在寫些什麼。見他來,便繞過書桌相迎。
“可是之前修繕的部分出了什麼差池?”
張千釗:“誒,怎麼見天就在想這些,就不能想點好的?”
莫驚春:“無事不登三寶殿。”
張千釗白了他一眼,親自去搬了張椅子在邊上坐下,然後莫驚春也被拉著坐下說話。
“我這呢,有個……”
“免了。”
他倆關係熟稔,實在是到了一個張千釗開口、莫驚春就猜到的地步。端看他這坐下來的架勢就知不妙,“我現在挺好的。”
“好什麼好呢?”張千釗屈指敲了敲扶手,“你這單過好些年,膝下連個孩子都沒有。大皇子的歲數與你相差無幾,人都有仨孩子了。”
莫驚春:“……我豈能與大皇子相比?”
張千釗歎了口氣,“就那麼惦念惠娘?”
按輩分,張千釗和惠娘還有點七拐八彎的親戚關係。
莫驚春:“惠娘,很好。”
惠娘確實是個好性的女郎,她出身武將世家,性格爽朗大方,不過婚後他們也隻是相敬如賓,過得溫溫平常。
待她急病去世前,惠娘曾求他到床前,與他細細說話。
“郎君好性,分明知曉我心中有著旁人,卻一直容忍我至今……願我死後,有人能與郎君一心一意,相伴一生。”
莫驚春知道惠娘喜歡的人是誰。
那人與莫廣生曾是同僚,是惠娘年少的玩伴。
他在出征的時候戰死,馬革裹屍還,還是莫廣生親自送回。莫驚春隨著兄長去吊唁時,堂下哭得最稀裡嘩啦的就是惠娘。
年少愛慕,未來期許,眨眼成空。
惠娘臨終前的話,落在莫驚春的心裡,卻是有些無奈。
他和惠娘到底不是兩情相悅才走到一起的姻緣,有過一回就罷了,再來一次,豈不是坑害了人家好生生的女兒家?
這翰林院待了十年,他起初也有不忿痛苦,而後總算願意摒棄過往的念想看清了一樁事。隻要父親與兄長還在外一日,他就永遠沒有出頭之日。
永寧帝一貫喜歡製衡。
可不得再讓人來他這個火坑裡待著。
張千釗見莫驚春的態度堅決,隻能作罷,聊起了旁的事情。
“……太子殿下還是偏激了些,顧柳芳那儒雅的性格,都被他差點氣出好歹,這未免有些傲睨一世。”張千釗搖頭,手揣在官服兜裡,“你是東宮太傅,以為如何?”
傲睨一世的說辭,足以看得出來朝臣對東宮的看法有時又有些負麵。
莫驚春:“殿下雖然性情拗了些,可不是個不聽勸的。且他有一樁好,他不會因人而異,不論出身高低貴賤,凡是有可取獨到之處,他是願意聽的。”
好比東宮身邊的劉昊。
劉昊是太子在五歲的時候自己挑來的。
是時,東宮中常侍是永寧帝派來的老宦官,性格古板嚴肅,自持自己乃陛下指派,常與太子起爭執。
小太子性情率真自信,被其強壓在東宮,不過月半就氣得他翻了牆頭出去。
這敏捷身手,嚇煞旁人。
後頭說是在宮道被劉昊給找著,還不到七八歲的小宦官怯生生地說道:“中常侍對殿下態度傲慢,然他雖出自長樂宮,卻非殿前,按理是歸後宮管轄。而皇後娘娘定然是偏愛您的,何不趁當下中常侍不在,與娘娘說個分明?”
小太子的手中握著他特地回演武場拿回來的趁手武器,露出個促狹的笑容,“不錯。”劉昊所說內容小太子心中不是不知,隻不過他氣性大,怎容得人在他地盤上放肆。到底還是先將中常侍套袋揍了一頓,再高高興興去了鳳鸞殿撒歡,將皇後氣得又惱又笑,最終還是遂了他的意思撤走了那人,空了位置。
待回去,他還特地去長樂宮,將永寧帝氣了一通,最後這小潑猴跑了,還在長樂宮正殿留了一串泥印,讓永寧帝活生生氣笑了。
劉昊就是在那之後被太子撿回去,最後一路爬到了中常侍。
張千釗:“……”他反而是聽得憂心忡忡。
太子報複心強,打小氣性大,主意又正。這樣說好是好,可要是拗了性,實在難拉回來,想要說服太子可不是件容易事。
莫驚春:“你擔心那些作甚?再如何,他在一日,東宮隻能是他。”
他說這話時眉目平靜,手中持茶盞,宛如在說一件篤定之事。
張千釗心頭一跳,搖頭笑道,“雖然你與太子性格不合,卻當真是個師父模樣。”倒是顯出幾分護短的模樣。
莫驚春乾乾一笑,他們莫家從父親到兄長都是保皇黨,不論上頭有什麼想法,他們都是不打算站隊的。而他如今被劃到了東宮,自然是要為太子著想。更彆說他身上那精怪……唉,他心裡歎了口氣。
隻是他所說,也確實是心中所想。
教導東宮雖非莫驚春所願,可太子的天賦卻實在讓人驚喜。若非有精怪的出現,莫驚春對儲位之爭都是抱著一種漠視的態度……可如果精怪是為了力保太子登基的話,那或許他確實該好生看待。
莫驚春這十年雖然消沉了些,卻沒有移了性。在熬過最初的不滿與抱怨,他總算比之前更主動思考精怪的想法與任務。
再過兩日,他在朝堂上聽著慣例的口水戰,總算看出些端倪。
陛下似乎有意為太子賜婚。
東宮已有太子妃一名,侍妾兩位,在諸位皇子裡算是少的。而太子對男女之色的興趣缺缺,總歸去不了幾日。而他上頭,除了大皇子那邊的嫡子外,其他兄長陸陸續續都有了消息,唯獨東宮。
永寧帝此舉,也是為了東宮好,然太子這態度,怕是不願。
下了朝,莫驚春剛往外走,就被劉昊匆匆叫住,說是東宮有請。今日並非他輪值勸學殿的時候,莫驚春心裡微訝,跟著劉昊往東宮走。
“劉公公可知道殿下,是為何事?”
劉昊心裡有數,要是對著旁人,或許還不會說什麼,對著莫驚春,就難免提點一兩句,“最近殿下的脾氣大,你注意些。”他揣在袖子裡的手指伸出來一根比了比上頭,然後又道,“還有,殿下似乎看上你的文章。”
莫驚春險些腳下一個踉蹌,他的文章?
思來想去,唯獨之前廣潤縣的那篇被太子取了去,難道是裡麵有甚出格的地方?他的心裡難免惴惴,卻也不好再問。
劉昊嘴巴嚴,礙著情分才願意說幾句,不能貪多害了他。
等入了東宮,就看到殿內跪倒著一片人,所有奴仆都以額觸地,瑟瑟發抖,光是那顫抖的身體足以看得出來其恐慌程度。劉昊怎知自己前腳出去還好好的,後腳回來就跪倒了一乾人,而殿下顯然不在東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