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第六十四章(2 / 2)

莫驚春垂眸,吻得認真。

那瞬間的景色,讓公冶啟心裡再度湧起翻湧的浪潮。

翌日,康王府的事情,惹得滿朝震驚。

整個康王府都連成片燒了起來。

但是妙就妙在,起火地方,正是康王府最中央的位置。

康王,康王側妃死亡,其他救火的奴仆有受傷的,倒是沒有出現死者。而府上貴主,還有一位小郡主被煙熏受了傷,人倒是還活著。

劉昊清晰地聽到帝王說了一句“可惜”。

這聲在上,卻很輕微。

劉昊毛骨悚然。

京兆府的彙報結束,有郡王忍不住問道:“所以京兆府查了一晚上,得出的結論就是意外?”

京兆府尹昨夜突然從床上被拉起來,處理這事情已經處理了一宿,人都累癱了,聞言也是不滿,硬邦邦地說道:“王爺,這火勢是在後半夜燃起來的,算上救火的時間,滿打滿算能夠搜查的時間也就不到一個時辰,您是指望臣手下這些人個個都是斷案高手嗎?”

尋常依著京兆府尹怕事的性格,他是絕對不會插嘴。

可康王的事情實在太大,尤其是著火點是在康王府的中間,尤其是在康王和康王側妃附近,這燃起來的火勢最旺盛的就在此地,直接將所有的東西都燒得一乾二淨,就連痕跡都沒留下多少。

至於小郡主那裡的倒是可查,是一個嬤嬤起夜的時候不小心失手打翻了燈盞,引起的火勢不算大,所以才及時撲滅。

京兆府尹當然知道康王府同時有兩個地方在一夜內冒出來火勢,這般巧合實在太過,有人質疑也是正常。

可他忙活到現在,卻真真連半點證據都沒有。

正始帝翻檢京兆府匆匆寫就的文書,屈指敲了敲奏章,“府上的奴仆,真就連半點聲音都沒聽到?”

京兆府尹苦笑著說道:“陛下,都問過了。昨夜一切如常,說是康王側妃去尋了康王,所以就將外麵的侍從都遣散了。侍衛全部都圍在正院外,直到突然火起,才引起他們的注意。或許是秋日天乾氣躁,火勢剛一出現,就已經無法用水撲滅,有兩個侍從撲過去開門窗,反倒是將火勢迎了出來。”

這就說明,從內部燃起的火勢本就嚴峻。

薛青遲疑地說道:“陛下,秋日確實經常會有這樣的事,可是……這常常發生在野外,才會有‘野火燒不儘’的說辭,可這是在康王府內部,再猛的火,怎麼會迅猛到院外的侍衛在發覺的時候,就已經撲滅不了呢?”

正始帝頷首,看向京兆府尹,“薛青說得有理,再查。”

“喏!”

京兆府尹應下。

康王府驟然出了這樣的大事,而他的子嗣雖然眾多,但真正嫡出的,隻有早年康王妃所出的兩個嫡子,如今京城正派人去通知他們。但是在他們進京前,這喪事總歸也得操辦起來。

正始帝猶豫了一下,就將此事交給了秦王。

畢竟如今在京城內,唯獨秦王的身份相當。

秦王聽到後,並不覺得奇怪,領命後,視線若有若無地看著莫飛河。

就在莫家的事情後,康王就出事了。

這是巧合嗎?

如果是莫家的話……

秦王驀然感覺到刺痛的感覺,猛地抬頭,正看到帝王在吩咐劉昊說些什麼,很快抬頭看著秦王,衝著他微微頷首。

秦王暴起抓著扶手的手掌慢慢緩和下來,也露出個淡淡的微笑。

是錯覺?

退朝後,公冶啟還未回到長樂宮,就被太後請了過去。

公冶啟並不覺得意外。

太後宮中,此刻,不管是大皇子還是女官都不在殿內,唯獨太後一人站在窗前,不知在看些什麼。

公冶啟踱步,太後聽到腳步聲,淡淡說道:“康王,是皇帝親自動手?”

“太後知道了。”

公冶啟說得平靜。

太後猛地轉頭,看了他片刻,無奈地說道:“你太過衝動,雖然現在殺了康王確實解氣,可是康王在,對皇帝的布局還有用。”

或許是康王被折騰過,他在政務上半點都不出頭。

而且身為親王,他也始終旗幟鮮明地站在皇帝的一邊。不管頂上亂七八糟,隻要誰繼任,他都認。

因著他親王的身份,雖然聊勝於無,但有些時候,還算有用。

尤其是在公冶啟將宗親攪和得天翻地覆的時候。

公冶啟:“不是還有秦王嗎?”

太後歎息,“秦王看著是好,可他的心眼,卻比康王還要多十倍。秦王可不是什麼好東西,如果不是他那雙|腿……他未必認命。”

公冶啟淡淡說道:“不認,也得認。”

太後沉默了一會,又歎了口氣,“何必汙了自己的手?”

公冶啟低低笑了起來,搖頭說道:“太後這話卻是錯了,如果寡人不自己動手,那才是一件憾事。”

母子兩人並沒有聊多久,曾經出現過的隔閡並不是不存在,隻是彼此都忽略罷了。在帝王即將離開的時候,太後還是忍不住說道:“記得去找老太醫看看。”

帝王淡漠地說道:“太後說笑了,老太醫的平安脈,可一直都在看著。”

待皇帝的身影消失在身後,太後才緩緩坐下。

可是方才皇帝那一身淩厲外放的氣勢,如果不是出事,又怎麼會如此張揚肆意呢?太後摩挲著手帕,確實擔憂帝王的情況。

還未等她想太多,就看到女官抱著大皇子入宮來。

太後看著他露出淡淡的笑意,心裡的擔憂卻不曾減少。

今日,那莫驚春入宮來了嗎?

莫驚春沒來得及。

因著康王出事,宗正寺回去後忙得腳不沾地,和禮部,秦王打交道,可不是一件好事。至少需要和秦王對接的事情,就得需要莫驚春親自出麵。

秦王倒是沒有上次的咄咄逼人,在看到莫驚春登門時,隻是沉默了片刻,便微笑著說道:“宗正卿不必擔憂,既然康王……之前的事情,自然是一筆勾銷。或者,宗正卿還放在心上的話,那本王給你賠個禮。先前康王著實太過擔憂小郡主的婚事,本王被康王所勸,就變得急切了些。”

莫驚春忙起身,他又怎麼能接受秦王的禮數。

但是這秦王……倒是將自己的事情推得一乾二淨。

上門的事情確實是康王拜托秦王的,可秦王怎麼做,那就是秦王自己的態度。如之前那幾乎有些強硬的姿態,那更像是秦王和康王之間達成了這個協議……

不過秦王不像是從前的人,要查起來可沒那麼簡單。

莫驚春暫且將這件事記住,然後才開始和秦王商議起如何處理康王府的事宜。最是關鍵的部分,最終還是要等到兩位嫡子回來前才能著手。

等到莫驚春離開的時候,他感覺心頭有點涼意。

秦王似乎在試探他?

可為何要試探他?

難道是在懷疑這一次康王出事,和莫府有關?

莫驚春斂眉,畢竟這太過巧合。

他不緊不慢步出去,屆時,還是得看京兆府尹怎麼說。

如果是陛下親自動手,那鐵定不會留下任何痕跡。畢竟那一夜,這位皇帝本來就穿著一身血衣前來,那灑落在街道上的紅血,後來可是一人都不曾提起。

等到莫驚春回了莫府,正聽到垂花門內莫沅澤的尖叫。

隻是這尖叫卻是摻雜著快樂,莫驚春一聽就知道是莫飛河在操|練莫沅澤。

莫廣生正抱著一小姑娘從內往外走,那孩子小小的,正是安娘。安娘現在隨手大了一點,可以軟軟被抱著在外頭看風景,因著莫廣生在對孩子的事情上笨手笨腳,徐素梅每日隻許他抱一次。

為此,莫廣生一次可以抱半個時辰。

安娘就躺在莫廣生的懷裡昏昏欲睡,將大半的時間睡過去。

莫驚春:“你什麼時候將安娘抱出來的?”

清晨他出門的時候,分明看到莫廣生就抱著個奶娃娃。

莫廣生義正言辭地說道:“這是我第一次抱孩子。”

他特彆強調。

“今日第一回。”

莫驚春:“……”他選擇不去打擾莫廣生。

但是莫廣生卻抱著安娘走了過來,跟在他的身旁,“今日朝堂的事情,你怎麼看?”他們隻在散朝後匆匆聊了幾句,然後就各人去辦各事了。

莫飛河和莫廣生回來後也沒閒著,而莫驚春那邊要開始協助康王府的事情,倒是弄得分身乏術。

莫驚春:“按著京兆府尹的意思,這一回,估計是意外。”

他這話看著說了,其實什麼也沒說。

他說的是京兆府尹的看法,不是他的看法。

但莫廣生沒留意,順著他的話往下說,“如果是意外,那為何會在兩個地方都有燃火點?”

莫驚春:“這就是京兆府尹要查的原因。”

莫廣生看了眼莫驚春,忽而說道:“昨夜聽聞你匆匆出府,是去了哪裡?”

而且還一夜不歸。

莫驚春淡定地說道:“去尋了友人。”

“是誰?”

莫驚春:“袁鶴鳴。”

莫廣生揚眉,“居然是袁鶴鳴……你和他深夜見了一麵,然後,你倆還抵足而眠?”

莫驚春猛地踹了一腳莫廣生,麵帶薄怒地說道:“安娘還在這呢!”

莫廣生嘀咕著“抵足而眠”又不是什麼壞詞,“她還小。”

“耳濡目染的可不能是壞事。”

莫廣生:“……就是個詞兒!”他據理力爭。

莫驚春用眼神逼退他,“我算是知道大嫂為什麼會不讓你靠近安娘了。”

莫廣生:“這怎麼就……”

莫驚春知道莫廣生喜歡孩子的事,不過他和嫂子間的事情,他還是不插嘴了。他轉而提起剛才還沒說完的話題,“你覺得不是意外的話,可能是誰做的?”

方才莫驚春之所以會提起袁鶴鳴,是因為袁鶴鳴這人機靈,而且和莫廣生沒有任何的接觸,如果莫廣生歪打正著真的去問袁鶴鳴的話,以那小子的急智,也隻會讓事情變得更撲朔迷路,不會危及到莫驚春。

莫驚春自然不能告訴莫廣生,他那一夜是去見皇帝了。

莫廣生遲疑地說道:“不好說,其實都沒有動機。誰會貿貿然去殺一個王爺?而且還是親王。康王雖然從來都不參與朝政,可也正是因為這樣,連個政敵都沒有。”

不管是誰殺康王,都甚是奇怪。

莫驚春:“既然沒有殺人動機,也沒有懷疑的對象,京兆府要是連著幾日都找不到證據的話,那大概是意外。”

莫廣生搖著頭,拍著已經睡著的安娘若有所思,“可是總覺得有哪裡不對。如果這天底下還有誰做事可以這麼滴水不露的話……那還有一人。”

莫驚春看向莫廣生。

——正始帝。

“你懷疑陛下?”

莫廣生誠實地說道:“我懷疑過。”

“過?”

莫廣生無奈地說道:“因為如果是陛下的話,那問題來了,他為何要親自動手?這些皇室裡要找到一個屁|股下真的沒屎坑的人,實在太難。如果想要康王死,陛下有千百種辦法,為何要弄一個突然起火?是,這速度確實是快,但有些沒必要。”

既然不論如何都能讓人死,那直接按照大義將人弄死,豈不更簡單?

派人去殺,不僅站不住腳,要是一個意外泄露,那才叫難堪。

莫驚春不緊不慢地說道:“你不是說,全天底下,隻有這麼一個人可以做得滴水不露嗎?那若是陛下做了,咱在這裡猜來猜去,也是沒用。”

莫廣生思忖了片刻,突然笑了起來。

“子卿說得不錯,是我著相了。”

是帝王如何?

不是帝王,又如何?

反正康王已經死了。

莫驚春:“倒不如說,現在咱們的嫌疑,才是比較大。”

莫廣生優哉遊哉地說道:“那就看誰敢去父親麵前說了。”畢竟前些日子,莫飛河還痛痛快快承認了他打了康王的事情,現在還在禁足呢。

莫廣生也想禁足了。

他每天回來,就看到父親和幾個孩子玩鬨的模樣,突然心生羨慕。

為何隻有他需要每天辛辛苦苦地出城?

康王的事情最終沒查出個所以然。

京兆府儘力了,但是不管是從著火點,還是在小郡主閨房,隻要能檢查到的地方,全部都是意外。

朝臣有的不信,帝王抵著額頭,漫不經意地說道:“那就讓薛青再查查。”

薛青的冷鋒一掃,登時無人敢說話。

薛青冷淡地說道:“康王死了,京兆府花了十天的時間查出來的結果,人證物證俱在,當天晚上也沒有任何外來的跡象,不如說,這場意外,實際上是康王自己疏於管教府上呢?”

薛青擺明了不想查。

康王死了也是活該,不管他是意外死的,還是出事死的,薛青都漠不關心。

康王的事情就此結案。

兩個嫡子千裡迢迢趕回來,還是沒趕上頭七,等到月半他們抵|達京城的時候,康王府上已經掛滿白布,大部分的事宜已經準備完畢,等他們回來就能夠立刻辦喪禮。

而就在期間,扶風竇氏的事情,也有了進展。

派去扶風竇氏本家的人,最終還是趕在本家動手毀屍前,將兩具屍體都護了下來。最終他們在重新開棺木後,確實找到了這兩具屍體不是死於意外,而是死於人為謀殺的證據。

兩個女人,都是被扼死的。

她們的頸部,都有不同程度的骨頭裂痕,那是凶手行凶時留下來的痕跡。

儘管這不能鎖定席和方的母親是被竇何唯所殺,但加上席和方的證詞,至少能夠證明竇何唯有殺害竇原母親的可能。

所以剛出了大理寺不久的竇何唯又被關了回去。

而現在整個京城上下的目光都落在扶風竇氏和康王府上,這個消息一傳出去,登時就引起軒然大波。

扶風竇氏先前出事,在還未有確鑿的證據,不管是民眾還是一些中層官員,其實都是不太相信這可能。可隨著辦案的證據從竇家本家千裡迢迢傳了回來,這立刻就不再是空中樓閣,而是切實變作了一種可能。

一時間,京城坊間都是熱議此事。

林家。

林禦史氣得手都在哆嗦,拍著桌麵說道:“這些都是什麼汙言穢語?”

他剛才聽到的是最近林長峰在坊間收集到的流言蜚語。

其中不乏詆毀世家的言論,林禦史聽了自然生氣。原本此事還能有他的參與,但是因為大兒子林長峰的愚蠢,讓此事徹底暴露,以至於現在林禦史都還不能回到朝堂,如此他的脾氣變得越來越火爆,到底不複從前的儒雅。

林長峰低頭說道:“父親,是否要出手乾預?”

林禦史冰冷地說道:“乾預,你要怎麼乾預?眼下京中的暗樁幾乎被連根拔起,而你現在就連究竟是誰泄露的消息都查不出來!”

林長峰苦著臉說道:“父親,孩兒真的查過了,可是林氏上下,都是絕不會背叛林氏,孩兒當真找不到蹤跡。”

林禦史幽冷地搖頭,“不,有一個人會背叛林氏。”

林長峰猛地看向林禦史,就看到林禦史低頭看著林長峰,“最近,你的母親,在做什麼?”

跪在地上的林長峰突然背後發涼,牙齒顫顫,喉嚨就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住一般。

“……小佛堂。”

“小佛堂啊。”林禦史自言自語,“當初送三娘去廣德寺的人,也是她。你說,你的母親,會不會從三娘的口中,知道了些什麼呢?”

林長峰低頭說道:“父親,您不是已經在母親的身旁安插了人手嗎?是不是母親,叫人來問,不就會知道了?孩兒覺得,這應當不會是母親。雖然母親確實是生父親的氣,也並非是林家人,可母親同樣是世家女出身,還是恒氏的人。她再怎麼樣,都不可能會將林氏的暗樁泄露給皇帝呀!”

他說得極為誠懇,而且還說道:“孩兒反倒是懷疑莫驚春,這個人實在太過低調,如果不是這一年接連的幾次事情,孩兒都幾乎要忘記,朝中居然有這麼一個人的存在。”

林禦史麵無表情地敲打著桌案。

莫驚春,這個人確實是出乎他意料之外。

最近出的事情,看似和莫驚春沒有任何的聯係,可是竇家的席和方是在他府上趕考的,康王在死前,還曾經意圖和莫家聯姻,莫飛河還特地去康王府上將康王打了一頓。兩個合起來都快一百五歲數的老頭居然還涉及到打架,尤其動手的人還是莫飛河,這很是引起了大家的猜忌,私下其實都查了一番。

莫家這邊口風很嚴,秦王更是不可能開口,反倒是當事的康王府,卻沒捂住嘴巴,將事情泄了個大概。

莫驚春當真不起眼。

可這麼不起眼的人,卻是每次出事,都有他的身影。

一想起此事,林禦史方才想到,當初四五皇子謀反的時候,跟在陛下|身邊的人,是不是就是莫驚春來著?

林長峰被林禦史這麼一提點,立刻想起來,“對,就是他。”

“陪著帝王出生入死,許尚德的事他插了一手,交泰殿有他,竇家有他,康王的事情,也有他……”

林長峰急急打斷父親的碎碎念,“還有齊,不,清河王。”

林禦史猛地看向林長峰。

對,沒錯,就連之前清河王世子的事情,也有他。

而偏偏就是清河王的事情,最終引爆了恒氏族人的慘死。如果不是最近清河王拿出了極大的誠意,幾乎要讓林氏動搖,不然林氏是絕對不會有意動的。

隻是可惜,就算意動,朝廷的意思也很是明了。

而且清河王的意圖太明顯,思來想去,林氏還是不能和其聯姻。

林禦史自言自語地說道:“太蠢了,太蠢了,這麼個人物紮根在京城這麼久,又是陛下的太傅,又是莫家的人,怎麼會實實在在忽略了這麼久呢?”

或許他們要找的根源,就在莫驚春身上!

此人身上,必定藏著巨大的秘密。

此時此刻,坐在張千釗和袁鶴鳴身旁的莫驚春冷不丁打了個寒顫,有一種詭譎的感覺讓他微微蹙眉。

袁鶴鳴笑著說道:“難道是傷寒了?不如讓我來把把脈?”

袁鶴鳴雖然不是醫者,但確實會點醫術。

平日裡小打小鬨的病痛,他都是自己給自己診斷的。

莫驚春淡定地說道:“不了,我覺得你還是需要給廣林看看,他現在看起來兩眼無神,印堂發黑,像是下一刻出去就要摔倒了。”

袁鶴鳴怪笑,“他就不必了,他現在是見獵心喜,抄書都來不及,開多少藥都沒用!”

這話倒也沒錯。

藏書這東西既然進了翰林院,不給他們謄抄一遍,怎可能活著出來?

所以翰林院的老翰林都鼓足乾勁,拚命地謄抄。

就連往日需要學習的庶吉士都被拖去抄書去了。

不過這活,他們乾得樂意。

席和方沒事的時候,就抄得入神。

張千釗哀哀地說道:“沒用,有些在乎的可不是內容,是那些出眾飄逸的字體。這一回至少發現了十來種失傳的書籍不說,還有兩種從未見過的字體,卻是美麗得不可方物。”

袁鶴鳴平靜地說道:“我就不信你們沒拓下來。”

聽到這個,張千釗倒是變了臉色,嘿嘿笑了笑,“這你說得不錯,東西拓得好好的!”

雖然拓下來的東西,肯定是比不上原本,可是有,總比沒有強。

莫驚春看向袁鶴鳴,“如今在新的地方,可還適應?”

他已經不在翰林院了,眼下他升任右僉都禦史,正在適應中。

袁鶴鳴痛苦地說道:“我還是喜歡翰林院。”

翰林院的日子,比起在外官場,簡直就是養老度日的快活地。

正是袁鶴鳴這樣的人最是想待著的地方。

事實上,袁鶴鳴去了都察院後,莫驚春已經猜到了他確實是在皇帝帳下做事。不然他這一次,即便按著正常輪換,去的,都不可能是都察院。

莫驚春平靜地說:“都察院不好嗎?至少俸祿漲了。”

袁鶴鳴無奈地說道:“確實,確實。”

他敷衍地應了幾句,再吃了幾口酒,才突然說道:“聽說之前康王,打算和莫府聯姻?”

莫驚春平靜地說道:“是從哪裡聽說的?”

袁鶴鳴訕笑,“大家都這麼說。”

莫驚春不緩不慢地說道:“確實有這麼回事。”

張千釗大為不解,“那為何當初老侯爺要揍康王?”

就算看不上康王府,也不至於動手呀!

莫驚春想起那個小郡主。

康王去世後,兩個嫡子從封地趕到京城處理後事,而引起一切事端的小郡主因著臉上受傷,自請要去廣德寺。而康王那兩位長子自然不肯這麼做。

雖然康王的庶出孩子不少,但總不至於連一個庶出女兒的份額都要克扣。

他們也要名聲。

如今康王去世,他們按理應該被封為郡王。

郡王可不比郡主。

郡主可以在剛出生的時候就被稱呼上幾句,可是郡王卻是得實實在在父親去世後,才能夠落到實處。如果在這時候傳出來刻薄了幼妹,豈不是對他們的名聲造成極大的打擊?

不過小郡主執意如此,就在當下,太後突然召了他們兩人入宮,好好寬慰了他們一番,然後又明示郡王的位置不必擔憂,兩人這才安心。

之後倒是對小郡主的選擇不再阻撓。

或許等他們回去,那小郡主真的會去廣德寺也不提。

莫驚春歎了口氣,這小郡主確實是慘,可是他也沒到要去同情他的地步。

正始帝能饒過她一命,已經出乎莫驚春意料。

……或許說明陛下也還沒發瘋到那地步?

莫驚春心裡猶是惴惴不安。

最近陛下給他的感覺,可絕對算不上尋常。然莫驚春的事務繁忙,除了幾次碰麵外,幾乎都再遇不到,而陛下似乎也很是忙碌,沒再跟之前一樣黏著莫驚春,這讓他心裡覺得古怪……陛下,不會真的背著他做些什麼吧?

“……子卿?”

莫驚春被猛地叫回神,眨了眨眼說道:“方才在想些事情。”

張千釗指著已經昏迷過去的袁鶴鳴歎息了一聲,“這小子又暈過去了。”這是吃醉了。

不過方才袁鶴鳴拉著他們絮絮叨叨,已經說了之前家裡的事情。那個長相極像他青梅的女人已經被他送走妥善安置,而家裡的人已經被他“勸”得不敢再說了。

端看袁鶴鳴這精靈古怪的模樣,便是知道他的“勸”,怕不是尋常的“勸”。

張千釗打算送袁鶴鳴回去,莫驚春在確定兩人都上了馬車後,才不緊不慢地爬上了衛壹和墨痕駕的馬車,“今兒怎麼又是一起來?”

墨痕嘿嘿笑道:“因為衛壹打賭輸了。”

平日裡,莫驚春都很少去管院裡的事情,態度向下也一直很溫和,導致墨痕和衛壹在他麵前很是隨意。

莫驚春無所謂地說道:“若是賭錢,我就將你們趕出去。”

衛壹笑道:“豈敢豈敢,都知道郎君討厭,誰還敢如此?”

墨痕駕著馬車,衛壹跪坐在車門口,幾人正在說說笑笑的時候,馬車的速度突然停了下來。衛壹扶住車門,揚眉說道:“不會是馬出問題了吧?”

不能啊,莫家的馬可是好馬,不是尋常的駑馬。

墨痕的聲音低了下來,“遇事了。”

衛壹探出頭去,臉色驟然變得陰沉,眼底隻有突然攔在前麵的數十人。

“京兆府的顏麵,還真是一次次被人踩在腳下呀。”莫驚春不必掀開車簾,都能在墨痕和衛壹的動作看出來究竟是什麼事,他不知是感慨還是無奈,“又或者,這是哪個不開眼的?”

竟敢動莫家的馬車?

他自車廂下抽出佩劍,清雋漂亮的麵龐逐漸變得淡漠,直到出了車門站在車轅上,已是麵無表情。

莫驚春也好奇,在京城這亂攤子中,究竟誰還能渾水摸魚,趁亂對他動手?

他本該寂寂無聞才是。

長樂宮。

正始帝哢嚓一聲剪開燭芯上的結塊,明堂就顯得就明亮了些。

劉昊覺得今日陛下心情還算不錯,小心地說道:“陛下,奴婢看太後的意思,是打算儘快給康王府那兩位封王。”

“那就封罷。”

正始帝混不在意。

他知道太後對逝去的康王妃有著一種莫名的愧疚。

劉昊欠身,自然會吩咐人去催促。

冰涼的剪刀被按在桌案上,帝王伸手去碰灼燒的火苗,冷不丁地說道:“現在幾時了?”

劉昊:“剛過戌時。”

“……是嗎?”

正始帝霍然將整個燭台掃落在地,冰冷陰鷙地說道:“那為何還未有夫子的消息?”滾落的蠟油一下子澆撒在地毯上,凝結成一塊塊醜陋的印記。

帝王之怒,頃刻便讓整個殿內都冰冷得可怕,殘暴嗜殺的暴戾浮於眉宇。

正始帝的怒火展露無餘。

劉昊悚然,猛地意識到,莫驚春的消息一日二報。

一回,在午時。

一回,在戌時。

從未有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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