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我,下來。”
張千釗上馬車的時候,差點被袁鶴鳴粗暴的動作頂得要吐出來。
硬生生給顛醒了。
張千釗掙紮著爬了上去,捂著嘴躺平在車廂內,半晌,在袁鶴鳴爬上來的時候,又縮著腿給他讓道。
他閉著眼沉默了一回,然後一把抓住袁鶴鳴,“你作甚?”
袁鶴鳴保持著被他捉住的這個動作僵持了一會,抹了把臉,又坐了下來,幽幽地說道:“若我棒打鴛鴦,會不會被鴛鴦給弄死?”
張千釗哼笑了聲,“你想著給誰棒打鴛鴦呢?說不得鴛鴦你儂我儂,壓根顧不上你。”
袁鶴鳴咬牙說道:“但是……”
“彆想了。”張千釗閉著眼,吐出來濃烈的酒氣,“彼之蜜糖,己之砒|霜,誰也說不清。”
袁鶴鳴知道張千釗壓根沒醒。
他吃醉後就這德性,還會絮絮叨叨說一些很能教育人的話,可是第二日起來,他自己一點都不記得。
袁鶴鳴躊躇片刻,最終還是盤膝坐下,挑開車簾看著外麵。
馬車動了,正往外走。
袁鶴鳴歎息了一聲,無奈地說道:“我隻是……有時候覺得,太危險。”即便他現在在做的這些,也是傷天害理的事情。
但是袁鶴鳴並不以為然。
不是他做,也會有彆人來做。
袁鶴鳴並不是無法替代的。
隻是他合適一些,有些人更加不合適罷了。
然莫驚春……卻是無可替代。
他坐在馬車上,看著不斷掠過的景色,臉色有些難看。
也不知道,如今莫驚春是如何了。
……如今,莫驚春確實有些難堪。
他在屋內蹉跎的時間太久,萬萬沒想到已經到了午夜,他原本是打算早早離開,至少也要踩著時間線,卻是沒料到,他急匆匆想要跑走的時候,卻是正正好。連話都還沒說出來便整個軟倒在地上,嗚|咽的痛苦灼|燒著他,讓他整個人狼狽不堪,險些要在地上打滾。
……那實在是,太痛苦,太詭異,無比詭譎的觸|感。
分明知道那個人是公冶啟,可卻像是有無數雙手束|縛著他,一瞬間迸發的所有極致燃燒著莫驚春的理智,讓他即便用手指堵住嘴巴,卻還是嗚|咽出聲,險些要哭出來。
他聽到了腳步聲。
步步輕緩,就像是潛伏的野獸,正在捕食獵物。
莫驚春毛骨悚然。
他就是那隻即將被捕食的兔子。
身前,身後,身下,還有……無序錯亂的快|樂衝刷著他的身體,險些將莫驚春徹底剝|離開來,讓他坦|露在帝王熾|熱的目光下。
“不。”
莫驚春急促地說道,整個人已經被公冶啟抱了起來。
還未等他反應,外衫就已經丟在他的身上,將莫驚春給包裹起來,然後趁著夜色,公冶啟踩著窗台,輕飄飄地跳了下去。
莫驚春在痛苦的快樂中捉住公冶啟的衣裳,下意識地說道:“……還沒結賬。”
公冶啟氣笑了,堂而皇之地抱著莫驚春入了莫家的馬車,對著衛壹冷冷地說道:“去東府。”
衛壹僵硬地抓住韁繩,又捉住馬鞭。
在吩咐了人後,公冶啟這才低頭看著莫驚春,凶巴巴地說道:“夫子倒是隻會記住這些……為了了這古怪,竟是躲了寡人這些天?”
懷抱裡的軀體不斷顫|抖,嗚|咽聲一陣陣,像是已經說不出話來。
可是公冶啟卻不在乎,他撫著莫驚春已經密布汗漬的額頭,輕聲笑了起來,“會有人善後的,但是夫子,你與寡人的問題,倒是還得再留下來說一說……”莫驚春幾乎已經聽不了公冶啟的話,隻是捉著他的衣襟,溫熱的淚水已經侵入了帝王的衣裳,他真的很想大哭一通。
難受,羞恥,無序,像是被無形的……捕捉,即便知道那是陛下之前的觸|感,可是莫驚春的腰|身還是下意識地躲閃,似乎是要躲避之前那狠厲的動作。原本沒有感覺的時候,不管陛下在如何動作,莫驚春都是毫無感覺的,可是眼下一瞬間湧起來的觸|感卻幾乎要逼瘋了他!
公冶啟的眼神越發詭譎,凝望著莫驚春的模樣,就像是在衡量著該如何吃下這塊肥肉來。
最起碼,現在的帝王還是這麼想的。
但是半個時辰後,東府。
莫驚春已經疲倦睡去,而公冶啟看著他的睡顏沉默。
這種,一人爽了,另一人要延遲到明日半夜才會有感覺的……算是什麼?
萎了,又沒萎。
公冶啟憂愁地摸了摸莫驚春的腰,被半睡半醒的夫子拍了一下,然後一邊委屈著一邊半是不耐煩地一腦袋紮進他的懷裡,抱著他不給動。
他太累了,那迸發的狂熱,幾乎燒毀了他所有的防線。
公冶啟蠢蠢欲動的心也被拍下,不情不願地抱著莫驚春睡著了。
翌日,莫驚春的朝服,還是衛壹偷偷回去帶來的。
他頭疼地坐在宗正寺內,卻是麵無表情。
儘管半夜的極致幾乎衝垮了莫驚春,但是陛下後來的動作……其實對莫驚春也是無感的,也便是,今晚,還要再麵對那樣的痛苦。
是的,在莫驚春看來,那確實算得上痛苦。
完全失控,無法把握住自身,像是一艘被浪潮拍打的小船。
“宗正卿……”
莫驚春回過神來,聽著外麵小吏的通傳,這才後知後覺,是袁鶴鳴來了。
“請他進來吧。”
袁鶴鳴穿著官袍步入屋內,上下打量了一下莫驚春,笑著說道:“我可是有要事要過來。”
作甚是這般無奈的表情?
莫驚春便笑,“你這是多怕我說話?”
袁鶴鳴:“你平時訓我還少嗎?我這次來,是有一樁事,昨夜想與你說,卻是沒有說清楚。”如果不是陛下突然出現,這合該是袁鶴鳴早早就要說的話。
莫驚春讓人上茶,好奇地說道:“何事?”
他難得看到袁鶴鳴這麼正經的樣子。
袁鶴鳴坐了下來,吃了一口暖茶,這才不緊不慢地說道:“你可記得前些日子出京的木淮郡主?”
莫驚春頷首:“虛懷封地受襲,她負命回去,不一定是壞事。”
有了朝廷兵馬在前,清河勢力已經被沉重打擊,如今木淮便是回去,也算不得危險。而且有了虛懷王的事情在前,木淮郡主回去才有活路,不然在京城……
袁鶴鳴:“話是這麼說,不過孔秀出事的時候,她是第一個找上京兆府的,甚至比宮裡的速度還快了一些,你可知道為何?”
莫驚春挑眉:“此話何解?”
袁鶴鳴不緊不慢地說道:“你早就被她盯上了,這京內權貴,哪個沒聽說過虛懷王的名頭,有誰想要那樣荒唐的娘家?這合適年齡的郎君都紛紛為了躲避虛懷王的招婿匆匆訂婚,偏生這木淮郡主卻是另辟蹊徑。
“既然合適年齡的郎君找不得,那年長一些的,未嘗不可。”
早在孔秀那樣意外的偶遇前,木淮就一直在謀劃一場和莫驚春有關的“偶遇”,隻是沒想到還未成形,就撞上西街的事情,徹底化為幻影。
莫驚春沉默了一瞬,淡淡說道:“此事已經過去,何必再提?”
袁鶴鳴:“我這不是來特地來囑咐你一聲,免得你惹得一身騷嘛。還有一樁,那孔秀和你在西街遇到的事情雖是意外,卻也不完全是意外。我懷疑,是有人特地引她過去的。”
莫驚春不緊不慢地說道:“你前一樁倒是有點譜,後麵這段就有些沒譜了。如果孔秀是被人引過去的,那敢問她與我發生衝突,是必然會發生的事情嗎?”
即便有人知道孔秀的興趣,也清楚莫驚春經常去西街的動向,可那一日莫驚春出行是隨意而為,事先誰都不知道。而且他去的時間,也不是他往常愛去的時間,即便是撞上,也不定孔秀會對他產生興趣……
這裡麵不確定的事情太多,實在難以預料。
袁鶴鳴:“正是因為如此,所以一開始才沒有懷疑。”他撓了撓頭,這動作對比他穩重的姿勢,倒是泄露出了幾分稚氣,“但是經過排查,那些天,因著虛懷王府的惡劣聲名,其實壓根就沒有貴女願意跟她們走近,甚至沒誰會特地去跟她提及西街的事情。
“沒錯,西街的糕點鋪確實京城聞名,但是這也不過是點綴的東西,甚至對比起貴女的喜好,而顯得太過平常,壓根不值得提起……至少,不會在席麵上提起。至少得是手帕交,方才能提起這般隱私的事情,畢竟尋常在家中吃吃解饞便夠了,在外麵可不會隨意嚷嚷著喜歡那奶香糕或是彆的……那是誰,跟孔秀說了此事?”
袁鶴鳴這麼抽絲剝繭後,便將一個意外變作了撲朔迷離的謎題。
莫驚春沉默了片刻,幽幽說道:“此事,還未告知陛下罷。”
如果袁鶴鳴已經說給陛下知道的話,也不會在此時坐在這裡了。
袁鶴鳴:“你既知道,何必問我?”
莫驚春拍了拍袁鶴鳴的肩膀,“謝了,不過你不必為了我而掩飾應該告知的東西。依著陛下的敏銳,你在他麵前隱瞞至多一二次,他便能立刻覺察出來。”
袁鶴鳴笑著說道:“我待會便要進宮。”
莫驚春頷首,兩人又說了彆的事情,再待了一會,袁鶴鳴這才離開。
莫驚春看著空蕩蕩的門口,輕聲說道:“明春王,在從前,便是這麼活躍嗎?”他對那些有可能發生的事情,都隻在精怪的講解和曾有過的幾次夢境中了解到……儘管那隻是夢境,可是他卻莫名有種奇怪的感覺,那或許……
他斂眉,還未等精怪回答,又道:“如今按你所說,已經改變了這麼多,為何你還存在?”
儘管眼下的正始帝確實還是不太穩定,但最近陛下卻趨於內斂,除了偶爾的極端外,至少秦王跟孔秀的事情算是隱忍了下來,也沒對木淮動手。
……雖然袁鶴鳴深信是自己瞞下來,但莫驚春覺得,陛下應該是知道了。
他那樣的人,手底下不可能隻有袁鶴鳴為首在負責探查的事情,幾支隊伍交錯在一處,方才能發覺難以發現的端倪。
【明春王殞命在諸王清君側時,在戰場上被流箭射中】
莫驚春:“……”
這也太……
他在詢問前,確實沒想到會是這麼個結果。
所以說,早在之前,明春王就應該因為意外去世,但是沒想到活下來後的明春王,居然也是個造反頭子?
【係統自檢完畢,確認主要任務還未完成,還請宿主繼續忍耐】
莫驚春麵露少許無奈,倒是沒想到精怪會這麼一本正經地回答他。但既然眼下這事情尚是無解,莫驚春便不打算繼續煩惱,隻是還未等莫驚春埋首,就聽到精怪繼續說道。
【檢測到不明氣息……】
【檢測中……】
【檢測中……】
【檢測完畢,恭喜宿主,已經捕捉氣息】
【經過檢測,在數年前,係統出現時,有後世人的意識隨著一起錯誤出現,如今正附身在陳文秀身上。不過經過檢查,該意識並無後世記憶,隻存在部分殘缺的學識】
莫驚春猛地站起身來。
他一直將精怪當做是妖怪,並且將它所說的那些東西都認為是荒誕……卻也不是完全不信。然再是如何,莫驚春都從來都沒有去想過這所謂後世的事情,居然會是真的!
那實在太過虛無縹緲,活在當下,卻在展望遙遠不知何時的未來長河?
莫驚春愣了愣,突然捉住一閃而過的念頭。
“所以,那把奇怪的弓|弩,明春王對王妃的過分關注,以及這大量對礦石的需求……這些所產生的後果,都是之前從未有過的?”
【正是】
莫驚春捂著額頭,這是一個多麼大的荒謬事。
可如果要細究起來,這源頭,卻還是落在公冶啟身上。
他輕聲說道:“你這是想幫忙,還是在幫倒忙呀?”
精怪似乎還有點委屈。
【係統的任務主線並未更改】
無機質的聲音透出了少許可憐。
莫驚春歎了口氣,也沒法說什麼。說起來,如果不是發生這麼大的改變,公冶啟早就在當初還未登基前就發了瘋,如此想來,造就的殺戮,已經是少了許多。
至少沒有山河將破,無人可擋的悲慘。
不過想起眼下這朝內的危機,卻也不逞多讓。
蓋因公冶啟此人,實在是過分張揚。
能一步走完的路程,他絕不會多走一步。
事實上,他全部的耐心,怕是全花在莫驚春身上了。
午後,莫驚春入宮。
走在熟悉的宮道上,莫驚春在經過南華門的時候頓了一頓,倒是看到從交泰殿拐過來的大皇子,以及他身後站著的幾個人。除了那幾個看起來明顯就是內侍宮女外,還有一個高挑的男子。
在莫驚春朝著大皇子欠身行禮時,那高挑男子避讓了開來。
大皇子也還禮,輕聲說道:“宗正卿,這位是如今教授我的師傅,鄭明春。”
莫驚春輕笑起來,“從前便曾聽聞過顧柳芳大儒的閉門弟子才學超群,學識淵博,如今一見,果然是人中龍鳳。”
鄭明春那雙漂亮的桃花眼一眨,細細打量著這個傳聞中的莫驚春。
這樣客套的話,在莫驚春嘴裡說出來,不知怎地就有一種彆於常人的誠懇,仿佛他就是誠心誠意這麼說的。這樣的感覺,讓鄭明春笑了起來。
“宗正卿才是大名鼎鼎,在下失禮了。”
他朝著莫驚春微微欠身。
大皇子的身邊除了這位師傅外,並沒有跟著旁人。那兩個被選為侍讀的孩子,如今還沒有正式入宮,怕是要再過幾日,才真正確認下來。
大皇子平靜地說道:“宗正卿此番入宮,是為了拜見陛下?”
莫驚春:“正是。”
大皇子跟莫驚春的接觸並不多,除了那一次在莫府跟東府的事情外,就再不曾見過。兩人其實沒什麼好聊的,但是大皇子卻一反往常地跟莫驚春聊了不少,直到要臨走前,才不經意地說道:“桃娘,可還好?”
莫驚春抿唇笑了笑,大皇子再是成熟,有些時候還是會不經意流露出稚嫩的一麵。
莫驚春:“前些日子貪涼,所以發了燒。不過這幾日已經恢複,就是還有些咳嗽。”
大皇子像是知道莫驚春窺破了他的心思,倉皇地點了點頭,帶著鄭明春急匆匆地走了。那去的方向,看起來是勸學殿。
儘大皇子並不是在勸學殿讀書,但是那裡是宮內藏有古籍最多的地方之一。為著讀書,偶爾常去,也是正常。
莫驚春搖了搖頭,沒再想,便繼續往前走。
隻是在他離開了這條宮道後,那已經越走越遠,朝著勸學殿去的一大一小,卻仍然在聊莫驚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