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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兔完全不知自己被冠上了蠢笨的名頭,它隻是可憐兮兮又異常無辜地將身子蜷縮起來,尾巴想要挪開,卻挪不走。
莫驚春忍不住歎息,他在太子殿下麵前總是歎氣。
“殿下無事,就來折騰臣這可憐的兔子嗎?”
他走到籠子前將雪兔從太子手裡解救出來,僥幸逃脫的兔子麵對大開的籠門壓根不敢逃竄,直接躲在了深處,將屁|股藏在裡麵。
太子笑了。
“孤自然是來探望夫子的。”
他的眼神從莫驚春額頭刺眼的白擦過。
莫驚春:“臣的傷勢已無大礙,隻要好生靜養,總會慢慢恢複。”
公冶啟重回到桌前,捉著那張潦草的畫作看了半晌,不緊不慢地說道:“夫子既看過孤小時候的無狀醜態,何必麵對孤時總是那般怯弱?那並非夫子秉性,卻也不是偽裝。”
莫驚春語塞,一時之間卻也不知太子會這麼直接。
他看著公冶啟手裡的畫,“……殿下,您的性情散漫如此,隨性如此,又實在太過聰慧,臣總得慎而又慎。有些時候,臣會以為,欺瞞在殿下麵前是無用的,可人與人相交相識,君與臣相對,臣自然需留些敬畏與恐懼。”
“恐懼?”公冶啟挑眉。
莫驚春鎮定地說道:“是恐懼。正如臣所說,殿下有散漫與隨性的自由,您可以直入莫府,為您的興味好奇探訪個究竟,臣卻無法有任何反抗,這便是恐懼。”
太子的無狀,可並不在於他所言之年幼,而在當下。
又有誰能阻止得了太子?
公冶啟沉默,乜了一眼莫驚春。
那一眼無趣無味,莫驚春沒琢磨透。
難道太子殿下生氣了?
不過他生氣,也是應當的。
莫驚春坦然地接受會有的一切後果。
他忍了太久,為了這些所謂的懲罰。或許在從前他會繼續這麼隱忍下去,就跟他前麵乏味無趣的十幾年,可莫驚春當真天性如此嗎?
或許並不。
大抵是連他都忘記了,曾經鮮活的莫驚春是什麼模樣,也許是因為腳踩在這片獵場的土壤,他一瞬間忘卻了一直籠罩在心頭的陰霾。
不至暢所欲言,卻也直抒胸臆。
公冶啟朝著莫驚春踏了一步,眉眼彎了彎,像是在笑。
可他又絕不是在笑。
“夫子許是說得不錯,孤向來任意妄為,行事偏激。”他道,“正如此,有一事,孤心頭正惑,想要請夫子指教。”
莫驚春麵上不顯,實則低垂的眉眼一直在打量著太子的動作,見他有走來的動作,心下正在打鼓。他的武藝可勉強與太子相較,然他要真能使出十分力量,便成了以下犯上,該進牢獄了。
這便是他所說之恐懼,君臣相交,下位者必然不安。
他長出一口氣,“殿下請問。”
公冶啟:“那日,孤偶然在夫子背後捉住一物,起初以為是那兔子,孤也就沒放在心上。可是今日一碰那蠢兔,皮毛的觸感卻並無那麼柔軟。夫子……可曉得那日,究竟是何物?”
莫驚春:“……”抿緊了唇。
太子已到身旁,莫驚春退無可退,身後再退,就是圍帳。
“殿下想聽個什麼答案?”莫驚春霍然抬頭,眼睛亮得出奇,“您的心裡已經有了答案,又何必來問臣?”
太子若有所思,微一頷首,“夫子說得不錯,孤心中確實有了答案。”
他的眼底也似乎燃燒著黑暗焰火,古怪地笑起來。
正待相持的時候,劉昊的聲音驀然在營帳外響起來,“殿下,陛下口諭,請東宮即刻過去。”
公冶啟和莫驚春的距離,隻差一步。
莫驚春咽了咽喉,雙手交叉行了個禮,“殿下,您儘可恣意妄為,可您不能永遠如此。”
“有些人確實不能,”公冶啟的聲音低沉得可怕,“但有些人的趣味永在。”
他的黑眸發亮,“夫子,孤給你一個建議,重新做回從前的莫驚春。
“不然,孤也無法保證孤會做出些什麼。”
那一閃而過的戾氣被莫驚春清晰地捕捉到。
冷冽的口吻砸下,太子的聲線卻緊繃得好像濃烈的火,他緊緊地盯著莫驚春,就好像他身上潛藏著無儘的隱秘,越是藏,便越要挖掘出來。
難以阻遏的欲|望。
“殿下……”
劉昊在外沒聽到半點動靜,忍不住又催促了一聲。
帳門霍然被掀開,太子平靜地立在帳前,不疾不徐地說道:“催促作甚,不就幾步的距離?”
劉昊好聲好氣地說道:“這不是怕您耽誤了時辰,又要和陛下吵嘴嗎?”
他一邊說話一邊留意到莫驚春正站在太子身後三步開外的距離,兩人之間看起來不像是起了衝突的樣子,不由得鬆了口氣。
太子……
劉昊急匆匆地跟上大步流星的太子殿下,亦步亦趨。
直到東宮的身影消失在皇帳內,劉昊的心頭才是一跳,繼而急促地跳動起來。
不對,他細細回想著方才太子的神情。
著實不對。
那是……無法饜|足的神情,就像是凶獸在撲殺的前一刻被冒然叫停的饑餓感,忍耐,卻藏著欲念。
劉昊嘴裡發苦,看來柳存劍的說法派不上用場。
他說什麼太子喜怒無常,除非是得用的手下或是大臣,不然僅僅隻憑借著趣味是無法得到他的關注。
莫府一行已經滿足了太子的興味,此後殿下肯定不會在追逐著那可憐的夫子……
可眼下,算是滿足了嗎?
…
眼下,還不算滿足。
莫驚春心道,太子聰慧過人,許多事情實在是瞞不得他。就算是方才那瞬間的怨懟,東宮也瞧得出來他在以進為退。
這樣的性子……
莫驚春當真嘴裡發苦,他不由得去戳了戳雪兔的尾巴毛,然後下意識撫住後腰的部位。
這兩者的感覺,相差這麼多不成?
入夜深沉,莫驚春躺在被褥裡,不可避免在寬鬆的中衣下磨|蹭|到那團毛絨絨,心裡不期然想起了今日的遭遇與想法。
觸感……
莫驚春慢吞吞伸手,在兔尾不由抽動的時候薅了一把。
從尾巴尖摸到尾巴根的瞬間,酥|麻的爽感竄了上來,他忍住古怪的感覺,隻停留在手指的觸感……那確實,非常柔軟,非常毛絨,沒有半分粗糲阻礙,仿佛摸在雲間。
莫驚春沉默了半晌,立刻抽回手。
側身,睡覺。
…
春狩到了最後幾日,從最初的興味到眼下的疲乏,眾人對狩獵已是滿足,再未有之前烏泱泱圍獵的動作。莫驚春的傷勢已然結痂,不必再纏著白布,隻要小心對待便是。
太子並沒有再來找他的舉動,這讓他鬆了口氣。
但是東華圍場的氣氛卻隱隱有些不對,就連一直都愛往四處熱鬨的墨痕也不敢再往外冒頭,除去取藥和膳食外,他就再沒外出。
一問,他便如鵪鶉地說道:“總有些害怕。”
莫驚春垂眸,是啊,有一種壓抑古怪的氣氛沉在心頭,誰又能好過?
畢竟這低氣壓的來源,正是永寧帝。
君王之怒,是誰都不想體會的。
墨痕低低說道:“可是猜不出來,究竟是出了什麼事?”
沒有任何由頭,沒有任何的痕跡,兩日後,永寧帝突然發作麗妃,將她從四妃之一貶斥到嬪。儘管沒有奪去“麗”的封號,可是從唯一隨侍的妃子一下子貶落到嬪位,卻是誰都想不到的。
可誰都來不及細思,還未等這氣氛發酵,永寧帝便發令回京,大軍連忙開拔。
就在啟程回京的時候,不知二皇子和四皇子怎麼撞到永寧帝的槍口上,兩人直接被禁足了。這一禁足,就直接禁足到回京。
整整三月。
永寧帝突然起了性,誰在他的麵前都顫巍巍的,生怕一著不慎滿盤皆輸。
唯獨東宮好像什麼都沒感覺到一般,整日賴在禦駕裡頭,半點都不受到影響。
滿朝文武不是第一回知道太子受寵,卻也是如此明顯地感覺到皇帝對太子的偏愛,這份榮寵在,東宮的尊位在,無人可動搖。
莫驚春在抱著兔子歸家,踏入莫府的一瞬,霍然有了明悟。
永寧帝是在為東宮造勢。
可為何造勢?
東宮受寵,太子之位絕無動搖的可能,有皇帝作為太子的後盾,他便擁有著天底下最大的屏障。
永寧帝在擔心什麼?
永寧帝在迫切什麼?
莫驚春抱著兔子,雪兔的尾巴蓬鬆柔軟地癱在他手心。可他身後暗藏在無數衣裳裡的兔尾,卻是突兀地蜷縮在一起,又輕輕上揚著。
像是警惕,像是畏懼。
是在後怕著他一閃而過的念頭。
精怪的聲音叮咚響起。
【任務目標:輔佐公冶啟繼位已開啟,請宿主做好準備】
分明陽光明媚,正是春日好時節,莫驚春卻遍體發涼。
這隻原本被劉春射傷,又被莫驚春收進籠子裡的兔子瑟縮在他懷裡,像是個不動彈的球兒。
如果不是那麼湊巧,莫驚春的尾巴毛從衣服破洞漏出來;如果不是這隻雪兔剛好也在馬匹摔落後逃跑,而且還偏偏就在掩在他身後,那莫驚春當真是完了。
在平時想要將尾巴藏起來並不難,夏日衣裳薄倒是難點,可眼下還是寒春,厚實的衣裳能夠擋住許多的痕跡。
偏生獵虎這一事讓莫驚春很是狼狽,身上的衣裳都破破爛爛。
且在其中他短暫昏迷了一會,有太多的紕漏讓他有可能泄露兔尾的存在。
妖族,異類。
莫驚春都能想到文人的口誅筆伐。
不過可能也走不到那步就直接人沒了。
莫驚春額頭的傷勢很疼。
不過疼痛感也讓他保持著清醒,太子在看到雪兔後沉默了一瞬,又似乎想起了什麼事叫走了柳存劍,眼下也不知去了何處。在莫驚春左近,有好幾個士兵看護著他,顯然是太子下了命令。
東宮不在,莫驚春心裡壓力少了些。
方才那突如其來的驚悚感猶在,他對公冶啟當真是敬而遠之。
他在心裡與精怪對話。
“那大蟲,為何沒有任務?”
他說得含糊,可精怪顯然知道他是什麼意思。
【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誌,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精怪隻甩了一段古文出來。
莫驚春沉默,看來這精怪雖然是為東宮鋪路,卻也不會麵麵俱到。
他沒有在這裡等上多久,在日漸昏暗下來的夜林裡,很快就看到大片大片火把燃亮了暗處,是守軍尋來。
而後的事情,莫驚春也沒再去細想,他被送上了一輛馬車,平安回去。至於太子殿下是什麼時候回來的,他一概不知。
劉春也來了一回,將他的救命恩兔帶了過來。
就收在籠子裡,後腿的傷已經上過藥。
它舒舒服服地側躺著,看起來已經適應了這個環境。
劉春:“我看你下車都抱著它,想來是極喜歡,便尋了個籠子。”
莫驚春輕聲說道:“多謝。”
劉春擺擺手,驚歎地說道:“誒,出事的時候我沒都趕上,你這回救了東宮不說,也是救了那些巡邏的守軍。”
儘管沒出事的時候,獵殺大蟲就是佳話,可一旦出事,負責戒備的守軍必定最先被責罰。
莫驚春咳嗽了兩聲,“您說笑了,還得是太子殿下英勇在前。”
他臨走前,在各類火把的照亮下,倒是看了一眼慘死的大蟲,那彪悍的長槍實在是顯眼。東宮這臂力可真是……
莫驚春想起勸學殿太傅對東宮的一致評價。
文武雙全。
唉,他在心裡歎了口氣,這千好萬好,偏偏被東宮盯上了。
東宮喜怒無常,又易於極端,甚難猜透他的想法。莫驚春現在也不知道,傍晚太子伸手抓住尾巴那一刻究竟在想些什麼,是接受了他的說法認為是那隻受傷的雪兔,還是劍走偏鋒……覺得他長了尾巴?
尋常人都會認為是前者,可經曆過一次東宮“古怪的好奇心”後,莫驚春不敢輕易下結論。
若這位太子是常人,就也不會有登門親自查探的瘋狂了。
莫驚春身上的傷勢都得到妥帖的處置,人也確實累到極致,索性倒頭在營帳睡了一宿,翌日懶懶地躺在帳內休息,隻有墨痕來回進出時帶回了外頭的消息。
墨痕:“昨夜鬨了那一出,陛下擔憂幾位皇子出事,命令出行必定有二十人以上跟著。太子殿下的獵物依舊是最多的,大皇子今日似乎打算入林,不過眼下他們都在東宮帳內。”他低聲絮語,一邊快手快腳地收拾著帳內。
莫驚春看他一眼,墨痕這份細心,卻是難得。
彆看這些消息細碎,卻能得出不少東西。
他道:“若是有人來,除了攔不住的,其餘一概說我身體不適睡著了。”
墨痕低低應下。
待營帳內恢複了安靜,莫驚春方才看向剛被喂養過的兔子。隻見它小小的三瓣嘴正快速吧唧,將鮮嫩的菜葉子啃了個形出來。
他看了良久,手指挑起籠子的門,趁著縫隙戳了戳兔尾。
吃飯的兔兔抖了抖身,沒理。
莫驚春頓了頓,動作大膽了些,他小心捏住尾巴往外抽,那看起來扁扁的一小團縮在屁|股的尾巴變得細長,蓬鬆的毛發偽裝了它的長度。
不過可能動作稍大了,兔子不滿地跺腳,他一下子就鬆開。
尾巴又回去了。
莫驚春沉默,他重新躺回床上,將被褥蓋住了腰腹的位置,又猶豫了片刻,方才伸手藏在被窩裡,去摸尾骨的地方。
那毛絨絨正拱在暖處,散發著暖呼呼的溫度。
手指先是摸到了尾巴尖,毛絨絨的觸感讓莫驚春抖了抖,仍是難受得可以。他索性咬牙忍耐,循著先前太子的動作往裡頭摸去,果不然這內裡還有乾坤,這看著短小的尾巴還能揪出半拉長,而根部的酥|麻可比尾巴尖難忍得多。
莫驚春驀然收回手,心裡不免焦慮。
若是到夏時還未解決這團毛絨絨的小問題,那如何穿戴衣裳,又是一處麻煩。
…
幾位皇子離開東宮營帳時,各人的神色不一,為首的大皇子麵色平靜溫和,跟在後頭的五七皇子卻是麵色微沉,反倒是二四皇子落在後麵,慢吞吞地說著話。
三皇子沒到。
他在來的頭日感了風寒,眼下還起不來身。
二皇子叫住大皇子,“大哥,方才太子殿下的話,您可彆忘了。”
方才在帳內,東宮得知大皇子要親自狩獵,倒也沒說其他,隻讓大哥記得多帶些人。同一句話說出來,不同的人聽去就有不同的感受。
二皇子故意在門口重提此事,未必沒有刺大皇子的意思。
大皇子神色不變,儀態端方儒雅,溫和地笑道:“自是記得,勞得二弟費心記掛。”他話也不多,說是要回去準備,就提前一步離開。
倒是四皇子無奈看了一眼二哥,急匆匆地趕了上去。
“大哥,彆把二哥的話放在心上。”四皇子斟酌著說道,“太子未必有那個意思。”
大皇子緩步而行,平靜地說道:“東宮善謀,卻不愛陰私,對待兄弟們說話不一定中聽,卻不會故意陰陽。”
四皇子沒料到大皇子居然會說出這番話,臉色微變,片刻後才點頭說道:“大哥說得不錯。”
大皇子衝他微微一笑便離開了,留下四皇子站在道邊,神色有些莫測。五皇子從後頭走來,胳膊碰了碰他親哥,“哥,怎麼了?”
四皇子瞥了眼五皇子,“七弟呢?”
“被二哥帶著去看三哥了。”
五皇子俊秀的臉色稍顯陰沉,“哥,方才帳內,太子定是故意的。”一乾兄弟去探望太子,不管私下如何,麵子情總是要過得去。
可東宮待四皇子的態度卻有些冷淡。
這實在是太過明顯。
四皇子長吐一口氣,眉間微蹙,“當初張哲的事情被他記恨上,也是正常。”
五皇子的聲音低了下來,哪怕在這前後無人的地方,他也不敢說大聲般,“張家本就是後族外戚,我早先便說過靠不得,哥為何要是要靠上去?”
他們兩個一母同胞,說話自然親密無間。
四皇子:“不過是場試探。”
張家和東宮的齟齬一直被皇後掩飾得很好,可四皇子卻從種種細節分辨出這點,他給張哲下套也是為了試探。甭管是從張家入手還是從張哲查探,所有痕跡都是姓張的主動拋出的,與四皇子沒有半點乾係。
這藏得滑不溜秋,卻偏是多了那日太子親眼所見,才有了後續的麻煩。
怎麼就那麼巧呢?
四皇子眉頭微蹙,“我記得那日跟在太子身旁的,也是莫驚春吧?”
五皇子略一想便頷首。
莫驚春此人不管是在東宮還是翰林院都很不起眼,若不是最近接連幾件事都多少與他有點關係,他都記不住這個人。
這個莫家二郎,可與莫大將軍他們全然不同,很是低調。
四皇子篤定地說道:“讓人多盯著些,太子既然待他上心,此人或許彆有不同。”
營帳內,莫驚春驀然打了個寒顫。
當天晚上,永寧帝還親自來探望了一回莫驚春。驚得他那團兔尾在交談的藏在衣服底下卷曲著豎起,一副異常警惕的模樣。
他待永寧帝是有些複雜的情緒在裡頭。
莫驚春在翰林院一待八年,到三年前才有出頭的機會,這與永寧帝有著莫大的關係。可另一麵,阻礙他出仕的更有父親與長兄的“功勞”,慘遭製衡的莫驚春也無話可說。
永寧帝不僅是自己來,他還帶了太子。
這讓原本躺在床上的莫驚春默默起身,本是要下床,卻被公冶啟談笑間微一用力,就將人壓了回去,他含笑道:“父皇,夫子哪裡都好,就是恁多禮數,惱人得很。”
那按下去的手掌,卻是不偏不倚,落在肩頭。
勸學殿是教導太子的宮殿,尋常隻有輪值的太傅才會守在這裡。為了能夠讓太子殿下好生學習,勸學殿內外的隔音做得極好,輕易聽不到外麵叩拜的聲響。
此刻,莫驚春正停在散發著墨香的書櫃前。
捏著書頁,蹙眉瞧著胸|前的熨帖官袍。
他覺得有些奇怪,為何今日醒來,胸前就有莫名奇怪的脹痛感?
這種詭異的感覺讓人實在不適,像是發悶的脹痛,鼓鼓囊囊難受得緊。
待他帶著兩本書回去,便撞見東宮站在他的書桌前,正漫不經心地翻檢他晨間寫完放在桌上的文章。
東宮一身朝服,顯然是剛議事歸來。
東宮乃如今陛下的嫡子公冶啟,他相貌俊美,脾氣卻有些狂野不馴,讓負責教導的太傅夫子煞是頭疼。不過頭疼之餘,他們對東宮的聰慧敏銳更是讚歎不已,恨不得將畢生所學全都教導給太子殿下。
莫驚春欠身行禮,“殿下今日來得有些早。”
他的資曆在太傅中算是淺薄,可因著太傅的身份,麵對東宮時還是不必叩拜。
東宮挑眉,淡淡問道:“孤不知太傅還有外放的想法?”他拿在手裡的正是莫驚春所做關於廣潤縣受災的文章。
廣潤縣在南邊,距離京城約莫一千五百裡。
在年前因為受災嚴重,可底下官員毫不作為一事惹得龍顏大怒,發作了好些個官員。
莫驚春:“殿下見笑了,臣下隻是略動了幾筆,並無指點的意思。”莫說是外放,他怕是要出京城也是難。
莫家父兄眼下正在外邊領兵打仗,算是朝廷得用的將領。有他父兄在外,皇帝是絕不可能讓莫驚春出京的。
他與家中老夫人正是陛下威懾父兄的棋子。
太子殿下信手將文章收入袖裡,也無歸還的意思。莫驚春不以為意,太子其人狂傲恣意,想做的事情,還未有不能做到的。
他將懷裡的書放下,自去撿了前些日子的功課過來講。
莫驚春講課還算中肯,隻他的聲音平靜寡淡,東宮往往聽著聽著便睡了過去。
東宮恃才傲物,並不認他。
莫驚春如今的官職,說是太子太傅,可前頭有許伯衡許首輔,黃正合黃尚書,名譽天下的顧柳芳顧大儒……原本怎麼都輪不到他一個在翰林院待了十年的人。
兩年前,皇帝下詔書的時候,就連莫驚春也驚訝不已。而後父兄來信,他由此得知恰是那段時日,他們二人在邊境出生入死,立下赫赫功勞。皇帝對莫家父子虎將信重有之,芥蒂也有之,這才大筆一揮,功勞換來的獎賞給他這個無足輕重的人,以免日後莫氏封無可封。
然太子性格桀驁不馴,平生最不喜的就是教條嚴謹之事,而莫驚春最不會招架的太子殿下這般傲性恣意的性情。
外界看來他們兩人反倒是相看兩厭。
莫驚春輕歎,他何德何能敢去厭惡太子殿下?
不過是明了他的不喜,少往上頭湊罷了。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莫驚春已經過早明白這個道理。
不過這一回東宮上課,倒是撐過半個時辰。
歇息時,太子殿下靠在椅背,黑眸一瞬不瞬地盯著莫驚春,他僅僅隻坐著,存在感便十分分明,讓人忽略不得。
莫驚春如坐針氈,眉頭微蹙,總覺得不適。
今日東宮的諸多行為都透著詭異,不管是上課還是如今這姿態,都讓他很不自在。
太子的嗓音透著幾分強勢,“莫廣生將軍半月前擊退東.突十萬大軍,搶回了數年前我朝丟失的邊城。夫子可收到消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