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驚春斂眉,正始帝也覺察到了他的意圖,這才有來有往。
如果和曹劉有聯係的,當真是他從前在書院的同窗的話,再加上如今莫驚春所查出來的,倒是另外一種方向了。
莫驚春倦怠地捏了捏鼻根,“我明日會去。”
“喏!”
暗十一離開後,悄然地從牆角上了屋簷,正好看到墨痕從下方走過。
墨痕帶來了最近的賬簿,悄聲說道:“郎君,可要我……”
莫驚春搖了搖頭,歎息著說道:“你的本領確實是強,可是你在我身邊進出的時間太長,即便你再是偽裝,可若是有人盯著,還是容易暴露。”
暗衛能查到的東西都過於**,也不定能作為證據。
不過若是能和墨痕結合到一處,或許是不錯。
可是莫驚春在思忖了後,還是決定放棄。墨痕的存在已經暴露,隻要對莫驚春上點心的,多少都清楚莫驚春護短的性格,也清楚他身邊的人。
如此說來,再讓墨痕去做這些,反倒是危險。
不過明麵上的事情,卻也不是不能做。
莫驚春道:“明日|你去提醒一下陳女郎,最近外出的時候注意安全。”
墨痕微訝,奇怪地說道:“如今,她可是在京城……”
莫驚春緩緩搖頭,“我不是也在京城中出過事?”
他歎了口氣。
“墨痕,沒有任何人能確保萬無一失。即便陛下派來的人再多,可千軍萬馬,抵不過一個踉蹌摔倒在石頭子上,說不得我就這麼摔死了。意外的事情難說清楚,小心為妙。”
墨痕乾巴巴地說道:“至少那些暗衛在,不會有這樣的意外。”
莫驚春朗聲笑了起來,“可誰也說不清楚,如果有朝一日其實是下毒,或者是彆的法子呢?日防夜防也難,但好歹謹慎點。”
墨痕清楚自家郎君不會無的放矢,可正是這樣,心裡才有擔憂。
翌日,雪總算是停了。
雖然外出還有寒意,卻是不必再打傘。
莫驚春入宮時,發現守在宮門的人居然是柳長寧。他把著劍柄,神情嚴肅,在看到莫驚春的時候緩緩頷首,行了個禮。
莫驚春頷首以對,垂下車簾。
他回想著剛才宮門的戒備異常森嚴。宿衛的緊張和肅穆,也比以往更甚。
是出什麼事了?
莫驚春思忖得入了神,卻是忘記了時間,等他回過神來,卻發現馬車沒有在以往的地方停下,反而是在禦書房才停住。
莫驚春:“……”
所以他這駕馬車就這麼堂而皇之地在皇宮內行走,惹人注目。
他下了馬車,看了眼衛壹,卻發現他的身邊不知何時,還坐著個相貌普通的男人,
他在看到莫驚春的那瞬間便跳下來行禮。
衛壹在他後麵比劃著,這個是暗衛副統領。
莫驚春揚眉。
暗衛副統領在行完禮後就悄然退下。
莫驚春:“他是什麼時候上來的?”
衛壹:“在宮外。估計是順利搭一程,不過他對夫子很感激,方才在外麵還跟著小的搶韁繩來著。”所以這便是為何馬車長驅直入的原因。
衛壹說這個副統領的性格有些古怪,不過對陛下甚是忠誠。
莫驚春倒是覺得有趣,不過禦書房就在眼前,他也沒有耽擱,便朝著禦書房去了。
不過正如他所想的那樣,在禁止馬車和轎子入宮的皇城內,有一輛馬車長驅直入,宿衛熟視無睹,也沒有任何人攔著,著實是奇怪。
片刻前,就在宮道上,榮熙公主一行人停了下來,看了一眼那馬車。
除開榮熙公主外,那行人裡,還有幾位貴女和老夫人,都是前來拜見太後娘娘的。即便是他們,也隻能將馬車停在宮門內一處地方,再在宮人的引領下走到太後宮內。
可是那輛馬車卻是如此特異獨行。
有一位年紀尚小的貴女忍不住問道:“方才那馬車究竟是何人?”她們走的這段路算不得遠,隻是畢竟是要費些功夫,如那般招搖的待遇,多少讓人眼熱。
在前頭引路的宮人淡笑著說道:“看那馬車的樣式,應當是莫尚書。有時候陛下催得急了些,便特許了莫尚書如此。”
那宮人輕描淡寫地將這件事一筆帶了過去。
可再是如何一筆帶過,這其中卻有不同。
除了莫驚春之外,她們入宮,就不曾看到過還有彆的馬車能夠在宮道內行駛,倒是許伯衡有這樣的殊榮,每次他入宮的時候,倒是有一頂小轎子。
可是許伯衡是三朝老臣,而莫尚書呢?
榮熙公主挑眉,莫尚書,莫驚春……
在她身後,一個名為鄭雲敏的貴女笑著說道:“怕是陛下有什麼大事,這才急招了吏部尚書過去。”她特特點出了吏部尚書,便不再說話。
如此,其他貴女還要再說話的,想起吏部尚書的名頭,到底是住了口。
她們沿著宮道往西六宮走,再過一炷香的時間,總算是到太後宮中。
彼時,太後正在考校大皇子的功課。
大皇子在跟著師傅讀書後,那學問突飛猛進,小一年的時間,便和之前截然不同。太後露出滿意的微笑,聽著外麵的通傳,便讓人進來。
女眷貴女們矮身行禮,被太後賜座。
大皇子沒被叫下去,便隻得無奈地坐在那裡,聽著太後和這些女眷閒聊。
這宮內遞牌子進來,也得看貴人的意思,有時候太後喜歡單獨見,有時候太後喜歡一起見,都是沒準的事情。看著這日好些人,怕是太後娘娘懶得駁回,便索性挑了一日,倒是熱熱鬨鬨了起來。
榮熙公主笑著說道:“大皇子看起來可比前頭要康健許多,到底是太後娘娘養得精貴。”
太後拍了拍大皇子的手,無奈地說道:“就他這性子,再出去,指不定惹出什麼事情呢。”
就跟從前那一回他偷偷溜出去宮外頑的事情,可是把太後嚇了一跳,好懸到了下午,就知道人給找著了。
不過還是拖到第二日,陛下親自從宮外帶回來的。
這可給太後著急壞了。
那會太後將大皇子好一通訓斥,到底也知道大皇子這年紀還小,就是喜歡頑鬨,不再那麼拘束著他活動,這才沒再鬨出來這樣的事情。
不過那能夠讓大皇子偷偷離開皇宮的漏洞早就被補上,想要再偷跑,也不是那麼簡單。
太後的話說完,其他的人便笑,“大皇子這麼純良的性子若還是不好,那這天底下,可真就沒有好性的人了。”
“是啊,大皇子如此純善,才是美滿。”
“聽說讀書也甚是厲害……”
“陛下……”
太後笑意盈盈地聽著,又對榮熙公主說道:“劉兒今年約莫二十了吧,年紀到了,該收心還是要收心,莫要再胡鬨下去了。”
她說話的態度並不重,但也顯出了太後的意思。
看來之前在彭家鬨的那一出,到底是傳入了太後的耳中。
榮熙公主笑著說道:“太後說得極是,劉兒也到這個歲數,是時候談婚論嫁了。要是太後娘娘有什麼好人選,可莫要藏私,也給劉兒相看相看呢。”
太後笑了起來,“你卻是在這裡等著哀家呢。不過這話找哀家,倒是沒錯,秀林,你去把畫像拿出來。”
女官在邊上欠身,便悄然去了。
太後這裡彆的未必有,但是合適的人選畫像卻未必沒有。畢竟之前為了給皇帝尋找合適的皇後,太後這裡已經尋摸了大大小小無數適合年齡的女子,奈何皇帝便是倔強,一個都看不上。
榮熙公主耐著性子在那裡看了一會,倒還真的看中了幾個。
太後的話多少是切中了榮熙公主的心理,畢竟曹劉已經二十一歲了,年紀說大不大說小不小,要是再不認真尋摸,便是他的出身再好,要找個合適的女郎,卻是沒那麼容易。
等這一行人要離開的時候,便還是之前的宮人接引。
等到他們將將要離開宮門口的時候,突然有一隊宿衛從前麵攔下了他們,為首的侍衛神色嚴肅,冷冰冰地說道:“勞煩各位貴主稍等片刻,莫要被罪人衝撞了。”
榮熙公主等女眷一聽這語氣口吻,便立刻按住了身後那些年紀小的女孩往邊上,隻是外頭的速度越遠比他們想象中還要快,還未等她們退回去原來的宮道,就看到二十來個滿是肅殺之氣的士兵壓著一個年邁的老者步入。
那老者的雙手和腦袋都被囚在同一個木枷鎖上,隨著走動,還能聽到鐵鏈作響的聲音,鄭雲敏機靈地低頭一看,正發現他的雙腳也都被沉重的鐵鏈束縛住。
那老者看起來有點麵熟,但臉上滿是憎惡怨恨之色,瞧著……
“清河王!”
身後有個熟悉的手帕交驚呼,壓著聲音說道:“居然是清河王。”
榮熙公主立刻想起早些時候入宮的莫驚春。
看來,陛下召莫驚春,正是為了此事。
長樂宮內。
莫驚春和公冶啟兩人對坐著下棋,已是有些時候了。
莫驚春的神色淡然,看著已經逐步陷入危機的棋麵,卻是毫不在乎,手指仍然摩挲著一枚棋子。
帝王毫不猶豫地吃掉了莫驚春大片的棋子。
黑棋已經包圍了白棋。
“陛下,清河王已經押送到殿外。”
帝王沒有說話,隻是盯著莫驚春的動靜。
莫驚春盯著棋麵看了許久,最終才落子。
隻是一枚棋子的瞬間,又給白棋爭取了一線生機。
公冶啟笑道:“夫子倒是好有耐心。”
若不是有十足的耐性,未必能等到這個機會,早在剛才就投降了。
莫驚春:“臣沒那麼喜歡下棋。但,也不喜歡輸。”
能贏的話,為何不贏?
等到這盤棋結束,莫驚春還是輸了。
但是在那之前,他們兩人的勝負一直都是有數的。
莫驚春:“陛下,讓清河王進來吧。”
在朝堂還沒有下令剝奪爵位前,即便他們犯下了謀反的大罪,他們仍然是王爵。
正始帝懶洋洋地將一枚棋子丟在門上,劉昊小心探出個頭來,看著禦書房內。
“讓人進來。”
在門外跪了一刻鐘的清河王就被拖了進來,渾身上下叮當作響,險些栽倒在地上。他到底年紀大了,苦熬了這段時日,從被抓到上京來,幾乎是日夜兼程的趕路,風餐露宿。他又是階下囚,彆說是休息,受苦才是常有的事情。
剛才又在門外跪了一刻鐘,起來時,清河王眼前當即一黑。
等他勉強站定的時候,清河王總算看清楚屋內的人。
除了坐在右手邊正慵懶地看著棋麵的正始帝,坐在左側的人,卻是莫驚春。
左側?
清河王的心裡擦起微妙的漣漪,自古以來都是以左為尊,莫驚春應當坐在右側才是,怎可能坐在左邊?
莫看這隻是簡單的座位,卻是絕不可能錯亂。
他正盯著莫驚春入神地瞧,當即額頭猛地一痛,一顆棋子從他頭上摔落下來,滾到了腳邊。正始帝不知何時看向他,神色幽冷詭異,又冰冷得讓人寒顫,“清河王在看什麼呢?”
清河王笑了起來,笑容倒是有幾分猙獰。
“本王這不是得瞧瞧究竟是何方妖孽,才惹得陛下此次發癲,誅殺我兒,逼反本王……本王可真是後悔,當初隻派了那麼一點人手,就合該將莫驚春在天街上撕開,方才能告慰我兒在天之靈!”
“放肆!”劉昊厲聲說道,“清河王,你派人襲擊朝廷命官在前,世子暴斃在後,豈能如此因果顛倒?!”
“哈哈哈哈哈——”
清河王嘶嘶大笑,“他配嗎?”
如果不是世子因莫驚春而死,他壓根不將莫驚春這個人放在心上,即便記得,也不過是因著要試探正始帝,方才派人下手。
正始帝揚眉,歪著頭說道:“你是覺得留銘死得太乾脆了嗎?”他從軟塌起身,黑色長袍加諸其身,透著森然的冷意。
帝王一步步走到清河王身上,看著仍然站著的老王爺幽幽說道:“清河王犯上作亂,見寡人仍是不跪,還不快快壓著他跪下?”
分立左右的士兵看向帝王,又猛地低頭看著清河王的膝蓋,兩人齊齊抽|出刀鞘,朝著清河王的膝蓋側邊狠狠敲去。
隨著兩道清脆的斷裂聲,清河王猛地栽倒在地。
他的雙手被木枷鎖扣住,壓根無法揮舞平衡身體,隻能硬生生在劇痛裡摔下去,磕得滿嘴都是血紅,一顆牙齒都掉出來了。
莫驚春閉了閉眼,知道方才清河王的話已經讓陛下原本就暴怒的火氣更上一層樓。他站起身來,踱步走到正始帝的身後,“陛下,清河王剛回京,還是得在朝臣們麵前……”最後的幾個字他說得極其低,除了他和帝王外都聽不清楚。
但大體的意思都心知肚明。
總不能人剛回來,甚至不能活著上朝堂。
清河王的慘叫充當著背景,正始帝黑濃幽暗的眼神從他身上緩慢投向莫驚春,帶著一絲詭譎和猙獰的鬱色,“夫子在看到他的時候,是什麼感覺?”
莫驚春微愣,像是沒想到會有這個問題。
他沉默了片刻,認真思忖。
“……有些悲涼。”
清河王的遭遇,到底是自己作出來的。
世子因他而死,可他到現在還是執迷不悟。
正始帝冷冰冰地說道:“不,夫子應當憤怒,恨不得親手活刃了他才是。之前的人都不過是配菜,他才是主謀。”
莫驚春:“臣確實恨他,隻是……”
正始帝盯著莫驚春緩緩搖頭,“寡人沒在夫子身上看出半點恨意。”
話罷,他再看向清河王。
等到禦書房內重新陷入寂靜時,莫驚春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一事。
難道陛下的心結跟此有關?
莫驚春確實不喜清河王。
說恨意,卻也是有的,可要像是正始帝那般暴戾的惡意,本就不是莫驚春的本性。
一想到這個,莫驚春便有些哭笑不得。
莫驚春:“陛下,臣謝過陛下這份心意。”
正始帝霍然轉身,陰鷙冰冷的視線盯著莫驚春,“劉昊,取劍來。”
劉昊立刻轉身出去,再進來的時候,他的手裡捧著一把沒有刀鞘的鋒利長劍。
這顯然是正始帝早就備下的東西。
正始帝將這把劍塞到莫驚春的手裡。
莫驚春有些茫然地拎著這把劍看著陛下,卻看到帝王昂著下巴,腳尖點了點清河王的方向。
莫驚春的眼神從茫然轉向犀利,“陛下,這……”
正始帝輕柔又強硬地打斷了莫驚春的話,“夫子,他才是這一切的罪魁禍首。”
莫驚春握緊手裡的佩劍,那種古怪的感覺又浮上心頭,“陛下,您應該將他交給三司會審。”
正始帝步步緊逼,逼得莫驚春退讓到書桌上,大手猛地拽住莫驚春的胳膊,拖著他往清河王的方向走了幾步,長劍拖地,幾乎是生生劃了過去。
他轉了個半身,便壓在莫驚春身後。
身材高大的帝王緊摟著他懷裡的莫驚春,強硬地抓著夫子的手,將劍尖對準清河王的脖頸,“從這裡劃下去,便會大出血。如果夫子覺得不夠痛快,想要慢慢折磨他的話,也可以一片片削下他的肉來,從肚子上開始,會比較持久,如果喜歡的話,可以先挖掉他的眼睛,再割掉舌頭,就不會有太聒噪的聲音……”
毛骨悚然的顫栗從莫驚春的後背猛地竄上頭皮,他的身體僵得沒有任何動作。
陛下貼在耳根,陰沉可怖的聲線略顯沙啞。
說話的聲音不緊不慢,若非右手禁錮的力道幾乎讓莫驚春掙脫不得,甚至都看不出來帝王此刻爆發的力道和壓力。
仿佛是在一邊回憶著步驟,一邊在溫柔教授著情|人該如何動作。
正始帝強迫著莫驚春的手指扣住劍柄,戳上清河王的脖子,“夫子,你該殺了他。”……那說話的速度太過輕柔,又緩慢。
手腕一用力,就猛地割破清河王的脖頸,灑出猩紅的熱血。
澆在莫驚春的靴尖上,一瞬間,好像燙得人吃痛。
瘋狂,又錯亂至極。
作者有話要說:先更後改(0:06修改完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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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了,總算在最後幾分鐘寫完稿子,最近總有點生死時速!
想把更新時間調整回到中午嗚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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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在2022-02-1823:58:19~2022-02-1923:55:21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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