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鎖進度:4/4】
莫驚春醒來的時候,就聽到耳邊叮咚一聲,然後便是精怪跳出來的聲音。
這天上掉下來的餡兒餅砸在莫驚春頭上,一時間他有些反應不過來。他捂著有些發疼的腦袋,這許是昨夜正始帝胡攪蠻纏得來的報應,現在莫驚春還覺得他的眼睛腫得有些睜不開,他昨夜哭了多久……即便那不是因為疼的,但也怪難受的。
他掙紮了下,身後抱著他的正始帝發出一聲難以辨認的囈語,然後將額頭抵.住他赤.裸的背脊,試圖將莫驚春再拖回來,塞在肚皮下。
“不,不行。”莫驚春含糊地說道,他看著外麵的天色,呻.吟了一聲,抬手蓋住眼睛,但猶豫了一會,他重新窩回去正始帝的懷裡,決定在今日,在此時,在此刻,他決定要呆在公冶啟的懷裡,睡他個昏天暗地。
不管那些世俗束縛,莫驚春想這麼做。
等莫驚春再一次睜開眼時,他聽到了正始帝暴怒的聲音,可那嗓音又像是被什麼克製了一般,臨到要說話的時候,又猛地壓製下來,透著一股冰涼的窒息,“……爾等是想同寡人說,隻不過一夜的時間,它就會自己長腳跑了嗎?”
那聲音有些歇斯底裡。
如果莫驚春願意承認的話,其中或許還摻雜著少許凶暴下的畏懼。
這讓莫驚春猛地坐起來,還未穩住身形便掀開了床簾。
正始帝正站在床前幾步的位置,一臉惱火,還摻雜著暴戾與凶殘的氣勢壓迫著身前那一乾跪著的人。
那其中,還有劉昊。
莫驚春晃了晃腦袋,這不對。
昨夜正始帝知道劉昊受傷,他倒也不算沒良心,除非要緊的事,他不太可能再衝著劉昊亂發脾氣。
不。
莫驚春在心裡改正。
正始帝從來都不亂發脾氣,他隻是每一次發脾氣都有些……過。
莫驚春勉勉強強地找了個合適的詞。
“陛下,”莫驚春下了床榻,赤著腳走到他的身旁,“發生何事?”
正始帝勉勉強強地壓下了心頭的怒意,看了眼莫驚春,隨手將胳膊上搭著的衣裳披上莫驚春的肩膀,“小人偶丟了。”昨夜帝王再暴躁的時候,都沒有動小人偶,它本來該是安安分分地躺在木匣子裡。
莫驚春驀然想起清晨依稀聽到一聲脆響,忽而沉默。
“是你?”
【該懲罰已經結束】
精怪冷冰冰地說道。
莫驚春一頓,這小人偶的出現和消失,都是如此猝不及防。原本他以為這需要他和陛下廝混,可是如今來看,它消失的契機,卻未必是如此。
畢竟昨夜的事情,可和它半點關係都沒有。
【小人偶消失的代價,是感覺到四份等額的愛意,昨夜您與公冶啟互訴衷情,讓懲罰的完成度直接抵.達百分百】
精怪的話看似是在解釋,實則卻讓莫驚春有些羞恥。
那本該隻有他和公冶啟知道的事情,礙於精怪的存在,被這樣直接說出來,竟有些許手足無措。他壓下心頭那奇怪柔.軟的情緒,對陛下說道:“陛下,此事的來龍去脈,臣該是知道一些,您就讓他們下去吧。”
正始帝的眼神微眯,打量著莫驚春的時候,他便知道陛下已經猜到了。
他驟然收斂了所有的脾氣,硬邦邦地說道:“都起身出去。”
“喏!”
待到殿內隻有正始帝和莫驚春的時候,陛下挑眉看著他,低沉著嗓音說道:“它從一開始,便是所謂懲罰,那它消失的原因,又是什麼?”
莫驚春躊躇地看著正始帝。
此前那麼多次懲罰的驟然消失,陛下都甚少有這般態度。
他渾然無所謂這其中或許會夾帶的危險,甚至將之當做有趣稀奇的物什。這世上能引起他興趣的事情少之又少,偶爾能得一二,皆從莫驚春而來。
這也是莫驚春最開始不願相信陛下鐘情於他的緣由。
歸根究底,莫驚春是莫驚春,精怪是精怪,若是陛下是因著這些稀奇的東西才看上莫驚春,那不是他的東西,終究無法維持多久。當初正始帝為了掰正夫子這樣的態度,可是花費了幾年的時間,才逐漸讓莫驚春信任了他。
信任,這對皇室,對正始帝而言,是多麼脆弱而微薄的物什。
它就像是清晨的朝露,看著美好純粹,可風一吹,便消逝得無影無蹤。
莫驚春願意信任,這豈非也在發瘋?
信任一位帝王至尊,信他的三分柔情,就像是把腦袋放在砧板上,任由人魚肉。
多麼愚蠢。
莫驚春在心裡唾棄著自己。
他抬眼,描繪著公冶啟的模樣。
他俊美,棱角比年少時硬朗,長得高大俊挺,此時穿著一套大紅的衣裳,卻朗朗如日月,漂亮而豔麗。
好看。
人為美色而動搖,卻不隻沉迷在美色裡。
莫驚春看不到自己的眼,便也不知道那其中究竟沉浸著多少柔情。
他拉著正始帝的衣襟,將帝王的頭顱給拉低下來,笑吟吟地吻住他,在唇舌間,還能聽到正始帝斷斷續續地說道:“我還沒洗漱……”
他也沒有。
莫驚春在心裡想,然後又咬了正始帝一口。
倒也無礙。
他們都不會嫌棄彼此。
莫驚春鬆開了陛下,動著嫣紅的唇色,平靜淡定地說道:“因為給了它足夠的愛意,所以它消失了。”
“愛意?”
正始帝垂落下來的手指,正下意識扣住了莫驚春的手腕。
陛下的身體,總是要比莫驚春要來得冰涼。
莫驚春不喜,微蹙眉頭,反過去緊扣住陛下的手指,“您該去多穿一件。”而這取來的薄披風,已經蓋在了他的肩頭。
正始帝淡笑著說道:“不冷。”
他似乎很滿意剛才莫驚春的回答,即便陛下對小人偶的失蹤,仍然有些下意識的惦記。
莫驚春看向陛下,意有所指地說道:“陛下不是說,假的東西,終究還是假的嗎?”
正始帝本是要說話,不知為何突然住了口,然後意味深遠地看著莫驚春,頗有種高深莫測之感。
“難道,夫子吃醋了?”
陛下說這話的語氣,就像是發現了什麼稀奇古怪的事情,還執意要對上莫驚春的眼,弄得他非常不自在地彆開頭,看著窗外如此明朗的天色,喃喃說道,“該是遲了些。”
正始帝看著莫驚春不自然地轉移話題,眼底不由得流露出深沉的笑意,他半心半意地打量著莫驚春,“劉昊已經找了適當的理由,夫子難得一次疏懶,可莫要急匆匆再去。”
莫驚春沒好氣地看了眼正始帝,“陛下,當然是要去得。”
他半夜入宮的事情已是有些麻煩,若是清晨再不去,那事情都不知道亂成怎樣一團糟。最近京城中的熱鬨就夠多了,莫驚春並沒有打算讓自己再增添一籌。
莫驚春的態度是堅決的,他半點都沒有因為昨夜發生的事情而稍有退卻,反倒是正始帝拗不過莫驚春,隻得將人放了去。
莫驚春騎著好姑娘離開,身上卻已是穿著自己的朝服。
待到吏部時,左右侍郎剛好尋他有事,更是來不及思忖那麼多,便已經開始忙碌起來。等到中午歇息時,莫驚春才打起精神,想起昨夜在某個時刻,精怪似乎還發出了彆的動靜。
莫驚春揉著太陽穴,在心裡自言自語,“昨夜可是有什麼要緊的事情?”
他今晨急匆匆從皇宮趕出來,除了不想讓流言更加喧囂至上外,也是因為昨夜的事情,在他再看到陛下的時候,總會不期然地回想起來,莫驚春覺得總該給點自己冷靜的空間,這才忙不迭地從皇宮離開。
【您做出了正確的選擇】
莫驚春挑眉,手指按在桌麵上,好奇地說道:“願聞其詳。”
【公冶啟的瘋疾無法治療,無法痊愈,此乃宿疾。而係統的介入插手,確實讓曆史發生了一定的改變,但與此同時,也讓陛下深受影響,更加嚴重】
莫驚春從其中品嘗到些許苦澀的味道,“什麼影響?你說的曆史?”
【曆史的發展有其既定的過程,對其做出的修補和影響,未必能夠成功地抵.達終點,就會被相同的力量乾擾,試圖讓道路重回既定之路】
精怪說了一堆非常之複雜,對莫驚春來說都近乎是天方夜譚的東西,但他並非不能理解精怪話語中的沉重。
“你的意思是,即便我已經做了這麼多的事情,陛下還是有可能會重新走回那條老路?”莫驚春緊蹙著眉頭,“你是早就知道了此事,為何不說?而你說的影響,又是什麼?”
【公冶啟在做夢。他一直持續不斷在做夢,他會不斷、頻繁地夢到曾有可能發生的事情,親眼看著自己一次次屠戮皇族,造就無數殺孽,即便他在醒來後,不會記得夢中曾經發生過的事情,可是那種殘暴的影響,會一直停留在他的身上】
精怪的話,讓莫驚春驀然想起了劉昊曾經說過的話。
他說,陛下喜靜。
已經到某種偏執瘋狂的地步。
宮中不能留著外人,因為宮人行走的聲音就算再是輕微,都可能驚動了陛下,而招致殺身之禍。正始帝雖然殘暴,卻也不是隨便就喜歡濫殺的人,但瘋疾如此,要指責陛下無法控製,卻也是無法。長樂宮有很長一段時間,除了劉昊外,甚至連德百也隻能在宮外伺候,隻得了劉昊和暗衛在宮內行走。
其他的宮人都被趕到了永壽宮去。
那些人,是什麼時候回來的……
莫驚春微蹙眉頭,忽而意識到,那些人,是在正始帝險些出事的時候,才從永壽宮回來。而後至今,就再也沒有看到他們離開的蹤影。
而這些時日,除開莫驚春和陛下冷戰的那些天,他每次入宮的時候,陛下待那些宮人的態度,卻也是正常,沒有從前的冷漠瘋狂。
這又是什麼導致的?
總不能說,陛下瀕死了一回,就突然不再做夢了?
精怪似乎意識到了莫驚春的困惑,叮咚叮咚的聲音在不斷響起。
【瘋狂乃是公冶啟的本性,他的骨子裡便是這樣漠然冷酷,曆史中乃是先帝對公冶啟的期許,與您拚死一搏,這才勉強挽回了公冶啟的神智。可已然踏上此道,再不能回頭。而在今日,今時中,您還活著,陛下也一直被您拉扯著,從未真正走上瘋狂的不歸路】
莫驚春在心裡苦笑,如果正始帝從前的所作所為,都算不得瘋狂殘暴的話,那如精怪所說的那片曆史中,那位帝王又是怎樣的人物?
精怪的話,讓莫驚春的情緒有些壓抑,訝然之外,還有一種無力回天的疲乏,“所以,昨夜你要與我說的是,讓我莫要喜上眉梢,其實前頭還有大把艱辛之道在等著我?”
【並非如此】
精怪似乎真的學會了人類的那麼一套,它甚至語氣都有些溫和,【您選擇了公冶啟,您最終選擇包容了公冶啟,在昨夜的時候,在你們開始情.動之時,經過係統的檢測,那些曆史滲透的影響,已經在逐漸削弱】
更準確的說,那些無形的影響,在正始帝瀕死過一回後,就已經一掃而空。
死亡會帶走一切的影響,不管是好的,還是壞的。
“影響”的積累,需要一定的時間。
即便有著曆史的無形推動,它也做不到一蹴而就。
莫驚春明了精怪的話,半是懷疑,半是好笑地搖著頭,他捂著眼,好半晌說道,“這話便是荒謬,按著你的意思,如果我不選擇如此,而是選擇了另外的道路,又或者,還是保持著從前和陛下的關係,就會,讓陛下一直備受影響?”
這話說得,就好像兩個大男人的情愛能拯救一切般可笑而荒謬。
莫驚春這一生所教育的所有,都在抵禦著這個結論。
因它可笑,又詭奇。
精怪平靜地說道。
【係統不通情感,係統目前所模擬出來的所有情緒,都是取決於您和公冶啟。係統剛才所說,隻是基於您的選擇,公冶啟的病情,讓他需要一根可以支撐的支柱。永寧帝,太後,是他所選擇之二,但在永寧帝故去後,太後的性格無法撐起,終會坍塌。而您是在過去那段曆史中,曾經真正觸動過公冶啟的人,所以除了您,不會再有其他人,有可能,或者是有辦法,阻止公冶啟】
莫驚春微怔,他撒開手,有些出神地看著窗邊的碎光。
昨夜狂暴的雨聲,阻止不了今日的天光破曉,那赤.裸鮮豔的日頭懸掛,恣意從容地灑落著所有的光輝,那些清淡的日頭和空氣中的飛絮混在一處,仿佛人的視線,當真可以穿透那麼多細小而微妙的物什。
以至於,仿若也能看到長河漫漫,曆史萬千。
【您一直認為,係統所講述的那段曆史,是還未發生?但您錯了,那些是曾經發生過的,曾經必定會發生的真實曆史。不然,這段曆史長河,不會有這樣強烈的推動力,在不斷試圖將曆史推回去。而在昨夜,係統已經確認,過去的曆史幻影,已經消失了】
“曾經發生過的?”
莫驚春默默重複了一遍,像是有點冷。
好姑娘的身上,還趴著一個包裹,那包裹裡麵,是正始帝的披風。他分明有那麼多件衣裳,但是此時此刻,他異常想要將那件披風披在身上。
【正是如此,恭喜您,您真正改變了曆史】
莫驚春一時間不知道那是怎樣的情緒,或是想笑,或是想哭,他重複著低頭,又抬頭的動作,好半晌,他才啞聲說道,“所以呢,你的任務完成了嗎?”
【還沒有】
精怪異常老實地說道,【根據程序,您的任務還未全部完成,或者是失敗。而天下還未平定,還未達成您輔助的目的】
莫驚春不知道自己是應該鬆了口氣,還是一聲長長的歎息。
…
袁鶴鳴是暗線。
就是說,如非必要,他是不需要去做那些臟活。
他隻需要接手情報,分析,然後對症下藥。
誰也不會期待一個並非武將出身的人去殺人,也不可能期待那些武人服氣他的領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