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三十七章(1 / 2)

第三十七章

到底是……怎麼變成這樣的呢?

金發青年沐浴在陽光中笑著的模樣仿佛就在昨日, 這一幕,曾讓遠遠觀望的魔術師情不自禁也微笑起來,印象自然尤為深刻。

所以, 今日, 再度回到這裡。

梅林才會在頗為感慨的心情伴隨下想:

隻是幾年的時間而已啊。

美好的事物無一例外都本質脆弱,即使它自身尚在努力,渴望綻放, 但是,往往在綻放之前, 就會因為嬌柔的花瓣支撐不住雨水的澆打, 而遺憾地凋零。

梅林正是感到遺憾。

“西裡爾·康沃爾……”

悄無聲息出現在書房中的白發魔術師輕聲念出了這個名字,話中蘊含的感情除了惋惜,似乎還有難以辨明的另一番情緒。

“你所做的努力, 對亞瑟王的輔佐,的確讓這個國家崩潰的速度再次減緩, 這是即使是我也不能回避的事實。”

“然而, 你——做得太多了。”

標誌性的動聽嗓音, 在任何時候都是溫和而平穩的,此刻也不例外。

可不知是不是錯覺, 魔術師進行著平白地敘述, 話音卻像是從極高的高處傳來。

是感慨,是歎惋, 更是憐憫。帶著居高臨下的觀察, 又有旁觀者對局中人的另類的冷漠。

“……”

匍匐下去的人類青年沒有回應。

蓋因他已經失去了意識, 不知道有一個魔術師來到了自己身旁,更不知道他說了什麼。

於是,魔術師繼續說著:“如果提前知道代價是你的生命,還會願意這麼做嗎?”

青年還是無法回答。

被留下乾涸血跡的信紙從他的臂膀下滑出,梅林把它重新展平,去除掉汙跡,再放回到桌麵的一覺。

他沒有把安靜得似是連呼吸都快失去的青年扶起來,隻是在短暫的垂眼注視後,他的手撫摸了一下在青年仿佛光芒也跟著黯淡下來的金發。

“我總是會忘記,你明明也不是人類。”

由魔術製造而出的人造人,擁有人類的外表,卻不是真正的人類,本來應該是作為替代品而存在的“工具”。

從某種角度來說,這就和一半是夢魘一半是人類的魔術師情況有一點相似。

隻不過,相似之處也就僅限於此了。

“所有人都認為他是人類,因為他的表現無法讓人懷疑,並且,連他自己都這麼認定。”

“把原本就不該存在的的生命帶到這世間,又讓他學著做一個人類,從此脫離你的掌控,真是吃力不討好的行為啊。”

“你後悔了嗎?”

魔術師自言自語般地詢問。

在不知不覺間,他直敘的對象發生了改變。從臉色蒼白、衣衫遮擋下的身形消瘦之極的金發青年,轉移到了另一個人身上。

是第二個出現在這顏色灰暗的房間中的人。

仿若被濃厚得看不出原本身形的黑暗覆蓋的女人。

女人也將更加晦澀的陰影帶到這裡,麵紗下的麵龐不知浮現著如何慘淡的神情。

隻能看見,她露出的那雙冰藍眼眸瞳色淡得驚人,仿佛隨時都會淌下冰涼的淚痕,這是無法用言語形容的悲痛擴散後的結果。

“——後悔了麼,摩根?”

“是的。”摩根用沙啞的嗓音緩緩接道:“我非常後悔。”

此時此刻,魔女與執著想要抓住的魔術師避無可避地碰上了麵,可場麵卻如此平靜。

不止是沒有表現出怒不可遏,摩根甚至連正眼都沒看向厭惡的魔術師。

她將昏迷不醒的金發青年的身子扶起,不再多等,仿佛也不敢多看弟弟脆弱得像是碰觸一下就會破碎的麵龐,顫抖的手臂就把他死死地抱在懷中。

隻抱了短暫的一瞬,還是前麵的那個理由。

摩根很快就再將弟弟抱起。

由於青年實在是太瘦了,被矮自己一些的女人緊抱著,畫麵竟然一點也不顯得怪異。

說完前麵那句僵硬的話,摩根失魂落魄,徹底將書房內多出來的夢魘視作無物。

她不打算理他,也沒心思理他。

可這邊不欲搭理,魔術師卻像是還在惋惜,頗為遺憾地又開口了:“摩根,你繼承了不列顛的所有神秘,論實力我不及你,但我總是能夠和你拉開差距的原因,就在於你沒有千裡眼。”

“無論是現在,還是未來,你都看不到。或者說,你其實可以看見,卻不願去看?好吧,我隻能說,如果早知道會有今天,你或許能聽得進我的勸……”

“住口!!!”

“……”

魔術師被嚇了一跳,閉嘴,啞然地望了過去,就見之前還安靜得近乎死寂的女人猛地駐足,她那永遠燃燒不曾斷絕的怒火,終於再度熊熊升騰至表麵。

摩根沒有回頭,但冰冷的、似有摻雜了悲痛的聲音,又以難免激動的形式響起。

“我後悔——我真是後悔啊,為什麼要把時間浪費,我應該陪在西裡爾的身邊才對啊!”

“他說得對,是我自己沒有聽。梅林……梅林!沒錯,固執不放地把矛頭對準可惡的你,還有亞·瑟,對我來說沒有任何好處!”

“咦?”魔術師很驚訝摩根居然說得出這樣講道理的話,前後態度著實有些矛盾。不過,他也就順著她的話接了下去:“嗯,對呀,你既然知道,那就更應該早點放下仇恨,你和亞瑟是同母的親……”

好吧。

他的話又沒能說得完。

這番言辭不知怎麼又把摩根激怒,而且,憤怒的程度堪稱暴怒。

魔術師突然被心臟破碎、脖頸被人掐緊的劇痛和窒息感滅頂般覆蓋。

幻覺,是魔術的效果,而非真實。最擅長玩這一套的魔術師立即就驚醒了。

摩根大概真的想要乾掉他,但卻被怒火衝淡了理智,以至於讓魔術師輕易就逃脫了出來。

逃脫了的魔術師還是留在書房裡,隻是,比剛才更加驚訝了。

因為,摩根說:“為了我的父母,我永遠都不會原諒你和尤瑟。梅林,我對你的厭惡和憎恨尤甚。如果早知道會有今日,我不會放棄,我永遠不會!我隻會換一種方式來複仇。”

“你設計了那麼多,利用了尤瑟,我的父母,還有也是被你‘製造’出來的亞瑟,為的就是維護這個國家。既然如此,我就絕不會讓你如願。我會把不列顛毀掉,讓流有尤瑟之血的他的後代,親手把他的國家推向毀滅!”

拋下這刻骨銘心的誓言,摩根就毫無留戀地離開了,同時帶走了昏迷的公爵。

魔術師:“……”

被正大光明無視了的魔術師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他可能永遠也理解不了摩根這女人的腦回路。本意是勸她放下仇恨,結果仇恨反而加深,幾乎要被弟弟的遭遇刺激瘋了的女人要顛覆這個國家。

換個角度,在摩根看來,魔術師的想法恐怕也是一樣的莫名其妙。

他們兩人注定無法互相理解。

魔術師隨後就想起了他在最初之時就看到了的一小段未來,也隻能感歎,繞了這麼大一圈,“未來”還是要走到那一步。

前麵的某一段時間,他還以為,放任那個“變故”自由發展的結果,就是要出差池……

——不過。真的不能理解。

不被主人招待,更不被主人喜歡的不速之客懷著探望的心來到這裡,卻沒能與想探望的人說上話,本來是應該灰溜溜離去的。

但是,在沒有人搭理的情況下,魔術師居然沒有立即離開。

稍稍地遲疑了一會兒,他拿起了之前被自己隨手壓在桌角的那張信紙。

字跡被魔術恢複,呈現出了其未被汙染時的麵貌。

信的末尾,最後一個字沒能寫完,下拉的比劃隨著手的滑動,筆尖漏下的墨跡長長地滑過紙麵,留下了貫穿的長痕。

而看得清楚的那一段話,則是:

“……我幫助您,並不是因為您與我的關係。”

“正如你最初對我說的,我們有共同的目標和願望,我從您身上看到了實現這一冀望的希望,所以,我會竭儘全力。”

“他人會誤解您,懷疑您,我卻知曉您做出了最佳的決斷,隻有這一個辦法。我會儘力為您分憂,請收下我的祝福……”

就停在了這裡。

魔術師可以想象出,金發青年坐在這裡,認真書寫下這些誠摯字句時的專注模樣。

想來,假如收到了這封信,正在前線率領騎士軍隊誓死拚搏的王,一定會非常欣慰,非常高興。

*****

西裡爾恍惚間意識到,自己在做夢。

一開始並沒能發現,因為他模模糊糊地感覺到,自己身處在格外熟悉的地方,就是他的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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