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爾托莉雅姐姐憤怒極了,西裡爾真的沒想到她會這麼生氣。
“我還隱瞞身份曆練的那時候,就經常有陌生的小姐找到我和凱,向我們打聽梅林老師的蹤跡。她們都是被梅林老師花言巧語哄騙了的無辜之人,可是,找過來的時候,老師他都無一例外早就跑遠了。”
“那時候,那時候,我就對老師的這種倍感不喜,但看他後麵似乎洗心革麵,不再跟少女們糾纏,我還以為他真的改邪歸正!”
“啊!”
阿爾托莉雅想起來了。
“梅林老師改邪歸正的期間,不就是他主動要求幫我送信給你的那幾年?”
“等等等等,姐姐,你誤會……”
“原來……老師,你竟然是去對西裡爾……我……我……梅林老師!梅林!!!”
不知道(自以為)恍然大悟的王咬牙發出的憤怒聲討,有沒有讓同在一片天空下的某魔術師打一個寒顫。
總之,阿爾托莉雅真的被老師這一壞到極點的惡行氣壞了。
本來什麼都不知道的時候,她一點也不埋怨老師在不列顛陷入危機之時悄悄離開,反而對他也格外思念,想著他是否過得還好。
然而,噩耗來得太突然,不僅把為複國奔波不已的王給砸懵了,還把她的思緒,一下子砸回了過往的印象極深的回憶裡。
阿爾托莉雅頓時想起了梅林老師堪稱劣跡斑斑的往事。
花言巧語,勾搭女性,不負責任,溜之大吉……這樣的行為,讓高潔的騎士王很難忍受。
她以為老師改邪歸正了,當時還在欣慰呢。
結!果!
並沒有!
萬惡的老師啊,他竟然還在阿爾托莉雅毫無覺察之時,背地裡對她的弟弟下了手!
這還得了。
阿爾托莉雅絕對無法容忍這樣的行為。
就算西裡爾不是她的弟弟,依然隻是康沃爾公爵。他深得王的信任和尊敬,僅憑這一點,阿爾托莉雅都不能坐視不管,放任老師死性不改玩弄公爵的感情。
其實……這裡麵的確有很大的誤會。
但是,如果梅林沒有這麼嚴重的前科,導致聽者一下就聯想了起來,阿爾托莉雅絕不會有這麼大的反應。
由此做出結論:
都是梅林自作自受。
總而言之,由於一時氣極又不能立即找梅林老師討說法,阿爾托莉雅隻能在不知不覺間吃餅乾泄憤。
西裡爾看她這麼憤憤不平,認定了一切都是梅林的錯,張了張口,到最後都沒能解釋,隻有無奈地做甜點投喂姐姐,試圖讓她彆那麼生氣。
……然後他就低估了阿爾托莉雅姐姐的胃口。
算了,已經出來了,這些小事兒就不多說了。
手背上少了那三道令咒,西裡爾此時感覺輕鬆得多。
他是真的對聖杯沒興趣,更不想參加這場要和姐姐爭鬥的戰爭,能夠這麼輕鬆地丟掉麻煩,自然最好。
不過,西裡爾有些在意姐姐的禦主。
那個男人,大概不會是和他合得來的人。姐姐和那人的相性也不會有多好,這樣的一對組合湊起來,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情。
“怎麼突然沒有感應了呢……”
他自語,心裡也有些疑惑。
在前一個世界,西裡爾是可以看到未來的。
宇智波泉奈等人的未來,他在初見他們時就已經看到,所以,才能做出巧妙的應對。
但在這裡,竟然看不見了。
西裡爾原本以為,看見未來是他從摩根姐姐那裡繼承來的能力,但這麼一看,又說不準。
如果能看見就好了,他對姐姐將要麵對的情況有點擔心。不過,少了這個預見未來的先機也沒關係,看來還是要在這兒多留幾天。
想到這裡。
“對不起呀,小櫻,耽擱了這麼久。你困了嗎?”
“…………”
瘦小的胳膊緊緊環繞著他的脖頸,把臉埋在他頸邊的小女孩兒許久都沒有說話。
從一開始見到她時,這孩子就是空洞的樣子。
不說話,對他人的舉動不作反應,不害怕,也不抗拒。就算從昏迷中醒來,被陌生的大人嘗試安撫,紫發女孩子的眼神都沒有變化。
西裡爾也一直在觀察她。
女孩兒洗完澡換了衣服出來,就從昏迷中醒來了。她隻吃了一點點東西,其他時候,一直盯著同一個方向發呆。
正好是西裡爾所在的方向。
他走到哪裡,櫻的目光就跟著轉到哪裡。又因為眼神實在無神,這緊鎖不放的視線才顯得沒有那麼突兀。
這些細節,卻都沒有被西裡爾忽視。
他起初就覺得櫻的身上有什麼地方很奇怪,但一想到她的遭遇,就不忍仔細探查,打算等白天再說。
然而……
“小櫻。”
“……”
“不要害怕。”
西裡爾視線微移,凝視著女孩兒的頭頂,“我們回去了。到你的雁夜叔叔身邊,以後就不會有可怕的事情發生了。”
他說著看似尋常的話,同時,便打算踏著在暗雲之下滋生的陰影,徑直走向隱約有燈火閃動的建築群落深處。
可是,就在他踏出來這一步的刹那。
“不……不回……”
縮在他身前的櫻突然出了聲,聲音極小,但她卻一下子收緊了雙手。
這突來的力氣大得驚人,完全不像是一個五歲小姑娘能有的氣力,幾乎要把人勒得窒息。
這還不是最奇怪之處。西裡爾並未被窒息感所驚嚇,他的注意更多的還是放在小櫻的身上,並在下一刻,為終於發現的異樣所震驚。
一股極其強勁的磅礴力量從小姑娘的單薄軀體中爆發而出,以他們為中心,周圍至少幾百米內的燈全部熄滅,耳邊響起轟隆的破碎之聲。
然而,這震撼的動靜,卻沒驚動除了西裡爾以外的任何人。
“唔——”
危機到來,尤其是感受到陡然傾軋而來的能量帶有難以揣測的晦暗惡念,宛如渾濁之水將要沒頂的時候,西裡爾臉色頓變,身體微顫,叫囂著地想要遠離惡意的來源。
可潛意識是潛意識。
直到最後時刻,變了神色的金發青年始終強行克製住想把懷中的小姑娘丟開的衝動,依舊把她抱緊。
哪怕為此,有一滴透明的汗水從遮擋住他雙眼的金發下滑下,緩慢地順著從下顎淌落,繼而,冷汗宛如陣雨般傾盆落下。
“你不是小櫻。請問,你是誰,為什麼,會寄宿在這孩子體內?”
西裡爾隻感覺自己抱著的是巨大的冰塊,寒氣源源不斷地往他身體裡鑽,讓本就沒有溫暖過的靈魂徹底浸入寒潭之中,渾身的骨骼都在咯噔作響,他的嗓音也隱約發顫。
被詢問的對象並沒有回答他,而是接著用那空洞得似從地底深處傳來的聲音問:“大哥哥,很開心嗎?”
西裡爾微微皺眉。
他們所處的中心,已經被肉眼不能看見的光線與真實世界隔絕了。
他不說話,在暗中尋找脫身的方法,可空靈之聲始終不停,就像自語:“大哥哥,見到了你的姐姐,是吧。”
“真好……真羨慕。小櫻好羨慕你,能與姐姐見麵,沒有痛苦,不會整夜整夜感到痛苦,還能自由的……就是這份快樂,讓我‘醒’來了。”
‘好羨慕啊……好嫉妒啊……小櫻也想要離開,也想要回家——不行,不能回去,不能回去,不能!不能!”
也許,“回家”這個詞就是關鍵。
西裡爾到現在才意識到自己忽略了什麼,說晚,其實也不算晚。
如果想要逃脫這個困境,他是有辦法的,不至於坐以待斃,任由這個是間桐櫻又不是間桐櫻的存在擺布。
可是——就說他傻吧。
“當然可以回去,但回去的不是間桐家,而是,真正在乎你人在的地方。”
“……”
勉強的話音剛響起,緊緊抱住他的小姑娘竟是詭異地頓了一下。
“大哥哥……”
“為什麼你要出現呢。”
“不需要大哥哥出現,小櫻明明自己找到解脫的辦法了。隻要讓雁夜叔叔,父親,還有其他的人,不變地死掉就可以了。所以……為什麼呢。”
“為什麼你不逃走呢?”
小櫻抬頭,渾濁得透不出絲毫光亮的眼眸,將金發青年沉靜的麵容映在其中。
從陰森森的字裡行間,都傳達著同一個意思:你多管閒事。
西裡爾想,他真沒想到,原以為很簡單的一個任務,這麼快就出了這麼大的紕漏。
關於這個疑問……
他的唇角動了動,半晌,才輕輕歎息。
“我的確想離開,不過,臨時改變了主意。幸好你這麼早便暴露了,放著不管可不行。我想知道,你的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
……
“是一個愚蠢又天真的大哥哥呢。”
“好吧。”
“大哥哥,自己去體驗一次,把小櫻的經曆重複一次,你就可以知道了。”
下一刻,黑暗吞噬了青年麵上堪堪殘存的光明,仿佛頃刻間天翻地覆。
意識斷層了一瞬,很快,就等到了清醒。
“……!”
西裡爾是驚醒的。
在他還未來得及睜眼時,就有冰涼卻又顯得無比滑膩的觸感從他麵頰窸窣爬過。
繼而,全身上下,都在攀爬!
是蟲子。
不知何時,他被困在了蟲窟之中。
窸窸窣窣,窸窸窣窣,撕拉——
衣料被劃破的脆響。
能看見的地方,不能看見的地方,蟲子的利爪撕裂了他的衣衫,劃破了他柔軟的肌膚,想要向他身體更深的地方鑽入。
難以計數的攢動黑影將偌大的空間填滿,貪婪地將他的身影吞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