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不打算現在就管的烏年心裡也一驚,忒猖狂了點,也忒能耐了點。
烏年輕輕拍拍領胡,領胡會意,碩大的牛角一擺,擋著車廂右邊的兩人,提前拐彎進了另一條路,林星火道:“先送月梅回家。”
兩個女同學趕緊點頭,她們是真害怕了,能避開最好了。兩輛自行車騎的越來越靠近領胡,幸好星火家這頭牛夠大能嚇住人。
京市的治安怎麼差到這種程度了?
女孩子嚇得一時沒說話,烏年卻從車轅上跳了下去,“你們先走著,我回來能追上。”
蔡衛紅舌頭都打結了,她誒誒了好幾聲,急的了不得:“他乾啥去?”
“今兒都賴我!他們是衝著我來的……以後我小心點,彆跟他們起衝突!”這會兒蔡衛紅回過神來,想明白了,估計那兩人是想搶她脖子的金戒指,不是盯上了女同誌,京市最近是不太安全,但基本沒有大白天就敢耍流氓的。
蔡衛紅也沒料到自己的笑言成了真,才露了財就真給人惦記上了,她後悔的了不得,更怕朋友的丈夫為此再受了傷。
林星火笑道:“我們家烏年同誌是扛鐵架子的,力氣大著呢,不用擔心。”前兩天烏年開著機械替李教授整修完實驗室的藥圃後,又趁機將中藥係部還沒利用上的荒地開了出來。好些人圍觀他三下五除一的用一堆鐵物件組裝成了各種式樣的農具,鏵式犁、旋耕齒、耙和平地推土鏟輪番變化,簡直將那些鐵零件玩出了花兒來,有些男同學想試試,卻搬不動那些個東西。
蔡衛紅和譚月梅還是揪心害怕,譚月梅臉剛從煞白回複一點,就期期艾艾的說:“要不我們回去看看?星火,你也會趕牛吧?你家這牛會抵人嗎?”
林星火沒讓,她們過去隻怕還影響阿年發揮呢,且她心裡也懸著,那些人消息靈通的不正常,得知道緣由才能放心。
領胡晃著紅尾巴,牛蹄子悠然的噠噠敲著巷子裡的石板路,這條巷道比較寬,人來人往的還算安全。
自行車上的兩個人還一個勁扭頭往後看呢,林星火已經瞧到了前麵等在道口的烏年,揮揮手,讓她倆看前麵。
烏年的襯衣袖子挽起來一截,但身上乾乾淨淨的不像是打過架的模樣,他手裡拎著幾個紙袋,等車到近前時,往蔡衛紅和譚月梅車筐裡各放了一包,“新炒出來的糖栗子。”
“沒動手。我過去的時候,跑了一個,摁住一個問了問,他們是想搶你的東西,事先蹲在那邊,是跟登記禮金的人打聽了你家地址。”這年頭重名的太多了,尤其是“衛紅”“建軍”這樣的名字,登記的人遇到這樣的名兒,多會把單位或家庭住址也寫上。
“那小子沒啥膽兒,但以後出門的時候還是注意著點兒,最好能多幾個人同路。”
蔡衛紅鬆了口氣,原來是這樣,那還好。雖然她家的地址露了出去,但她家那邊都住著廠裡的職工,熟人之中混進來一個陌生麵孔都是極難的。
不過烏年的提醒她還是入了心,不為彆的,主要是信不過齊建民那身板,萬一遇上搶劫的,齊建民興許還得用她救呢。
可林星火接過那包熱栗子就知道事情沒那麼簡單,烏年這哪裡是買的糖栗子,這分明是先前他自己炒的。看躺在車廂軟墊子上鼾睡的狐大皺皺小鼻子,迷迷瞪瞪揉著眼睛爬起來要吃糖栗子就知道了。家裡小崽們的嘴都被慣壞了,換了外麵賣的,放一堆在林貝果鼻子前,她保準都不帶醒的。
烏年跳上牛車的時候,不經意的拍了拍口袋,他兜裡揣著個隻有香皂那麼大的儲物盒,小盒子太小了,受限於本身大小裝不下太多東西,顯然他是空出地方裝彆的物件了。
‘虛驚’一場,接下來的路倒是安穩,送譚月梅回家後,譚月梅也沒敢留他們看自己的收藏,怕耽誤了時候,林星火一家三口回家再黑天。天黑了可不安全,譚月梅小心肝還撲通通跳的有點厲害呢。
不過不止她這麼想,蔡衛紅顯然也是一個腦回路,這位大姐本來就比較警覺,在臨近她家家屬大院的時候還發現了有人跟著。這附近都是她認識的人,剛碰見打招呼的就有兩三個,蔡衛紅膽氣也足了,跳下自行車回身老大聲的嚷嚷:“你跟著我們乾啥?”要是心懷不軌,她可喊人了!在這裡摁住了混子,總比讓他們跟著林星火他家的牛車好。
那人騎著輛特彆破的自行車,背著個筐,奇怪的瞅了蔡衛紅一眼,單手伸到後麵摸出個長把的鏟子:“拾糞的?咋,你們不讓拾呀?”這牛屁.股下麵也沒糞兜子呀,這樣的牲口,一般不都默認隨便人拾糞嗎。
蔡衛紅臉漲得通紅,因為她叫喚圍過來的熟人都哈哈笑。
拾糞的小青年老不死心的又瞅了瞅領胡碩大的牛臀,老可惜的說:“這麼大個牛,一道都沒拉一泡——它拉那麼大的車,得給牲口吃飽哇!”
領胡學牛不高興的“哞”了一聲,烏年拍拍領胡的背,笑的不行,夥計,人家嫌棄你不隨便大小便了。
領胡紅尾巴一甩,啪的給了烏年不老實的手一鞭子,旁邊的人嚇了一跳,卻見這後生的白白的手背連紅都沒紅一下,都稀罕的說領胡通人性。
那小青年也笑:“你們這牛養的真不賴,我原先也在生產隊養牲口,可隊裡窮,人都吃不飽,給牛吃的那點精料得先把好點的豆子挑出來,牛瘦的都沒精神……我要是有一頭牛,也不用拾糞了,光拉活就能養活我自個……”
周圍人都攆他:“渾說啥呢,不讓投機倒把知道不?”
穿著工服的大家夥兒倒不嫌棄這小夥子背著糞筐,隻是嫌棄他把話說得太明。要是他真偷偷拉活,興許這些人還會光顧他的生意,這些好不容易回城後卻沒著沒落的年輕人太多了,隻要不胡作非為的,靠自己尋摸點錢票的事大家都是寬容的。但當著人多說出來就不行,剛過去那十年,人們還處在心有餘悸的階段。
林星火和烏年一直把蔡衛紅送到她家門口,齊建民正在當院裡活碳泥,整個人臟兮兮的,但地上隻有兩袋子碎煤。
蔡衛紅還來不及跟齊建民說今天的事,就先急上火了:“咋就搶到這麼點煤?前兒降溫咱奶給凍著了,吸口涼氣就咳嗽,這點煤球夠燒幾天的!”眼看月底了,這個月的煤票用不完就全廢了。
林星火看齊建民拿著個煤球夾子,弄出來的煤球成型可好,再看他腳邊那些回爐重造的,就知道這人是乾精活,但乾活慢的。眼見蔡衛紅把一路上積攢的情緒都變成怒火要發出來,她攔了攔,回身從車廂裡撈出一小箱子竹炭:“試試這個,這是北園竹燒的竹炭,我那邊還沒試過……你在家先記錄一下數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