組長打開記錄本,查詢公社報上來的玉米田畝數,他是做慣這些事的,打眼一看就能估量差不多:“咦,你們玉米地比上報的多了不少吧?”
老支書笑著點頭:“社員們生產積極性高,開了些荒地。”
“不對呀!放馬集公社報上來的數據,這種子量種不了這麼些地?用的還是前幾年的市種子公司培育的品種?”農技組長越翻越奇怪。
他的聲音引的賀慶也湊過來看本子上的數據,賀慶主管生產工作,他習慣先掃一眼後一頁的播種時間,畢竟各公社播種時間不同,出苗的情況就不能一概而論。可這時間不對吧?按種子站下發種子的時間,當天就播種,也就滿打滿算十來天而已,以本地的天氣,玉米苗能長成這樣?
老支書歎口氣,望了屈向錦一眼,正望著田地滿眼不可置信地屈向錦瞬間脊背出汗。
“沒法子呀,全大隊男女老少拚著命乾,恨不得用血淚把種子泡發了!”老支書抹抹眼睛:“一來種子站給的種子不夠數,缺了大口子;二來種子站下發的時間比前些年都晚,咱們大隊比其他大隊都靠南些,因為夾在山窩裡的原因溫度也高幾度,其實播種時間比彆處該提前幾天。可今年這個情況,咱們得體諒得維護公社決定啊,那咋辦,隻能拚著人力硬抗!”
“虧得小林想起跟金家窯公社的農技員請教,咱們連夜去了幾個代表,跟人家農技員同誌學習,農技員說‘隻要功夫深,提高出苗率,就能彌補種子數量以及播種晚的問題’。咱先暖種,播種的時候費了大功夫點播,一顆子一個窩!之後為提高溫度預防倒春寒更是耗儘精神,至於野雞野雀禍害種子的事根本不讓它發生……社員們熬得眼睛都滴血,這才達到了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出苗率!”
“多少?”農技組長都驚了,縣裡試驗田都達不到這個出苗率,下頭生產隊一般有百分之六十的出苗率就算了不起了。金家窯農技員的話道理是沒錯,但以前根本沒地方能下的了那麼大的功夫。
他蹲下用手指丈量苗間距,連連驚歎:“苗種的也密。這畝產……”不好說呀,也許能跟種植大縣掰掰腕子。
紅農公社代表也蹲下量了量,問道:“按說這種品種的玉米苗不太抗密,是不是適當間一下苗?”間出來的苗可以分給彆的公社,尤其是他們紅農公社。前些日子不鹹屯大隊長黃大壯蹲在自家大集想買玉米種子,公社領導還嘀咕說不鹹屯今年玉米春播算是完球了一半,沒想到人家大隊這麼團結,敢合著命乾!
農技組長邊往本子上做記錄,邊搖頭:“不用。種植密度不能隻看品種,也是跟著栽培水平走的,水平高的地區適當密植才是最合理的。”以不鹹屯生產大隊的用心,配合現在的密植度,這畝產不敢想呐,他都想蹲守在這裡了。
賀慶看向屈向錦的臉色完全不對了,實在是他娘的對比忒明顯了點!一邊是晚給、少給種子,一邊是眾誌成城、拚命乾,硬生生把死路走出陽光大道!這裡頭放馬集公社要是沒毛病。他屈向錦要是沒使絆子才有鬼了!
什麼都能忍,什麼都能體諒,可人民的糧袋子決不能姑息!不鹹屯這樣的實乾品質,公社領導是乾什麼吃的,為什麼不足量甚至多多供應種子!
“不鹹屯的接下來水稻、地瓜種植工作,移交到縣生產部門專管。”賀慶沉聲對乾事道,小乾事馬上新翻開一頁用紅筆記錄。
屈向錦白胖的腦門上頓時汗涔涔了,這完全打破了他所有的打算。這一專管,彆說給不鹹屯換個領導班子,就是最要緊的林星火都從他手裡飛了!
他此時的心聲倒跟大舅子費新力重合了:完了,全完了!
看著不鹹屯綠油油的壯苗,農技員連同賀慶等人實在是高興,但正因為做的太好,記錄完畢後反倒沒什麼工作了。
才不過小半晌,賀慶就道:“陳支書帶咱們看看彆處,我發現你們大隊有很多值得學習的地方。”
想起什麼,賀慶又問:“林同誌是哪個?”
赤腳醫生不脫離生產,像春播農忙時他們也得上工,閒暇時或下工後才兼職給社員們看病。因為有時候田間地頭的就有病人,這些初級衛生員往往直接從田裡拔出泥腿就給人看病,所以才得了赤腳醫生這個名字。
林星火這會卻沒在地裡,老支書麵不改色:“林同誌勞累過度,我批準她在家休息。她現在住的地方離衛生站近,昨晚上這孩子硬挺著配藥弄了半宿,今天早起走路都打晃!”
“多虧了小林大夫的藥,春播這麼累,咱們沒一個犯骨頭病的。”旁邊社員聽見,紛紛說。他們嘴裡的骨頭病大多是些風濕類的慢病,但凡是出大力的老農最容易得的病。
賀慶等人更來了興致,提出要參觀一下衛生站。
老支書估摸了下,小林不是個懶散性子,這會可能正在衛生站鼓搗草藥呢。帶這些人去也沒啥,反正人不在就說累毀了在坡上院子休息呢。
*
南山山坡上,林星火捧著玄狐頭骨舒出一口氣,終於又恢複瑩潤了。
昨晚上她故意沒去擋黃皮子瘸腿偷襲心窩子,而是以傷換傷,砍了它一隻爪子,為的就是合理地將舌尖血噴到狐顱上。她既然有五分把握自己與玄狐有關,便猜測自己的血也許能中斷黃皮子與狐顱的聯係。
為了保險起見,她用的還是陽氣生機最盛的舌尖血。
果然,她猜的沒錯,之後趁兔猻雷劈黃皮子的時候,她用荊棘將狐顱從黃皮子頭上搶了過來。
也幸好搶救的及時,還殘存一點月精的狐顱才不至於被雷電損壞。
自從把狐顱捧在手裡,林星火就忘了彆的事,一心一意溫養清理狐骨,從天光未亮到此時豔陽當空,才將頭骨複原成瑩潤潔白的模樣。
兔猻癱在她腿上,難得沒吃飛醋。三隻狐狸崽兒銜著鎮宅符、平安福,乖乖依偎在林星火身邊不眠。小狐狸們長得格外慢,這都過去半年了,也隻比剛下山時胖了一點。
“嗷嗚。”直到林星火停下動作站起身,豎著耳朵的大黃才興奮的跑過來蹭腿,一邊蹭一邊咬住她的衣角,催促她去看昨晚上狼群的戰果。
大黃不太大的腦仁裡,還記得林星火之前弄得野豬肉的好滋味,這家夥是饞了。其實不止它饞,整個狼群都饞,狼群這會兒還在山居後門蹲著呢,大大小小的野豬沒吃一口。
黃皮子也確實厲害,迷惑的這支野豬群比秋捕那次遇到的還大,大大小小足有三十多隻。
簡單檢查了下狼群,幸好平安符和驅邪符對付物理攻擊多少還有點用,狼群受傷的不少,但沒有重傷的。
“戰鬥力提升了!”林星火揉了揉大黃的腦袋,才又翻看野豬,豬血都凝固了,再放下去就不新鮮了。
林星火想了想,跟狼群商量:“分我一半,我用弄好的野豬肉跟你們換?”留下一半足夠狼群進食,她再從自己分的裡邊拿出一半處理好給狼群。肉類中的雜質更難祛除,她得要個加工費。
大黃帶著大狼小狼離開野豬,退到一旁示意這些都給她。
“也成吧。”林星火從袖子裡摸出儲物囊,交還給兔猻:“你先幫它們裝起來?”之後再慢慢拾掇。
兔猻嫌棄的瞟了狼群一眼,對上林星火卻又有點不大自在:“給你了,就是你的,隨便你裝什麼破爛兒!”
林星火睜大了眼,這儲物囊可是兔猻大爺的寶貝,昨晚上借給她是為了方便她取用符籙和骨刃……這就給自己了?
猻大爺家也沒餘糧,這玩意難尋第二個。
兔猻彆扭的轉開視線,想起什麼來似得跑跳幾步沒了影兒。
林星火一手摟著狐顱,一手捏著儲物囊有些怔愣,須臾,兔猻又跑了回來,嫌棄的將韭菜葉似得細長綠絛丟在地上,呸了一聲才道:“把臭蘭的葉子也收起來。”
這玩意雖臭,但用處可大著呢,猻大爺瞟了一眼野豬:至少比這些野豬有用多了!
兔猻跟不鹹山深處的臭蘭打了一架,險些又被臭暈才弄回來這一根,昨天晚上就是用它抽打破了黃皮子的黃煙巨獸神通。
猻道:“以臭製臭。以後再遇著那些不講究放臭氣的,就用這東西抽它!”
林星火蹲下細瞧臭蘭葉:能把兔猻活生生熏暈的,絕非凡品。更何況,這幾乎看不出是植物的葉子了,乍一看,有如一泓墨綠細水,柔軟絲滑……
拗不過猻大爺,林星火收下了兔猻的禮物,將臭蘭葉和野豬都收了起來,隻留下兩頭大豬:“屯子裡正忙春播,用這兩頭給鄉親們補一補。”
狼群沒意見,大黃隻要確定了林星火收下,就起身帶領狼群回山——野豬肉隻有林星火做的才好吃,要直接吃的話,那還得數吃飽肚子剛把自己養回來的公鹿好吃。
大黃的狼群戰鬥力越來越高,捕獵也開始‘挑剔’了起來。林星火掃一眼狼群,按照規律,每年二到四月是母狼產崽的時候,可大黃的狼群並沒有小狼崽出生。狼群數量和能力竟然形成了微妙的平衡。
“咱們去送肉。”林星火沒舍得把狐顱像野豬似得收進儲物囊,想了想,輕輕把狐顱頂在了頭上,隨後一手拽著頭野豬,準備把它們拖到山腳下的衛生站裡去,順道去看看魏春鳳姐弟回來了沒有。
“小林!”
林星火剛從衛生站後麵繞到前門,還沒進門,就聽到黃大壯的聲音。
“大隊長。”林星火笑著轉過身,她現在這副模樣有點嚇人,但不用避忌大隊長。
老支書:“……”
林星火:“……”
大隊長身後還跟著十來號陌生人。
陌生人都用無比震驚的眼神在看她。
兔猻的毛尾巴擋住了眼:都賴黃皮子,放的臭氣居然還有後遺症!它和林星火的五感現在都沒恢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