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開完社員大會, 整個不鹹屯就陷入豐收的喜悅和勞累中。
就像老支書說的那樣,不能九十九裡都走了,栽在最後一哆嗦上。
玉米、大豆、水稻、甜菜、紅薯和棉花, 幾乎是不歇一歇地都紮堆在九月到十月初這二十多天裡。所有能上陣的老弱婦孺都參與進搶收了, 主要是這氣溫降得確實有點快, 大家都怕老天最後給一記猛地, 造成減產就太不值當了。
除了玉米今年熟的早些,全屯齊心合力乾了七八天囫圇個給收完了。其餘水稻、大豆、甜菜和紅薯的收獲時間差不多, 反倒是棉花要晚一些, 錯開了最忙的時候。不鹹屯生產大隊統共才有百來戶人家, 也是今年經林星火手處理過的種子發芽率高, 這鋪開的攤子就大了些,生產突擊隊就大致商量了下, 一致決定先收稻子,隨後是大豆,甜菜和紅薯藏在地下, 總也比其他更耐造點, 是以最末收這倆。
割稻子比掰玉米可累多了,一天下來, 不僅兩條胳膊酸疼的拿不起筷子,就連老腰也不能自主了,自己覺得挺直了, 其實旁人看還是弓的跟隻大蝦米似的。大隊長就不讓老弱和半大孩子上場了,都給攆到曬場去翻玉米顆、掰玉米。
林星火全程參與了搶收,那乾活是有股子莽勁兒,鐮刀耍的又快又好,大夥私底下都說:“聽說農墾兵團有啥子收割機, 跟拖拉機似的吃油能自個割稻子——怕也比不上咱姑這速度吧?”
誰說不是?以前年年都有的割稻比賽今年都停了,哪個社員心裡沒數,甭說啥突擊手還是鐵娘子,都不如小仙姑能耐,在人腦袋上割草的剃頭師傅一推子下去都沒她動作順溜!她還能使雙鐮呢,農技站的兩位都想跟站裡申請照相機把這情景拍下來——在這兩位訂過契知道點內情的人眼裡,還以為林星火會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撒一把黃豆,然後黃豆變成小人替她乾活呢……
“或是用那個黃符變成把大鐮刀,一刀下去能收一畝地的那種!”當徒弟的這個小年輕還偷偷跟組長說,語氣裡居然還有點失望:“咋這麼普通?”這想象力,林星火也佩服的緊。
可實際情況卻是她的靈力全都得用在刀刃上,彆說她的禦物術遠沒到這種一揮袖就能取萬穗的程度,即便是到了,林星火也不舍的用在這上麵:全部靈力都用上也不過能禦十畝地,她用鐮刀乾多半晌一樣能做到。她的靈蓮、寶葫蘆藤、靈稻、篤柿等等都指著這點靈力呢,除此之外還有符籙、法術的練習,真是一滴多的都壓榨不出來。
物儘其用到連兔猻都成了鹿倌兒,帶著幾隻留下的駝鹿來回拉運莊稼。那胖乎乎的小山貓往鹿腦袋上一坐,這些大家夥們就乖的跟啥似的,不用出人趕車,自己就能排成一排往返曬場和莊稼地。這誰見了不得嘖嘖稱奇,小仙姑的家的山貓神了誒!
大老虎花花被兔猻攆去守著山坳了,它剛剛成為靈獸,正需要在靈氣相對濃厚的穀底沉澱一番。有花花和黑貂守著,靈蓮的安全還是有保障的。最不濟花花嚎一嗓子,林星火和兔猻也能聽得見趕得及。
九月下旬的一天,眼看稻子今天就能收完,大家夥兒的忍著疲累又發起最後一波衝鋒。縣農技站的兩位技術人員激動地說產量創了新高什麼的,其中農技站組長還拍著胸.脯說回去把報告交上去就給不鹹屯申請一處試驗田,經過批準正式掛牌的那種。
普通社員聽不明白這試驗田有啥好的,可老支書懂門啊,他眼睛都亮了:掛上試驗田的牌子,可就能照自家意願種東西了,試驗田裡可不管啥生產任務。哪怕隻有二三十畝地,也能幫大忙,不說彆的,種幾畝西瓜給娃兒們甜甜嘴是行得通的。
況且試驗田帶來的可不止自主收獲,還有工作崗位!試驗田是能安置自家屯子裡的初高中生的。
最近幾年老有種調調,說啥讀書沒用,好不容易讀到中學不還是回屯種地麼,娃兒們和家長對上學的熱情都被磨滅了不少,好些成績很好的娃娃,念到高小就輟學了,老支書難受的要命,還沒法勸。但有了試驗田就立馬不一樣了,試驗田掛靠在縣農技站下邊,裡邊的工作人員就是編外的農技員,大隊給發工資!初高中生進裡邊,體麵和奔頭就都有了,還能跟農技員學點真本事——彆的爹娘看見這個,可不得眼熱,說不得輟學的娃兒就能少些。
不止有試驗田,還有運行不錯的酒坊,還在摸索的成藥坊,即將開辦的蘑菇房、油坊……這都是實打實的盼頭,老支書正說再同林星火問問這蘑菇房的事情,就聽屯裡的方向大鐘鐺鐺鐺的響了起來。
“出啥事了?”
沒多會王大娘臉色沉沉的跑過來,也沒避人,直截了當的說:“鈴鐺險些被人拉進玉米地裡,兩個混賬行子被金環蜂紮倒了……正遇見小妹拉著女婿回來。”一是人沒事,二來鈴鐺進村就拉響了大鐘,曬場的人都驚動了,再避人也沒用了。
鈴鐺說的是岑大柱的寶貝閨女,才剛念公社中學,岑老漢和岑大娘兩人疼的跟命.根子似的,才住校的那天岑大娘愣是抹了半日的眼淚,岑老漢一個種田老把式險些把鋤頭掄自己腿上。這要是給人……一家子都得瘋,怕殺人的事都敢做。
岑老漢剛聽一句,手裡的鐮刀就直往腳麵上掉。林星火瞅見,腳尖一挑,鐮刀在空中翻了個花,穩穩落到她手裡。而岑大柱臉紫脹,扔下捆稻子的繩,抄起鋤頭就往屯裡衝。
老支書忙叫黃大壯幾個漢子跟上:“快快快,看著大柱點,彆讓他衝動傷了人命!”
民兵隊裡的一個就央林星火:“姑,還得您也回去看看。”大柱壯的跟頭熊似的,將才看他眼都氣紅了,等閒真拉不住,萬一大柱抽冷子把鋤頭直接掄出去,那兩個東西今天就得交代在屯裡。
王大娘想起來,趕忙也來拉林星火:“對!小林,你得來給看看,還有小妹呢,她女婿……唉,多好個孩子。”
“咋還有小妹的事?”老支書倒騰著兩條老腿,小跑著跟在後頭大聲問。小妹說的是魏奶奶的孫女,大名喚做魏臘月。魏奶奶三個兒子都犧牲了,隻留下這一根獨苗苗,彆說魏奶奶自己疼她,全屯人都看的跟眼珠子似的。前年她相女婿的時候,屯裡的老娘們小媳婦都發動了起來,千挑萬選才找了林場這個姓周的後生。小兩口也確實般配,結婚後過的蜜裡調油。臘月這孩子的性情為人都是一頂一的好,自從嫁去林場可沒少幫鄉親們的忙,但凡誰想坐火車都是人閨女一手操辦,色色安排的妥當又貼心。
王大娘也不知道咋說,她還沒來得及細問呢,就看著人病懨懨的癱在地排車上,很不好的樣子。
“春鳳正顧著她姑婆,你魏奶奶一見臘月就捂心口……”王大娘沒敢提臘月那瘦脫了相的慘模樣,怕驚動了還留在地裡的這老些人。事情咋樣還沒弄清,不能刺激大家,免得屯裡人性子起來直接抗上釘耙鋤頭就去林場找人乾仗。
岑大柱他們一行人跑的那個快,攙著王大娘的林星火都沒跟上,幸虧半道遇見了兔猻的駝鹿車隊,索性和老支書他們一起坐上地排車。林星火把兔猻從鹿腦袋上抱下來,輕輕一拍駝鹿,頭鹿就跑了起來,那四條長腿一邁開,地排車就變成了拖拉機,又快又顛。
幾乎與岑大柱前後腳趕到西邊村口。
岑大柱頭一眼就找到了自己閨女,岑鈴鐺除了臉臟了點,其他一切正常,身上的衣裳也沒啥扯破的地方。他這才鬆了口,下一秒就握緊鋤頭衝上去要給兩個畜生一下,不說弄死,也得把他四個蛋給鏟掉!
“爹!”被岑大娘攬在懷裡不撒手的岑鈴鐺趕忙喊:“小仙姑呢?快請咱姑來救救這倆人!”她可不想人死在自己手裡。
岑大娘拍了她一下,啥“咱姑”,沒大沒小。
林星火幾步趕上來的時候,才知道為啥圍著岑鈴鐺的婦女們這麼淡定——那兩個躺地上的人實在慘,可比岑鈴鐺像受害人多了。
岑大柱盯著那倆臉上鼓起半指高黃水泡的人,眉頭皺的死緊:兩人不光腫的沒人樣,就連身上的衣裳也破破爛爛,尤其是褲子,比爛布條子強不到哪去,那腿上全是一道道的劃痕。饒是叫氣恨極了的岑大柱說,他都有點迷糊了,真是這倆王八蛋差點把閨女拉玉米地裡?
魏春興拿一根針戳了那水泡一下,裡麵的液體好像很粘稠似的,這麼大的水泡隻滲出一兩滴濃水就堵住了,他往本子上記了下症狀,嘖嘖道:“是更毒了,這才蜇了一下吧?”
邊說還邊看向岑鈴鐺,岑鈴鐺心疼的摸摸正趴在她肩膀上休息的金環蜂,點頭說:“紮頭一個人的時候它的尾針還沒掉,紮第二個人的時候蜂針就掉了。蜂針掉後它就懨懨地。”
魏春興哆嗦了下,這一根刺蜇倆人,咋,這還不夠能耐?
林星火一走進,岑鈴鐺肩頭的金環蜂就震動翅膀,朝她飛了過來,林星火接住,指尖渡了一絲靈氣給它。見金環蜂精神了許多,就從挎包裡拿出小兒拳頭大的一個小木罐子,遞給岑鈴鐺:“你蘸一點喂它。”這是工蜂之前釀的篤柿蜜,未過九日,還暫存一點靈氣,對金環蜂和岑鈴鐺都有用。
自從山居的金環蜂出蜜後,為了不白白浪費掉靈氣,林星火的挎包裡時常掖著幾個蜜罐,白天乾活的時候就隨手散出去了。小木罐裝的蜜不多,蘊含靈氣也少,普通人也能適當吃一些。
岑鈴鐺眼睛亮亮的,謝過林星火就捧著蜜投喂救命蜂去了,岑老漢摁住兒子的手:“先彆急,問清事情再說。還有這倆王八羔子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