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第四十章 (雙更合一)(1 / 2)

所謂“拉幫套”, 就是一個女人搭兩個男人過日子,後麵招進來的這個一般是年輕力壯娶不起媳婦的男人。當人家的“套穀子”自然不好過,但也比一輩子打光棍強, 雖說他要乾活養家, 但好歹能照管吃喝,女人身體好的話,還能給生個孩子。日後分家“劈犢子”,這個“套穀子”也能分的個孩子養老送終。

可千萬彆覺著這拉幫套的女人就跟那舊社會養小老婆的地主似的享福了, 拉幫套的家裡最難做的就是這個女人。她要伺候前頭病了殘了的男人,還得管孩子養老人做家務,再多分出一份精力照顧後來的這個勞力……累得不隻是身體還有心, 她那顆心呐硬生生劈成兩半, 不能不顧前頭的、還得仰仗後頭這個, 時間一長,各種矛盾絕對少不了,最裡外不是人的就是女人了。等孩子長大能乾活了, 用不著這麼過下去, 兩男人分家時還要往女人心上插一刀——她生的孩子要硬生生分出去, 從此就跟她沒關係了。所謂劈犢子, 那劈的都是當娘的心。

但這都是三四十年前的舊俗了。那時也是沒辦法, 在關外這地廣人稀的苦寒地界, 村漢娶個媳婦太難了, 好不容易傾家似的娶到手,闔家都不能同意讓人離開,是以弄出了這種畸形的民俗。自打解放後,這種事才少了,尤其是這幾年, 聽都沒聽說過哪個屯有這種事了。

現在這事竟然從林場這種公家單位發生了,逼迫的還是烈士子女。魏臘月是啥人,魏家可是滿門忠烈,她結婚的時候,林場總廠的廠長都特地趕來給主持婚禮茶話會!

人娘家是隻剩下個老祖母了,但你咋不想想魏臘月嫁人時,那邊大隊出了半屯的人來送,這就是給撐腰的意思!林場領導被周家人拉著哭訴魏臘月多悍多狠,敢用刀頂著婆婆的脖子時氣的眼冒金星,保衛科的人推開周家人,冷笑:“誰是人婆婆?這不都離婚了?”

“把人逼得動刀子,”保衛處的何小虎鄙夷的瞅瞅周母:“你們這一窩子老老少少,可真能耐!”

那是挺能耐——

不鹹屯的老支書親自請公社周主任來林場解決這事,林星火背著兔猻跟在後邊‘壓陣’。她是受魏奶奶拜托跟來的,正因為有她跟著,才壓下群情激奮的鄉親,讓他們安心留在屯裡搶收。用老鄉的話說,“咱姑一個打十個都成,她跟著去準吃不了虧,還省的咱們去的人多跟欺負他周家似的。”

周家老兩口委屈的呀,指著老支書就讓賠他們家的家當,還得賠他們兒子。

周主任上前一步一把揮開周母的手,掃視一圈,把鬨哄哄的周家人都給鎮住了,這才回頭跟保衛科科長握手:“我們公社抓住兩個藏玉米地裡企圖侮辱烈屬的犯罪分子,現在本公社派出所閻所長已經交接給貴單位派出所了。”她們一行人是看著林場派出所押走人才來找周家算賬的。

保衛科長一驚,趕忙看向林場領導,領導在人堆裡仔細一找,發現剛接了周亮的班上躥下跳最歡實的周缸子不在,心裡就有數了。領導搓把臉,這都他娘的啥事,丟人呐!傳出去以後林場工人更不好找媳婦了!

人家閨女嫁來林場不就圖個吃公糧的男人麼,但伐木這活危險,本來嫁閨女的爹娘就得懸著顆心。現在更是一顆老鼠屎壞一鍋湯,人家不得說你林場乾啥吃的,咋能這麼欺負人?莫不是你林場就這麼橫,仗著公家單位不拿媳婦當人看?以後誰家還敢給林場的後生介紹好姑娘!

領導的嘴裡跟吞了黃連塊似的,還得端起笑臉跟放馬集公社的主任緩和關係,不賠笑臉都不行,放馬集可是離林場最近的公社了:“上回見還是春裡,周主任從咱們這裡過,往市裡去……”先提一提先前林場給周主任幫的忙。

然後表明立場:“您和咱林場的家屬放心,一定嚴肅處理這個問題!”

周家娘這會才想起那個癱瘓的兒子,撲上來叫嚷說:“我家亮子不是叫你們給治死了吧?我說他癱了不能動不能動,魏家那逼妮子非要把他弄走,還敢拿刀嚇唬我……不行!你們得賠我兒子的命錢!”

林星火上前一步擋在老支書麵前,腳尖一點抵住了撒潑打滾的周亮娘。

大家夥就看一個俊生生的大姑娘就那麼一抬腳,周家這個潑婦就給人撅在半空中,下巴頦被迫抬的老高,滿嘴的臟話都和著口水被吞了回去,嗆的連連後仰,跟個翻殼的王八似的。

“嗨喲,以前可沒看出來周亮媽這麼潑!那裝的可真好,原都隻聽說周亮這孩子腦瓜靈還能乾,他爹媽咋這德行?”

“要不好,能娶的上那樣的兒媳婦不?”有知內情的就說:“你也說周亮能乾,這娃會的可多來,那些電啊線啊的他都能擺弄的清,除了工資每月津貼都不老少,這娃就把工資交給媳婦管,把津貼孝敬爹娘。這倆老的先前過的那日子才叫好,他們也沒啥可鬨騰的呀?再說彆的周家人還要靠他倆,那侄子外甥的可不就專捧著兩人麼,這好名聲就這麼來的。咱也沒想著,這倆老糊塗蛋被人哄的不偏兒子偏親戚啦,生逼著兒子把工作讓給堂兄弟——要不然臘月接了她男人的工作,不也是正理?”臘月那媳婦子靠譜,接班後也能養家,這對老的就安安生生擱家裡伺候伺候兒子,那日子再差也差不哪兒去。誰知道這倆蠢蛋咋想的,差點沒逼死兒子,害的媳婦操上砍刀說話。

“你乾什麼?”周家人見狀,就上來兩個媳婦子要撓林星火。

林星火晃晃手腕,趴在她辮梢上做裝飾的金環蜂嗡一下就飛了起來,足有半截拇指大的蜜蜂眨眼就落到倆媳婦子伸長的爪子上,大家都能看見它們毛茸茸的肚子往下一搭,兩人就跟被掀了指甲蓋似的一蹦老高,捂著手背嗷嗷叫。

“……”想英雄救美的保衛科何小虎噎了一下,繼而才又吼道:“你們才是,想乾啥!退回去!”

“周缸子兩人臉上的傷就是這麼來的。”林星火揚起下巴朝兩個疼的跳腳的女人那邊點了點,對最後邊的一位身穿製服的林警道。

林警張了張嘴,半晌才說:“讓她們彆跳了,我看看蜇的地方。”

短短幾分鐘,倆媳婦子手背上已經鼓起一大片水泡,和周缸子豬臉上的一模一樣。林警咋舌,看了仍舊單腿鞋尖抵著周母沒動的林星火,教育人的話都到了嘴邊,又給咽了回去。

沒法子,是他們所先懷疑人家大隊偷偷製毒用毒的,所長還懷疑這是以前鬼子留下的毒彈,被不鹹屯給挖出來了。怕這些老鄉不知輕重,才專門派他跟著尋防尋訪。

周家倆女人也算自找的,那邊先伸手要撓她,林警還不能批評林星火使喚蜜蜂蜇人。林星火小.嘴一嘟,噓噓兩聲,正繞著周家人亮著尾針盤旋威嚇的金環蜂“嗖”的一下就飛回來了,趴在辮梢上當花兒,乖的喲!

何小虎扭頭正看見兩隻那麼大的蜂那麼長的毒針,立馬覺著渾身刺撓。

這姑娘是硬茬子呀!何小虎悄悄往外挪了兩步,移開自己擋住人家視線的八尺男兒軀,渾然不覺這是他與林星火第二次見麵了,上一次林星火就送了他十三座冰雕。

有了派出所同誌作證,林場領導確認周缸子犯事無疑,當即就不願在周家呆著了,請老支書三人到他辦公室說話。

周亮的父親見狀,趕上來兩步:“亮子他姑,你不能不管啊!亮子是死是活,總得給我和他娘個說法吧?”

又想拉領導的手:“您將才還說讓咱林場的家屬放心,一定嚴肅處理!”咋就對這外來倆人這麼客氣,尤其這個年輕的女娃,現在還沒放開自家老婆子呢。

周主任看了眼這個腦子不清楚的堂兄,笑了笑:“我來林場就是為了管亮子的事。亮子沒事,他自願遷出林場,不鹹屯也願意接受他的戶口,以後他就在不鹹屯大隊落戶了。這事,你和嫂子有意見嗎?對了,你倆個要是不同意,那就先把亮子的工作和賠償金還回來,亮子說要能還,他就還回來跟你們過。”

老周頭急眼了:“他都癱了,要工作和錢乾啥?工作姓周,錢是我和他娘的養老錢,誰來說都不中用!他也甭激咱,要入贅要落戶都隨他,這個娃從小就不貼心,死外頭更好!”一個癱子,回來也是拖累。

周主任臉上笑容不變:“你看這說的,你們可就他一個,以後養老……”

“他那樣,能給誰養老?咱也不說虛的,魏家妮子稀罕他,讓她拿一百塊錢來,就算了了我倆生他一場——我倆不缺孩,這樣丟人敗臉的兒不要也罷!大妹子,您現在是咱周家的族長,照我說,乾脆讓他改性!”

老周頭不為彆的,他是自私,怕周亮有周主任撐腰再回來賴家裡讓給治病,動了自己的養老錢,索性把話說絕。

“一百塊?”周主任看向老支書,老支書點點頭,周主任立馬答應:“行!那你倆確定要跟周亮斷絕關係?”

老周頭忙點頭。林星火見狀,放下了腳,周老娘都顧不得彆的,緊跟著喊:“一百塊!這一百塊就當還了生恩!”沒提養恩,因為周主任知道內情,周亮是跟他姥在這邊長大的,他爹娘是在他進林場上班後才從放馬集搬來的。這倆人,從年輕就光做摘桃子的事,現在得便宜都成習慣了。

“這兒有林場領導、派出所、周家族長,趁人齊,咱把事辦了吧。”老支書提議:“斷絕關係、戶口遷移,我這兒有周亮摁了手印的申請書,誰再給寫份斷絕證明就行。”

周主任點頭:“就在這裡寫,當著大家的麵,街坊鄰居同事工友,咱都做個證啊。”

看熱鬨的咋呼成一片:“一百塊呢!娶個黃花大閨女頂多也就二十塊,周家這倆混球喪良心來。”

“不光魏臘月的爹是烈士,她兩個叔叔也是!五幾年的時候,一個人國家給一百八的撫恤金,聽說她爹還是連長,那就得更高一點。除去一老一小這些年的花用,再咋樣一百還能拿出來的。你算算。怕不是這倆一直盯著人家這錢吧?”

聽的老支書和林星火兩日都心頭一澀,林星火摸摸辮梢,又放下了。隻讓金環蜂輕輕叮了一下可有點太虧,更彆提叮的還不是正主。

旁邊偷瞄的何小虎鬆了口氣,就怕這個不好惹的主兒放蜂蜇人,他倒是願意乾看著呢,可就怕領導不讓。再說鬨大了對這姑娘也不好。長的這麼俊,這脾氣咋就比燒刀子還烈呢?

“小林,”老支書看過斷絕書,自己沒簽,先把筆遞給了林星火。

林星火看他,老支書推推她的胳膊。老頭是覺得自己活不了多少年了,屯子裡的事還得靠林星火看顧些,他自己就先退了一步。

林星火沒再推遲,小手一揮,龍鳳鳳舞的三個字就出現在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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