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第五十五章(2 / 2)

倒是老寧沒當回事,瞟了一眼那藥方子還叫方同儉:“欸!老方,你過來看看這個字兒!”

閒不住開始撿柴火的方同儉聽見過來瞅了一眼,臉上就嚴肅了起來,這手好字一看就不是用鉛筆、鋼筆練出來的,這閨女隻怕從小學的是毛筆字,還得有名家悉心指導過……這孩子怕是成分也不咋好。

林星火還不知道人家看了藥方子就陰差陽錯的把她的成分蒙了出來,這會子腦袋裡正轉的飛快——寧老這響亮的嗓門倒是提醒了她,前幾天不是剛從煤礦的工人文化宮借了那麼些書來嗎!這些人彆的乾不了,但抄書肯定是能的!

就連自稱“老粗”的寧老,寫出來的思想報告也是工工整整的。

何止抄書行啊,這些個被下放農場勞動改造的老乾部簡直個個是寶貝!

比如老寧,人不僅在戰場上灑過熱血,還經曆過紅色延安的大生產運動,甚至參加過南泥灣開荒,小紡車使的溜溜的,織布機的部件沒有比他更熟的!老寧隻從一旁指導,就讓不鹹屯成功仿造出了第一輛織布機,要知道這是之前幾天裡木工組差點沒把那頁圖紙看爛都沒能造出來的大家夥什!

有了第一輛織布機,十輛二十輛還會遠嗎?雪省這塊缺啥也缺不了木頭,木工組的進度很快超過了手搖紡線車組的紡線的速度,不得不又加製了十來輛紡車。

除了老寧,老家蒙省的楊耕順會用羊毛加工成毛線,老支書讓他用大隊倉庫裡的羊毛試了試,又洗又撚的弄出來居然不比縣百貨大樓才有的毛線差多少。

父輩是舊社會晉北羊皮筏子工匠的老肖對硝皮很有一手,還會殺羊、劁豬,用皮子做羊皮靴也是拿手好戲。

魯省的馬奶奶彈出的棉花蓬蓬鬆鬆,吊弓使的跟跳舞一樣輕快有節奏,比樣板戲裡的演員跳的都好看。

……

這有手藝的人不少,那有文化的高級知識分子就更不缺了,林星火借來的那套十七本的《數理化自學叢書》,以方同儉為代表的十來個人邊抄書邊就把答案寫上了,這些人還一邊寫一邊比誰的解法多誰的解法快,方同儉這個文科大佬遺憾敗北,輸給了新鮮登頂的“數、理、化三劍客”……

這年月的農村孩子,要說棉襖棉褲許是還可能有一身,但搭著棉衣穿的毛衣秋褲、那真就是十個娃裡也難有一個能穿的起的,基本都是‘光筒子’穿棉襖的人最知道寒風從領口袖口吹進去的滋味,為了不讓孩子被凍病了,多少爹娘都是打著罵著將娃娃們圈在屋裡一整個冬天!不說耽誤娃兒們上學不上學吧,隻圈在那麼個一片地方小半年,孩子們就很難受得住,要是家裡人少,真能給關傻嘍。

可自從河穀農場的一些人進屯來走動了走動,這些難題就一掃而空了!棉線紡出來了,新織的粗布越來越密實厚軟,連羊毛線也能做了——有了原料,秋衣褲、羊毛衣硬琢磨也能弄出來呐,更彆提有個長了一臉絡腮胡子的大叔織毛衣織的極快,還會各種花樣針法。大人們多是先緊著孩子過日子,沒幾天,寧可點燈熬油的各家媽媽奶奶們就讓屯裡的娃娃當先穿上了整套的厚薄衣裳。

不用怕冷風鑽棉襖的娃兒們就跟小馬駒似的撒了歡,不知啥時候就被一肚子學問會說故事的老寧等人吸引走了,一群小跟屁蟲開火車似的追著人給他們講故事。林星火家的狐狸崽兒和黑貂也悄默默混在裡頭,甚至兔猻都有意無意的要求她坐的離那群老頭近一點。有好幾次林星火在同猻大爺一起畫圖琢磨煉丹爐時,都發現它豎著耳朵走神兒。等到大老虎花花也頻頻在河穀地近處的南山崖出沒,驚得老郭等人放槍嚇唬時,林星火已經完全淡然了,第二日上工就直接揪著花花的耳朵帶它去了大隊部的大禮堂。

對不鹹屯的社員們來說,勞改農場遷到自家屯子來,簡直像天上掉餡餅那麼歡喜!這些啥啥都會的師傅們可比餡餅要叫人稀罕多了,淳樸的屯裡鄉親不會說啥好聽的話,但納好的鞋底子、用供銷社不純的靛藍粉簡單染過色的粗布、彈好的棉花逮著空都往他們懷裡塞,還專派自家跑的最快的後生,當真是不要都不行……

小半月都沒過呢,四十九個人從精神到穿著,內外都煥然一新。兩個小娃娃的臉蛋上也掛上點肉肉,大的那個叫寧德的還牽著弟弟的小手敢學彆的娃娃偷偷撫摸兩下狐狸崽了。

現在壓根就沒人提“勞改農場”這名兒,都管那邊叫河灘農場。因為河灘農場的這些人融入不鹹屯,大隊部沒法子還暫停了梁子溝用勞抵債的事情——河灘農場畢竟特殊,各家知事的長輩都叮囑過自家人嘴上把住門,不然就不是給一家一戶招禍了,整個屯的親戚家小都討不了好!

幸虧有林星火這個例子在前,就連最好說閒話幾個老婆子都習慣了在外頭不提不說小仙姑,旁人問就說不知道,問煩了直接急眼翻臉:現在不過就是又加上了一個宋瓦子江邊的河灘農場,對這些永遠不缺話頭的婦女來說,壓根不算事!

再說她們一個個可分得清裡外,好這口閒話是對著外人去的,最要緊的就是打聽彆人家的事兒,憑啥跟外頭人說自己屯裡的秘密?

正是多虧了這些耳報神,十一月底的一天,雪後初晴,三三兩兩的人正說著話往大隊部去集體上工呢,就見一個家住村口最愛碎嘴的大嬸打著哧溜就往大隊部跑,半道正遇上林星火,嬸子眼睛一亮,趕緊小聲報信:“姑!您快去告訴河灘上人,千萬彆來屯裡!村口摸過來個爬犁,說是啥反孔工作小組的人,那裝腔作勢的模樣可不像善茬!”

“長蟲娘、虎子奶奶和兩個民兵把人給拖住了,您跑得快,姑,還得您去說話!”

林星火臉色一肅,趕忙道了謝,嬸子擺手:“咱這邊我來告訴,沒事,大夥早一起商量過點子了,您放心就行!”不過當初商量的是,萬一被人發現舉報說咱整屯人跟著小仙姑整封建迷信該咋辦?當時大娘大嬸們就商量好了:死不承認!把一哭二鬨三上吊的壓箱底的本事全都使出來,就不信誰能拿幾十個不講理的老娘們有辦法!

眼見小仙姑三兩步跑沒了影兒,這位嬸子就慢條斯理的跺跺腳上的雪,清了清嗓子,兩隻手相互搓了搓,往大.腿上一拍:“唉喲!我的娘來!我們敬愛的領袖!……”

隨著人流往大隊部走的大娘大嬸們個個精神一振,比夜深人靜時狗叫傳的還快,沒多會兒,住在靠南山這邊,距離大隊部最遠的王胡子家裡,金招娣放下筷子就衝出了門,緊接著王胡子就聽見媳婦在外頭嚎:“我們敬愛的領袖!”

嚇得王胡子渾身一激靈,沒注意王彩鍛的小手捂住了油乎乎的小.嘴兒。

“咋了這是!”王胡子把對著門外犯癔症的媳婦拉了回來,伸手摸了摸額頭,也不發燒啊。

金招娣白眼一翻:“你懂啥?這是俺們的說好的暗號!”

“啥暗號?”

“肯定是外頭來人了,要麼舉報小仙姑了,要麼就是河灘農場……也不對,八成還是彆的村眼熱咱屯有咱姑在!反正現在就得做好‘戰鬥’準備!”金招娣邊跟丈夫解釋邊看向閨女:“緞兒,要是有不認識的人問你話你咋說?”

王彩鍛搖頭不說話。

“那彆人支使你認識的人問你呢?”

王彩鍛咧嘴一笑:“我要我奶!”

“有人一直問,還嚇唬你呢?比方說要抓你走哇,抓我和你爹走哇,還要抓你奶,你咋辦?”

王彩鍛小.嘴一扁,乾打雷不下雨的嚎著嗓子哭:“我害怕!我害怕!”

“誒!對!還是你奶會教!”金招娣親親閨女嫩呼呼的小臉蛋兒,雄赳赳氣昂昂的就要出去迎接‘戰鬥’!

王胡子整個人都傻了,這啥時候說好的暗號,又是啥時候教給閨女這話的?為啥全家人單剩他一個啥都不知道!

金招娣頭一揚:“這種事還得咱們婦女來!你們有啥用?”就會握緊了拳頭上,白長那麼大個的腦仁子了,彆以為她不知道當初就是這幾個大老爺們堵住了陳來福教訓了一頓,警告他不許跟金寡婦牽扯。

結果呢,自家兄弟金狗子倒是被他姐夫捶改了,可沒了狗子這個牽線的,心歪了的陳來福還不是跟金寡婦好上了!他們要是不那麼充大瓣蒜,把事情交給家裡的媳婦辦,看她們不撕了那倆臭流氓,至少不會落的現在還有外村人講究春鳳的地步——金招娣隻要聽見外村人說啥“金寡婦就是比魏春鳳有福氣,大好幾歲的寡婦頭子搶了小媳婦的男人,偏這就懷上了,陳老婆子說必定是個男娃……”這一類的話,就得生一肚子氣,可到底捉奸捉雙,錯過了正時候,現在想拿人把柄都拿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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