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開始沒看出來, 都住下幾天了林星火還沒不知道老頭話裡話外的意思?
這不就找對象這個事麼?方同儉還怕她被四九城裡這些頑主拐去了不成,不是她看不起人,這些個看著人高馬大騎著輛二八大杠在胡同裡橫衝直撞的小子們真沒多大膽量, 彆看對著警衛都敢探頭探腦, 可實際上給咱站崗的小警衛員同誌他壓根不是正經從彆處調來的兵,真就是文化組從街道所屬的小廠子借來的保衛科的臨時工。
進街道小廠子當臨時工的後生必然是街道照拂才給的崗位, 多半是家裡困難,從兩個來站過崗的警衛員那瘦巴巴的小身板就能瞧的出來。那些壞小子多數是大院子弟,那眼多尖, 自然不怕了。他們不僅不怕,還看不起人家呢,那天林星火就聽見一個穿著軍綠色呢子大衣的小子嗤人家小警衛員:“少特麼的礙事兒!”
林星火是不知道那身一看料子就特彆挺括板正的大衣是什麼樣級彆才能穿的, 但她可沒工夫慣彆人的臭毛病,當即飛了片碎瓦片。她沒傷人,旁人看見也隻當碎瓦片不知怎麼就紮自行車帶裡了,這彆人拾掇碎瓦子的時候是挺危險,吃飽了沒事乾才扒人家大門,車胎紮了也活該——這可不是紮個小孔, 碎瓦片紮進去氣一下全漏光了,癟胎推到修車點可傷胎呢,那拽的二五八萬的小子隻能抱著車頭走。
穿著大了兩號的呢大衣, 故意敞著的懷裡憋屈的抱著個自行車車把兒,那德性,剛出胡同就被他偷跟來的狐朋狗友笑話了。
“那藥對我不起作用。”那添加了一階黃櫨的藥大體上還是煉給普通人吃的,林星火自己吃了效果不大,就算一時皮膚變黃了,可靈力一過那點藥力就消化了。煉氣高階的林星火內息流轉不停, 單靠吃藥真沒啥用。
“爬高的事都做完了。”林星火指指屋頂和牆頭,以後從外頭看不見人,也就消停了。
無奈的看一眼白的發光的小弟子,方同儉可不這麼認為。他雖然不知道現在京城的小年輕興什麼風,但從不鹹屯到京市一路上他一雙眼睛可沒少觀察,年輕女同誌的打扮仍舊以一身新軍裝為美,照丫頭這土棕色小薄襖黑褲子的打扮在京城得叫“土”。不管啥時候,京城那些拉幫結派的壞小子們愛追愛搭訕的大姑娘大抵是跟土搭不上邊的,可萬一哪天這些臭小子改性了,那大概齊說姑娘是漂亮的很了,在好看的臉跟前那點土氣不算啥。
更何況自家丫頭土嗎?她身上的那種說不上來的仙氣壓根跟土不沾邊,就是不看臉,那穿上破衣爛衫也不像乞丐呀。
“那你這些天彆先出門了?”方同儉跟孩子商量,“家裡都齊全的很了。”
林星火笑了,“您還怕我丟嘍?”
“您方才也說了,嫌煩的時候就用寧老教我的拳法招呼。您放心,我一亮拳頭,他們保準希望這輩子都沒遇見過我。”大辮子一甩,小林同誌有些嫌棄:“不是我看不起人,他們擱屯裡,連小彩鍛都打不過,那力氣……”
現在京市還隻有內圈繁華,稍微走遠些就荒涼的緊,尤其那些長蘆葦的水泡子地,現在白天還沒上凍,人走都得黏一腳泥。前兩天她去西北郊區拉黃泥,結果兩個騎著自行車擦著她的架子車一會衝前頭去一會又騎回來的家夥就把車軲轆陷泥巴裡了,偏那是個稍微向下的斜坡,人和車都隨著泥往下滑,大個的那個倒是果斷,喊著“沼澤地”就把車扔了往上爬,矮點的舍不得放自行車,眼圈都紅了……林星火從坡下頭挖了黃泥,拉著一車黃泥還得把那兩個給拉上來——兩個人死命扒拉著她的地排車,才好不容易把各自的自行車也薅了上來。
那才沒到小腿的泥巴,就是王胡子的小閨女也不帶怕的,那倆連腳上的大頭皮鞋都丟了一隻,也不好意思說那些“拉得動嗎?”“叫聲哥,哥幫你拉車!”的話了,抓了把草胡亂擦擦車上的泥,灰溜溜就走了。林星火現在回想了一下,覺著那個個子高的倒像是曾挨了她一碎瓦片的呢子大衣,那呢子大衣好像真的是那次拉黃泥後消失不見的……不過也就是腦子轉了一下就撂開了,林星火才懶得記那些人的長相,要不是那身呢子大衣料子確實好,她也想不起來。
她這一學,給老頭笑的不行,但方同儉仍念叨了一陣子,又是他那些“識人見解”,讓林星火彆仗著本事粗心大意。
林星火心裡琢磨了一下,要按照方師父這麼說,不知根知底的再好也得保持距離,然後十年八年才能摸清是人是鬼……這不自相矛盾麼,保持距離的人就算認識二十年呢,能知道啥?
老頭自己一輩子沒結婚沒戀愛,把聽來的戀愛經跟他自己想當然一攪和,全亂了套,方同儉自己說著說著就閉上了嘴,說的什麼玩意!到底是想給孩子尋摸個好對象,還是讓孩子十年八年再找對象?
大抵每個當家長的都曾這麼糾結過,一方麵怕耽誤了年華以後找不著好的,一方麵又真心覺著還是個孩子,各種不放心各種舍不得。沒人選要著急,有人選時卻能雞蛋裡挑出骨頭來……
林星火還沒這個心呢,就跟老爺子說讓他甭操心這個事了,彆說今年十八,她覺著自己八十也不著急……要真找個對象,家裡猻阿年那小心眼不得鬨下天來。
咦,為啥突然想到猻阿年?林星火摸摸心口,覺得可能是一人一猻沒分開過這麼長時間,她有點想家了。還彆說,論知根知底、論是人是鬼,扒拉一遍身邊的人和靈獸精怪,當屬猻阿年最符合老爺子那套理論,猻阿年彆看嬌氣又小心眼,但可靠忠誠倒一點不摻假。
說曹操曹操到,猻大爺是真不經念叨,他雖然沒能親自找來,但打發的“信使”到了。當天晚上,林星火就見著了長了大約兩寸的慶忌拉著個小木車出現在東廂房。
慶忌長高了?那身黃色小袍子也更鮮亮了幾分,一看就知道兔猻給他重新煉製過了,在燈泡黃光下變成了泛著黃光的赤色,越發與“天子黃袍”的記載相似。
慶忌恭恭敬敬的做了個揖,將兔猻的信雙手奉上。
猻大爺自從迷上了煉器,分了林星火半個葫蘆爐後,寫字就難不著它一雙毛爪子了,用他自己的毛毛煉出來的筆能隨心而動。給林星火重新煉製的二階法器符筆隻要注入足夠的靈力,居然也能自己畫最低階的符籙,雖然現在仍然隻有一種平安符,可耐不住平安符最實用呐!
林星火一邊亂七八糟想著,一邊展開了那信,信上沒彆的什麼內容,就是告訴她以後可以讓慶忌來回傳信,還草草提了一遍家裡崽子和精怪們的情況,他自己如何倒沒交代,隻是在信的最末拍了一個紅通通的毛爪子印。
信不長,林星火幾眼掃過就讀完了,摩挲了下毛爪印,她抬起頭招待慶忌,從儲物囊中拿出一套她自己用靈木雕的茶具,迷你的小茶杯一看就知道是給慶忌準備的。茶壺裡放的不是茶,而是精怪們都喜歡的從靈果靈花上收集的靈露。
慶忌有點拘謹又有點高興,吃過一碗茶水後,正正小帽子,將自己的小車拉到前麵來,從車裡抱出一尾鮮魚。魚還鮮活的很,尾巴啪.啪.啪的拍著慶忌的腿,慶忌的小手猛地一扣,林星火就見他五根手指的指甲長了半寸,是那種橙黃的顏色,刺了魚一下,魚就不動了。
“……還活著,很新鮮。”慶忌雙手抱著給林星火,林星火知道他天生能將擒獲的水族縮小,他那輛比火柴盒大不了多少的小車能裝下大幾百幾千倍的獵物。
但這條足有一米多長的靈鰉仍然讓林星火吃了一驚,她才離開多久,慶忌的本事長了這許多?
慶忌有些不好意,告訴林星火說他現在雖然仍舊做不到日馳千裡,但五六百裡是沒有問題的,他的小車也更大了,可以給林星火帶來最新鮮的魚。等他的血脈再純淨一些,小車子就能盛放除水族以外的東西,興許哪一日還可以載林星火回家。
傳承自上古的精怪比靈獸們更依賴血脈,血脈越純正越高級,本領也就越大。這是另一條修行之路,修的不是境界是血脈,就是所謂“毛犢生應龍,應龍生建馬,建馬生麒麟,麒麟生庶獸,凡毛者生於庶獸”的關係,精怪血脈純淨到極致時,是可以向上突破的。
慶忌雖是人形,但性屬異獸,他血脈提升後,“疾馳”的天賦便更強了,再往後,甚至能請其他人或靈獸坐他的小車。倘若能尋到一匹小馬精怪伴生,便“可使千裡一日反報”,即一日往返千裡,甚至更快。
兔猻的信裡也顯擺了下狐狸崽兒長本領了,尤其是狐大,猻大爺用了一整句來誇林貝果的能耐:它能使出一階術法“春風化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