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6 章(1 / 2)

鷓鴣天 畫七 12323 字 11個月前

溫流光還在雙魚陣內陣中,身邊跟著一個頭戴氅帽的陰官,陰官從頭到尾都不說話,看不清五官,隻在她耐不住急躁,想要加一把力提前破陣時伸手往前擋了下,不溫不淡地提醒:“衝擊力太大,會把匿氣衝破。”

溫流光倏的轉身,凝聲問:“溫禾安可以在溺海與人大動乾戈,衝擊同樣不小,為何我破陣就不行?”

陰官家出來的人都是這樣的性格,對外界俗事不感興趣,這一天下來,除了下溺海的時候叮囑了幾句,其餘時候,是一聲都不吭,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現在聽到溫流光的話,也隻懶懶地“啊”了聲,說:“他們可不可以我不知道,但你現在硬來,肯定是不行。”

溫流光不由深深吸了口氣。

陰官家如今那位統籌管事的師兄分身乏術,要為家主操控全局,無法親身前來,四大執事中有三位要守渡口,抽不開身,唯獨這位才出關的三執事薑綏,恰好趕著了時候,被派了過來。

按理說,如今下來的陰官之中,不會有比這位更厲害,更遊刃有餘的。

實則說完這句話之後,薑綏捏了捏下巴朝外看了幾眼,完全被氅帽罩住的臉上露出一絲疑惑。

雖然他確實對這樁差事不情不願,會來,完全是因為那位手裡捏著家主遣令,但本著早結束早好的心思,他也沒有藏私。

溫流光這話倒是問到點子上去了,他開始有點好奇在溺海能罩得住巔峰九境肆無忌憚出手的陰官究竟是哪位,這麼強的外放靈流都壓得嚴嚴實實的。

哪位熟人。

肅竹,還是蘇韻之?

奇了怪了,誰能請得動這兩位神仙。

內陣中有不少聲音,海水倒灌的嘯聲,雙魚陣運轉的咯咯聲,還有眼前雙煞果在空中懸浮著轉動時發出的類似開花的響動,然而溫流光聽得最清晰的,竟是外麵長老的悶哼求救聲……這自然不可能,但她知道,他們對上溫禾安,也隻有一個下場。

天授旨頻頻給出提示的消息叫族中越來越重視,上次與溫禾安一戰後,五長老和三長老過來了,然而考慮到下溺海不便交手的情況,下來了也沒用,他們就留在了上麵督管觀測台。

誰知道,又一次出乎她的意料。

又一次溫禾安可以,她不可以。

原本溫禾安流放歸墟,今年對溫流光來說,是一個全新的,應當大展風頭,所向披靡的開端,誰料到事態會一步步失控。溫禾安不在天都,比在天都時給她帶來的壓迫感更大。

溫流光不敢多想,怕心情又躁動起來,她咬咬牙,逼著自己全副心神都落在陣心之中的那顆果子上。

雙煞之果,長得桃子大小,一瓣是猩紅之色,一瓣則蒼如雪,紅的那邊似有心跳的鼓動,白的那邊死寂無比,模樣很是奇異。

隔著內陣最後一層薄薄的纖膜,溫流光手指頭輕抵上去,能抵到柔軟似綢緞的外表,她能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對這顆果子難以抗拒的渴求,那是一

種天生的吸引,叫她的目光難以挪開。毋庸置疑,隻看一眼,她便知道,她注定需要這顆雙煞果。

她指尖靈力控製得十分微妙,堪稱溫吞地磨著那層纖膜,眼看著越來越近,她眼中光芒頗盛,手指一勾,就欲要把這顆果子收入囊中。

誰知也就恰在這一刻,整座雙魚陣震顫起來,發出被擠壓到極致,不堪承受的碎裂之聲,深藍色的海水一霎變作濃墨色,陣內湧入巨石,暴漲雜亂的海草和……五六個無聲攏聚起來,似長著數不儘尖牙利齒的海眼漩渦。

看到這一幕,薑綏兩隻眼皮劇跳起來。

他猛的回頭,隻見雙煞果的位置也無聲聚起了一隻海眼,它真像一張嘴,舌尖一卷,已經將紅的那半卷了下去,正要接著吃下另一邊時,溫流光反應過來,她當即以掌為拳,將要重重將它震碎,將雙煞果搶奪回來。

薑綏身上爆發出無邊匿氣光澤,他臉色難看得能滴水,看著身前身後的海眼,一咬牙,猛的扯住溫流光。

溫流光的神情有一霎猙獰扭曲,她一字一句問:“這是什麼?你做什麼?!”

“彆碰那個海眼。”

薑綏氣息急促起來,他一邊說話,一邊往自己和溫流光身上連著丟下五六個匿氣護罩,匿氣比靈氣輕薄不少,很多時候更像一根透明的線,纖細無比,肉眼看不見,然而這時候他丟下的護罩上,卻能清楚地看到這種“氣”,可見積蓄了極其之多的數量。

眼看著雙煞果全部被吞進去,隻剩一個果蒂還在外麵,溫流光忍無可忍,反身一掌震開薑綏,就要與那無緣無故來的漩渦一戰。匿氣隨後湧來捆住她,她看著屢屢搗亂的薑綏,臉色已經徹底沉凝下來。

“在溺海中,這叫骸眼。”薑綏回瞪她,一掃吊兒郎當之態,氣勢凶悍起來,他雙掌並攏,邊拉著她飛快閃到一邊,邊用柔和至極的匿氣推動著那些漩渦,想叫它們就此散去,一字一頓地回:“妖骸的骸。”

“它發起狂來,這裡所有陰官,匿氣全部都被絞碎,你們一群九境在海底暴露,等著死吧。”

溫流光的理智被“妖骸”二字拉回來半數,她深深地呼吸,胸脯上下起伏,因為驟烈的情緒波動,手心和額心都是汗珠,她看著那消失在骸眼中的雙煞果,極度不甘。

可以說,除了妖骸,這時候說彆的任何字眼都沒法阻止她出手。

“我問你,它從哪來的!”溫流光死死盯著薑綏。

早不來晚不來,就等著她磨出雙煞果的時候出手,說這裡沒人針對她,她絕不相信。

薑綏目光變幻,他早聽說過這位弑殺好怒的秉性,頭疼無比,知道不給個定心丸估計是沒法脫身,他抿了下唇,隻得道:“你放心,骸眼是陰官家獨有的本事,外人學不來,既然是陰官出手,想必是為了那道懸賞,等他兌現承諾,雙煞果自然還是你的——我們要那東西沒用,若是要,早自己來拿了。”

溫流光權衡之後,這才冷冷一擺袖子。

“你先出去。我給外麵的陰官發傳音,

讓他們都散了,骸眼一出,這地方無比危險。”

她出去後,薑綏看著眼前五六個仍在旋轉,像是死亡鍘刀般的骸眼,臉腮上的肉跳了跳,眼皮也在跳,眼裡無比凝重,他對著這方地界開腔,刻意壓低了聲音,話裡帶有薄怒之色:“蘇韻之?你究竟在乾什麼?你彆和我說強插一手是為了玄桑的懸賞,我知道你看不上。溺海今天有多不正常你看不出來?……這種時候,你還敢用骸眼?你能收得住嗎?收不住把真正難纏的東西引出來怎麼辦。”

“你彆說你不知道,現在各個渡口,就這條支脈最不穩定。”

他話音落下,有人在海眼旁邊現出道身影,長發紮成個蠍尾辮,尾巴尖紮成個嬌俏的蝴蝶結,活靈活現得像是要飛出去。這種明媚爛漫的小娘子風格放在她的身上,讓薑綏又無語地抽了抽嘴角:“你穿成這樣又是在做什麼——這邊的情況,要不要和家主說一聲。”

原本是一定要告訴的,但這次他看巫山帝嗣也來了,本著偏向自家人的心態,感覺也不是一定要通知家主,大不了他再丟幾次臉,去帝嗣麵前求一求,哭一哭。

薑綏說了一堆,抬眼,發現身影已經轉了過來,露出一張稚嫩又青澀的小圓臉,手裡還掂量著一顆紅白相間的果子,他張張唇,半晌,伸手在自己臉頰上拍了下,道:“家主。”

淩枝一張手就將他看來屬於大殺器,無比棘手的骸眼拍散了,她抓著自己的辮子看了看,又理了理衣袖,有些不悅地皺眉,正色問:“穿成哪樣?不好看?”

薑綏捂著牙連連搖頭,不敢多說一個字:“沒——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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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下溺海到上來,隻用了半日不到。溫禾安才殺了位長老,又傷了兩位後,在雙魚陣崩塌時收住氣息停了手,他們身上無形的“匿線”拽著他們一路往上,浮出水麵。

其他隊伍也是如此。

他們先回院子,淩枝後回,回來的時候心情很是不錯,一手背在身後,一手拋著個果子,步履輕快,裙擺生風,溫禾安原本準備仔細看下雙煞果,結果月流這時候正好過來,覆在她耳邊道:“女郎,趙巍想見您。”

溫禾安抬眼望她,神色倒不見震驚,她頷首,起身往院子換了身衣裳,戴上了幕籬,在出門時遇見了陸嶼然。

他身後跟著商淮和幾位執事,看上去也是忙於事務,他先停下了腳步,四目相接時,溫禾安蒙著麵紗,看不出神情,隻是朝他點點頭,指了指佇立的銅門,示意自己出去一趟。

在這方麵,他們一個字沒說,但忙於公事時都有種點到為止的默契。

溫禾安從側門進了蘿州城城主府。

這段時日,蘿州城重兵把守,被圍得與鐵桶一般,各種各樣的重型軍用器械都被搬了出來,由裡到外都透著肅殺之氣,守門的兵士都著銀甲,執刀戈,流光粼粼,目不斜視。

看得出來,趙巍真的在這座城池上下了許多心思。

溫禾安被隨從領著進了趙巍的書房,門開又合上,身著常服的趙巍已

然是深吸一口氣,抱拳朝她彎下了腰,拱了拱手,聲音中包含諸多感慨,顯得很是沉重:“女郎。”()

溫禾安上前幾步,托起他的手肘,有些無奈地笑:起來。你又不是我的下屬,拜我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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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巍這才起身。他年齡不小了,因為原本就是武將出身,現在仍操手戰事,保持得一副好身材,臉龐和氣儒雅,身量魁梧大氣,他站起來,親自給溫禾安倒茶,唏噓感歎:“自上回一彆,我與女郎也有兩年不見了,年前才聽聞了女郎在天都被害的消息,可歎手中實在沒有可調度的陰官,無法助女郎脫困。”

“陰官本就不好找。”溫禾安帶著點老朋友見麵的鬆弛打量他,話說得隨意:“情況特殊,我和月流交代的都是暫時不要衝動來,免得平白送性命。蘿州打理成如今這樣很是難得,你的一言一行關乎百姓的生死,謹慎些是對的。”

趙巍誒了聲,說起蘿州,不見誌滿驕傲,而是發自肺腑的開懷,他捏捏拳,道:“我在王庭籍籍無名蹉跎半生,既沒混出名堂,也沒實現心中報複,渾渾噩噩到連出身都忘了。我起跡於草莽,這麼多年,這樣混亂荒唐的世道,卻連件利於流民的事也沒做成……”

他一頓,對上溫禾安溫和的視線,才倏的收住,露出個笑臉:“女郎助我擺脫王庭,改名換姓,又點撥我,我才能真正放手在亂世中做些事情,才有了今日的蘿州。”

溫禾安聽得笑起來,被這樣的開心與平和感染到:“這段時間,我去街市上逛,聽大家都在誇蘿州城城主,細細一打聽,才發現原是熟人。你如今,也是實現抱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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