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布是要拿到手的, 但是在最開始曹操在和呂布沒有磨合完畢的情況下也不可能放任他去外麵打仗,旁邊肯定會塞人不說,在一開始也不會立刻就讓他真的出門。
不管是去打黃巾賊還是去反過頭揍袁術, 兩邊可能性都有點太小。因此在姚珞看來,最好也同樣是最能夠讓呂布在所有人心中刷信任度和好感值的事情, 當然就是主動發揮長處, 同時規避短處。
“你就不怕這隻騎兵被我帶著之後就歸我了?”
“你可以試試看?”
聽到呂布這句話時姚珞與陳宮同時露出一個有些意味深長的笑,鄭西抬起頭看著突然精明但又好像沒特彆精明的呂布, 又看了眼高順才好心開口:“你們沒在咱們兗州乾過, 去了就知道了。”
這又是什麼意思?
看眼前幾個人甚至於連蔡琰都沒開口,呂布略微皺了皺眉,卻也沒有再反對姚珞的安排。等了兩天曹操仿佛早就猜到姚珞的想法, 帶著趙雲來了陳留。看著兩個人見到彼此第一麵就手癢準備去打一場的模樣姚珞摸了摸下巴,側頭看著滿臉“果真如此”的曹操歎氣:“東家,大家對呂布都是怎麼想的?”
“我其實是很想接納呂奉先的。”
坐在旁邊看著兩個人上馬準備打一場,姚珞看著趙雲居然上馬還有那麼點不習慣、跑了兩圈才重新恢複過來的樣子伸手揉了揉太陽穴:“馬鐙這一出可真是不得了, 子龍居然都不會騎馬了。”
嘖嘖,聽聽這句話,姚珞自己都覺得自己有點凡爾賽了。
“這都不習慣可真是……不提這個。大家隻是怕呂奉先會再叛罷了,英存, 在你看來,呂奉先會叛我麼?”
“應當是不會的。”
“不錯,他不會。”
曹操很是肯定地點頭, 呂布其人雖說多次背叛,但其實仔細瞧瞧他一路叛上,卻也是挺合乎邏輯:“丁原對呂布如何尚且不知,但按照當年我在洛陽所見, 與其說他對呂布是‘義父’,還不如說像是‘主家’。”
主家,不是“主公”。主公對應的是臣下,那麼主家對應的就是“奴仆”。
姚珞對於這點倒不是很清楚,曹操隻見了丁原幾麵卻可以做出如此判斷,有次也可得知呂布再丁原手下或許也並沒有那麼好。
“得董卓看重而叛丁原,知董卓殘暴而叛董卓,在洛陽時偏偏他又竭儘全力,想要保下洛陽。若是他真的那麼反複無常,呂奉先又為什麼要對著李傕郭汜死戰?再降又有何不可?”
他用著這個問題去問反對他接納呂布來到兗州的人,那些人卻似乎並不能回答上這個問題,隻是一味以“呂布反複無常不可不防”顛來倒去地說,弄得他都覺得煩人。
但凡有人能夠條理清晰說出一二三,曹操也不至於這麼親自來接呂布表示鄭重:“我這次來又帶上子龍與子越,順帶再來見見昭姬。”
“主公想要見我?”
“不錯,順帶也把你要的東西送來。”
曹操笑著將鄭玄親自作序的《熹平經注》遞了過去,看著蔡琰表情裡多了點懷念:“當年伯喈於太學前立碑的模樣我還記得,今日昭姬以此做注,實為佳話。隻是昭姬,等你脫了這一年父孝,怕是得去一趟廩丘。”
去廩丘?
“嗯,是得去一趟。”
姚珞在旁邊對上蔡琰的目光,對她輕輕點了點頭:“老爺子說你寫的東西大約會讓不少人不舒坦,他索性做個東道,邀你一同去辯一辯。”
“原來如此,多謝英存為我說話了。”
鄭玄這位大儒作序定下了《熹平經注》的確有用的基調,同時再給她機會能夠為己自辯、也可以此揚名,這樣的機會必然不會是鄭玄主動,而是姚珞提出來的。
蔡琰格外感激地對著姚珞行了一禮,姚珞擺了擺手,轉頭看向對著趙雲似乎開始打成指導戰的呂布歎氣:“不過呂奉先可真厲害,子龍也打不過他。”
“沒事,主要還是氣勢問題。等子龍再積累積累經驗,那肯定沒問題了。”
但是現在場上這種情形,不管怎麼看都有那麼丁點小魔幻。姚珞恍惚地看著呂布和趙雲打成一團,旁邊高順和甘寧開始互毆,最那邊的餘縱與張遼兩個看似平和,其實對著陳留沙盤推演得無比血腥,怎麼看都是在三國大亂鬥。
“在想什麼?”
“不,沒什麼。”
沒忍住靠在陳宮肩膀上,看著姚珞的動作蔡琰輕笑曹操發出一聲輕咳示意兩個人注意點,姚珞隨即坐直,兩個人的手卻一直握在一起:“所以讓鳳……奉先去練騎兵的事兒?”
“我準了,陳留危機已解,奉孝都快殺去公路老家,諒公路也不敢動。”
“他不敢動,但是他會跑。”
陳宮補充了後半句,看到曹操注視著他時也不慌。他沒有姚珞那種腦海中仿若有九州地圖一般的能耐,但對於人心把控也不差:“袁術好臉麵,如此大敗自然不忿。對此他迫切需要表現自己並非是‘大敗’,擇一易處而攻之,且是以摧枯拉朽、或對方來投狀方可破局。”
“真有這個地方?”
看著曹操錯愕的表情蔡琰在他旁邊張了張嘴,卻在最後緊緊閉上一個字也沒有說。陳宮微微抬手,像是對著蔡琰示意,但更像是對曹操行禮:“傳聞曾經廣漢陳氏於洛陽時與袁公路交好,現揚州刺史為陳瑀陳公瑋。”
恰巧在這個時候趙雲與呂布的打鬥也瀕臨尾聲,曹操看了眼表情沒有任何變化的姚珞似乎是輕輕歎了口氣,不過很快又表示明白:“的確,揚州可真是個好地方。阿珞,你當年那個小朋友,可還好麼?”
“應當是……嫁人了吧。”
姚珞想到陳樰當年的模樣也有些恍惚,但她不知道陳瑀把她嫁給了哪家,去信也從未有過回音,隻能苦笑著擺了擺手:“如今身處亂世,誰知道呢。”
“是啊,亂世中,誰知道呢。”
將呂布手中的並州鐵騎按照兗州軍的方法先稍稍拆分打亂了一下,同時和往常那樣先過兗州軍的體能線,篩選到一批後再將會讀寫的拉去考文考,不會的則是讓陳留剩下的守軍一對一輔導上課。
看著高順似乎每天都認認真真去讀書的樣子時鄭西也沒說什麼,在旁邊抱著胳膊,和他一起跟著石律上課。而蔡琰則是與曹操呂布還有姚珞陳宮一起去了廩丘,見過鄭玄之後開始在廩丘接收天下讀書人的挑戰或者挑刺。
《熹平經注》的出現有著各種各樣的意義,不管是“紙”、“印刷”、還是鄭玄、《經注》、甚至於寫下的人是女子,這些事情一股腦兒堆積起來時才會讓人不知所措。但是在姚珞看來,天下“讀書人”第一個同仇敵愾的,那肯定是寫《熹平經注》的蔡琰是個女人。
“就讓昭姬慢慢辯論去就行,這些東西她可比那些個看不起人的蠢貨知道多得多。”
曹榮抬起手中杯子直接喝了一口茶,表情裡多了點厭惡:“來了廩丘還對著咱們樂營姐妹指指點點,廩丘人都討厭死他們了。”
“釣名沽譽之輩很快就能顯出原形,昭姬嘴巴利著呢。”
姚珞倒是撚了撚手中的紙,抬頭看著石宮表情溫和:“真是麻煩東闕了,這批新紙送去昭姬那裡吧。”
“是。但是姚小姐,我們覺得現在……有點怪。”
石宮皺著眉頭,總覺得現在有著不少暗流:“好像有人一直盯著咱們,但又不肯出手。”
“不用覺得怪,你既然有這樣的察覺,就說明確實有鬼。先護好所有的匠人,值班多兩層暗哨,把所有的造紙方法記錄下來。盈豐,接下來是我要問你的,你可以答,也可以不回答。”
“啊?英存你說。”
“你不是兗州人,會樂意看到‘紙’的存在麼?”
不是兗州人?
曹榮愣了愣,看向那略微顯得有些黃,但書寫無礙、攜帶輕便、同時也格外好看的白紙,剛想點頭卻又想起了什麼,整個人愕然地轉向姚珞:“英存,你是說?”
“你不會樂意看到‘紙’,或者說,沒有人會樂意看到是女人造出來‘紙’。他們抓著書本幾百年,這些東西都是自己的,誰會樂意去免費分給彆人呢?賺錢,賺大錢,賺得越多越好,自己的東西越多越好,管彆人去死。”
姚珞低低地笑了一聲,站起時伸手輕輕展開手中折扇。她的折扇原本都是用絹布製成,現在拆下絹布蒙上一層紙,上麵可以作畫也可以題字,更顯出了幾分瀟灑:“但同時你也猜猜,又有多少人會‘樂意’看到‘紙’?”
抓著知識、書本、上升渠道不放的是誰?是世家。而現在的兗州,有多少世家?
其實姚珞說難聽一點,兗州現在沒有世家,因為世家基本都在曹操進兗州的時候被黃巾軍趕著跑了,留下的拿下看曹操手裡有兗州軍,也早就麻利地選擇投降。荀彧是世家子麼?是的,他聯係讓人來投奔曹操的都是世家子也沒錯,但關鍵也在這裡。
剛剛投奔來的世家子,是不會願意剛來就反對曹操的想法的。他們來到這裡是為了實現“理想”,想要曹操走得更遠。在明白曹操的個性後,他們更不會為了反對而反對。
尤其現在,還有鄭玄背書。
“黃巾啊黃巾,黃巾是怎麼來的,黃巾殺了大漢麼?”
曹榮慌得直接伸手捂住了姚珞的嘴,在看到她那雙帶著笑意的眼睛時又狠狠跺腳:“英存!這話你不能說!”
“這裡都是自家人我才說的嘛。”
姚珞將曹榮的手推開,站起身時輕輕用扇子掃了掃自己身上灰塵。世家弊端曹操早就看到,她要做的就是打破這種知識上的壟斷,徹徹底底,砸碎這個禁錮著所有人的鐵屋。
“我最討厭的事情,就是知其可為而不為之。”
郎朗書聲已經傳遍廩丘每一個角落,蔡琰與各位書生的辯論也隨著時日推移逐漸開始接近尾聲。隻要有異議她就會給出解答,直到最後辯無可辯的那刻鄭玄竟是緩緩起身,拿著自己手中這份《熹平經注》送到了蔡琰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