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姒卻知她們都是想謀個好姻緣。
第三撥的對聯也換走了,剩下的便是最後一波。
前麵馮玉蘭的聯也被人射走了,高興得她隻拽著反薑姒的手搖,不過那人對得卻不好,馮玉蘭於是說:“我才不會說那一聯是我出的。”
這意思明擺著,她是不會出麵了。
其餘人都沒有說話,不過看她們多有黯然之色,便知應當是沒中。
而薑姒今生能藏,麵上一點消息也不透。
馮玉蘭好奇起來:“姒兒,你的如何?”
薑姒知她是刺探自己,偏不想說,隻道:“原就是胡寫的,自然沒中。”
實則她的還沒出來,剛好在如今這一撥裡。
薑姒說完話,馮玉蘭便哀歎了一聲,說她們姐妹幾個定然是運道不佳。
唯有薑嫵,暗暗地瞥了薑姒一眼,沒叫薑姒看見。
方才她的位置距離薑姒最近,約略看見了兩個字,卻沒在方才三輪之中看見,所以此刻薑姒定然說謊。
“哎,你們看,顧芝也出來了。”
馮玉蘭連忙壓低聲音喊了一聲,伸手指了指那邊。
薑姒看去,果然看見顧芝也站在了旁邊,看著小瑤池對麵。
此刻薑姒自然知道自己的是哪一聯,而她從左看到右,很快便看見了一聯,於是道:“這一聯,‘飛蛾撲火除不得,焚身乃止’…也是妙句,怕便是顧芝的吧?”
“這樣彎酸的話,也就是她能寫。”
馮玉蘭並非不通文墨,一看也知道自己對不上,恨得牙癢。
閨閣姑娘們都很快注意到了那“飛蛾撲火”一聯,下麵的人自然也注意到了。
這一回,蕭縱蕭祁這邊的人也開始有些意動。
傅臣自然也看見了,可他對顧芝並無興趣,過於清高的女人娶回家並無好處,不過在眾人議論聲中,傅臣已起了身,朝著自己身側一伸手,婢女恭恭敬敬地奉上弓與箭。
頓時有人精神一震,叫道:“世子爺這是想射哪一聯?”
傅臣並不答話,然而此處所有的目光已然聚集到了他的身上。
眾人都知傅臣極少參與此種聚會,卻不知今天他看上了哪一聯?
有人道:“定然是顧家姑娘那一聯,看著簡單,我卻是個榆木腦袋,怎麼也對不出啊。”
“這聯才掛出來,傅世子竟然就已有了下聯不成?”
蕭縱、蕭祁、薑荀等人也是好奇,不過同時他們也在看,目光掃過去的速度極快,因著出上聯的都是姑娘家,所以什麼香啊花啊蝶啊之類的對聯多不勝數,一眼
望去竟一個樣子。
隻是在看見倒數第四聯的時候,略覺得有些不同。
蕭縱這邊也是微微擰了眉頭,看向了傅臣。
傅臣此時已彎弓搭箭,動作堪稱行雲流水,縱是這樣粗豪姿態落在他身上也變成了千萬般的雅然。
這是一個渾身上下都找不出破綻來的貴公子。
堪稱完美。
傅臣心下一片沉靜,已準備射出第四輪的頭一支箭,而他若是射去那一聯,便再無人敢於他爭。
“嗡”地一聲輕響,羽箭離弦,“嗖”地朝著小瑤池對岸月牙台上的對聯鑽去,速度極快。
然而便此刻,斜剌裡另一支羽箭也激射而出,黑暗中也分不清到底是哪一支箭先出,哪一支箭後出。
傅臣羽箭離弦,麵色便是陡然沉下來,隻在片刻之間,那兩支箭已到了倒數第四聯上的箭靶上,先後兩聲落箭之聲竟似連在一起,極為刺耳!
眾人一時駭然於兩箭齊發之威,卻不知是哪一聯得了世子爺青眼?
定睛一看,卻是一行七個字:穠豔場中試澹泊。
穠豔場中試澹泊?
這一句卻是簡單,難得的是在這樣熱鬨的場麵下,還能寫出“澹泊”兩個字來,極為不易。
卻不知是哪個姑娘寫的?
要是讓薑四姑娘知道了,還不知道是個什麼光景呢!
不同於旁人,傅臣隻往方才與自己幾乎同時出去那一箭的來向看,隻見那處是昏暗的一片,哪裡看得見什麼人?
如今似乎沒人發現到底是誰射出去的那一箭。
往常也有兩箭射一聯的情況出現,規矩放在這裡,下聯照舊作答便好。
傅臣把弓朝著旁邊一遞,趙百看見世子爺那緊握的手指,泛白的骨節,頭上便出了一層冷汗,接了弓便站在後頭,大氣不敢喘一下。
這時,傅臣接過婢女呈上來的帕子,將手心給擦了乾淨,這才抬一管筆,落了墨。
傅臣這裡方寫得三個字,上手位置蕭縱也來了興致。
他抬手翻了雕弓出來,便是一笑:“今日難得這樣熱鬨,本王也來湊個熱鬨好了。”
說罷,也搭了一隻末尾有記號的羽箭,眾人尚在沒回過神來的時候,羽箭已閃電一樣出去,眼前還沒一花,耳邊已聽得“咚”一聲響,乃是箭鏃撞進了靶中,直入最中心,甚至震動得箭靶搖搖欲墜,連插於其上的兩支箭也搖晃起來。
這…
眾人駭然色變!
還是倒數第四聯,穠豔場中試澹泊!
這時候大家夥兒都想哭了,這哪裡是要穠豔場中試澹泊,這時要試咱們的膽氣啊!
一出兒連著一出兒地,這是要乾什麼?
這也正是傅臣想要問的問題。
他最後一個字還未落下,隻捏著玉管湖筆,抬眼來看蕭縱:“魏王殿下這是何意?”
蕭縱此人殺伐甚重,彎弓射箭之時更令人不敢直視,如今即便傅臣看上去駭人無比,他也不當回事兒,隻道:“湊個熱鬨,指不定出這一聯的姑娘,乃是個真正有才情的呢?”
話沒挑明,可他的意思太明白了。
明白到所有聽見的人都冷颼颼地打了個寒戰!
魏王與寧南侯府乃是皇帝左膀右臂,都是跺跺腳朝廷都要抖上幾抖的人物,如今竟然在小瑤池會上對掐起來了!
這背後,可有什麼意味兒?
薑荀隻坐在一旁,眼神在傅臣與蕭縱之間遊移,最後卻緊緊地擰了起來。
而後,傅臣沒有說話,最後一個字卻是怎麼也落不下去了,隨手拋筆,接著便端了旁邊放著的一盞茶來,將方才宣紙上寫下的字跡全給潑去。墨跡一下散開,再看不出方才寫的是什麼。
眾人暗歎一聲可惜,卻不敢說什麼。
蕭縱傅臣二人這是劍拔弩張,傻子也看得出來了。
蕭縱乃是第三箭射聯,如今略一思索,便隨口吟道:“穠豔場中試澹泊,溫柔鄉裡歿鏗鏘!”
“溫柔鄉裡歿鏗鏘?”
廊樓之上,薑姒鎖眉念叨了一句,卻是粉唇抿緊,透著幾分不喜。
天下竟還有這樣對聯的法子!
這魏王著實叫人捉摸不透,可這一聯的前後意境真是天差地彆,叫她心裡堵得慌。
蕭縱此人,絕非善類!
她緩緩鬆了手指,小心地不讓人看出來,回眼時卻見薑嫵目光從自己身上一掠而過。
場中所有人都愕然無語之時,某暗處,趙藍關卻是犯難。
謝方知將手裡弓箭遞給他,又抽了他手裡一支羽箭,冷笑道:“甭瞪我,你一草莽粗野之輩,拿羽箭作甚?牌子呢?”
趙藍關此刻真是想跪下去叫他爺爺!
“謝乙,我說——”
“閉嘴吧你!”
謝方知又奪了他手裡木牌來,將自己袖中的拋給了他,瞧著遠處熱鬨場景,卻是暗道一聲“有意思”。
他眉頭一皺,便是計上心來:“哎,老趙,你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