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在令人扼腕。
謝夫人對方才隻說過幾句話的薑姒極為喜歡,偏生最後才知道人家根本不是薑三,而是薑四。
一下,謝夫人這心裡便有些空落落地沒個落腳處了。
謝銀瓶隻好安慰道:“您喜歡的,大哥不一定喜歡,他瞧上的準沒錯。”
說話間,已到了道觀前。
謝方知皺著眉,與父親站在前麵等,回頭便見謝夫人一瘸一拐過來,那眉頭擰得更緊:“您這是怎麼了?”
謝夫人歎氣,刻意道:“還不是為著你終身大事,求神拜佛的,隻想著你哪一日青眼相中哪家姑娘才好…”
當朝丞相謝江山老神在在在一旁看著自家夫人裝,那一雙洞徹世事的眼,隨即又落回了謝方知身上。
隻聽謝方知道:“我說娘,我把那兩手一張,多的是姑娘家投懷送抱…”
“你還敢說這些混話!”謝夫人瞧著還年輕,柳眉一豎,隻恨沒拿家法出來,否則這會兒便要抽他,恨鐵不成鋼道,“再過兩年,京中好姑娘都被人挑了去,輪到你都是些歪瓜裂棗!”
若非此地人太多,謝方知都能給自己娘跪了:“男子二十而冠,再過個三四年成親不遲…”
拖吧。
謝方知無奈,轉頭便見謝江山一雙睿智的眼看著他。
謝江山乃是當朝丞相,嚴從祖訓,如今隻鄒氏這嫡妻,可日子還挺和順。他知
道謝方知眼光高,早年過的更是混賬日子,如今他怕是還不知道,趙藍關在背地裡已經將他出賣了個徹底。
他隻看著謝方知,這性子跟他年輕時候有些像:“二十你若不娶妻,便要成京城裡的笑柄了。”
謝方知心裡裝著事,卻不憚與自家老子對視,隻道:“逍遙一日是一日,二十再說吧。”
謝夫人並著謝銀瓶齊齊無言。
謝銀瓶歎氣道:“方才我娘上來,倒是見著薑家的小姐了,不過是四姑娘,偏我娘聽了近日京中傳聞,一聽說是薑家小姐,忙就叫了三小姐。我估摸著,她還說了不少的話,卻不知人家怎麼想了。我見著那薑四姑娘才是個通透靈秀的人,許久不曾見過這樣標致的人兒了…”
她話音剛剛減下去,便看見謝方知抬眼看著她:“大哥?”
謝方知道:“你們見著四姑娘了?”
謝夫人他們知道趙藍關那邊抖落出來的消息,不過瞞著他,也不敢提三姑娘,便道:“是見著了,我看如一這孩子挑人的眼光也是極好。”
不說還好,一說謝方知這心裡又開始堵和苦。
他掩飾得極好,上去扶了謝夫人,隻道:“能被他相中的姑娘家自然不差,不過再好也不是您的兒媳,您還是歇著心吧。”
前麵還好,後麵卻讓謝夫人想抽他。
剛入了道觀,謝方知抽身便要走,謝夫人忙問:“你去哪裡?”
謝方知道:“找傅臣,這不是想取取經,問問人家怎麼挑賢惠姑娘的嗎?”
“就知道油嘴滑舌!”
謝夫人猜著他是去談事,也沒說幾句,便趕他走了。
眼見著謝方知背影消失在山道上,謝夫人眼底忽然含了幾分淚,有些忍不住。
謝江山忙摟了她肩膀:“又怎麼了?”
“還不是怪你!”謝夫人心疼自己兒子不成嗎?她抹了眼淚,“若不是你說什麼承家業承家業,他怎變得今日這樣油鹽不進軟硬不吃,又臭又硬像是塊石頭?儘日裡就沒學些好,如今…”
謝氏一門,終究樹大招風了。
謝江山心有愧疚,看著他兒子那背影,他也有說不出的慨歎。
由是道:“甭管了,先進去吧。”
謝方知已走遠,準備去找傅臣。
而傅臣這邊,卻是負手站在蕭山亭,已有好些時候。
一陣風吹來,將一瓣紅葉掃落,彆致地點在了桌上那一套精致茶具上,傅臣回頭看時,眉頭便輕輕一皺。
旁邊長隨下意識地縮了一下脖子,接著便看傅臣擺了擺手,於是他強忍住擦冷
汗的衝動,上去將茶具撤了下來端走。而後,有侍婢上來,換上新的茶具。
那長隨端著茶具,一直朝著亭下走,沿路上還有世子府的侍從。
“又弄臟了?”
“可不是。“
應了一聲,這長隨便找了個地方,將茶具都放在漆盤裡,一一地砸碎了,這才鬆一口氣。
趙百正領著薑姒上來,撞見這小子砸茶盞,也是一皺眉,道:“砸完了趕緊走吧,彆在這兒礙眼。”
說完,他又回頭對薑姒解釋了一句:“您是知道的,咱世子爺愛潔,這茶盞多半是臟了,所以砸掉。”
薑姒走在後麵,今日一身天水藍,袖邊領口皆滾著雪狐毛,瞧著清新雅致,又比旁人多了幾分冷凝,如今走來,卻是在那雜碎了的茶盞附近略停了停腳步。
邢窯青瓷的茶壺茶盞並著一應用具,如今都劈啪地砸了個碎。
傅臣這人,容不得一絲的臟汙。
她心裡有些發冷,不知覺間已上了亭。
傅臣一見她,終拉出幾分笑意來,朝她伸出手:“聽聞你今日要來,我便也來了。這處秋海棠開得正好,遂尋了你來品茗。”
薑姒遲疑一下,伸出手去,放他掌心裡,也被他牽著過去,到了他跟前兒。
麵上溫溫融融地一片,傅臣看她臉頰似乎瘦了些,指腹摩挲著她掌心,低聲道:“聽說你堂兄病了,如今又遇上事,你瞧你,又瘦許多。”
有嗎?
薑姒抬手一摸自己麵頰,而後搖了搖頭,不知說什麼。
侍從都退得遠遠的,也沒人敢來看,傅臣問她道:“怎的不說話?”
薑姒道:“原是沒想出要說什麼,你一說,我便更不知說什麼了…”
旁人還能沒話找話說,可對傅臣,薑姒連話題都想不出。
傅臣卻不介意,隻道:“今日早朝後,皇上在禦花園裡問我,說我射了薑家三姑娘的聯,若我喜歡便將你三姐給我做了侍妾。”
小瑤池會上的事,皇帝竟知道。
薑姒慶幸自己沒去出這風頭,誰知道皇帝問了傅臣,是不是還問了旁人呢?
她看向他,問:“然後?”
“我心有所屬,恐你不高興,所以拒了。”
傅臣口氣略帶了輕鬆,卻覺得她手心有些微涼,於是兩手籠著她的手,嗬了一口氣暖著。
胸腔裡似乎有什麼在湧動,薑姒分不清那是冷還是熱,隻覺得指尖有些顫抖。
她問:“…何必對我這樣好?”
傅臣失笑,瞧她眼底似乎帶著幾分濕意,朦朧地一片,煽情極了,一時間竟似
入魔,沒忍住輕捧了她臉頰,吻上她額頭。
他嘴唇是帶著微涼的,似乎在風裡站久了。
薑姒眼睫顫了顫,垂了眸,寒到了骨頭縫裡。
他以為她是害怕,一時又生出幾分愧疚來,唇離開她額頭,也隻是方才輕碰了一下。
拇指摩挲著她麵頰,看她耳根有些發紅,傅臣聲音微有些啞,隻道:“抱歉,我隻是有些…”
情難自禁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