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薑清一來一鬨,周氏心裡就更愁了。
進了自己女兒的院子,屏退眾人,周氏便哭了起來:“如今你四叔來了,卻不知又要怎麼磋磨起來。如今茗哥兒還小,若是他四叔要爭個家產,早年分割屍首又確是你父親太刻薄,但怕老太爺衝提起舊事來,往後茗哥兒可怎麼辦…”
聽著周氏的哭聲,薑姒沒表情,過了很久才道:“娘
放心好了,祖父又不喜歡四叔,四叔在薛家口那些荒唐的事情,老太爺也不過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罷了。要家產,怕老太爺一個字兒也不給他。該是茗哥兒的,就是茗哥兒的,您彆擔心…”
“可老太爺不大喜歡茗哥兒,茗哥兒看著也不是什麼頂頂聰慧的,如何比得過你荀堂兄?若是…若是…”
周氏現在早已經亂了分寸,東想西想,難免想岔。
薑姒畢竟與薑荀親厚,聽了周氏這樣的話,又見她淚流滿麵,也不知怎麼一陣胸悶起來,強忍著那種眩暈的感覺,薑姒開口道:“荀堂兄更不會與茗哥兒爭家產,他是什麼養的人,娘難道還不清楚?”
周氏在薑姒這清楚明白的目光下麵,終於漸漸地垂下了頭,似乎不敢直視。
她這樣一心虛,薑姒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無非就是怕薑荀也攪和進來。
薑姒揉了揉自己的額頭,握著她手道:“娘,茗哥兒還小,縱是這萬貫家財給了他,又能留到什麼時候?我總要嫁人,莫說荀堂兄肯不肯幫忙,縱使他幫著茗哥兒打理,又能打理到幾時?明年堂兄便要會試,還能在府裡留幾
年?屆時隻餘下您一個,茗哥兒一個,外麵鋪子田莊,讓茗哥兒年紀輕輕就開始打理不成?”
更何況,周氏著實沒幾分治家的才能,多半時候就是軟腳蝦,家業交到她手裡,也不定守得住,她怎麼還想那麼多?
有時候,能平平安安過一輩子也就足夠了。
薑姒也不知該怎麼與周氏說,她揉著自己眉心,忽然累極了。
一連串的事情壓下來,她覺得自己快病了,快受不住了。
她好想找一個人說話,可尋來尋去,竟然沒有一個。
這時候,她才想起謝乙的好來。
原來能認識個聽你肆無忌憚地說真心話、縱使你言語再過分,他也容著你、忍著你、讓著你的人重著你,乃是幸事。
隻可惜,現在謝方知雲遊去了。
他何等灑脫?功名利祿全拋下,任你唾沫橫飛斥罵不絕,他謝方知都聽不見,說走就走,毫不留戀。
背後是不是有更深的成算,那便仁者見仁,智者見智
了。
思緒一時走遠了,薑姒都沒聽清周氏說了什麼。
她隻知道,周楚起身,又抱了茗哥兒,道:“那便如此,你說得對。”
周氏走了,薑姒眼前有些暈,喝了一口茶才冷靜下來。
到如今,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什麼事都要她自己扛了。
而謝方知,不也是如此嗎?
謝家一倒,謝方知不曾為之做過任何的挽救,眼瞧著謝相昔日的故交舊友乃至於門生四散開去,轉眼便成樹倒猢猻散的樣子,竟也人去管,仿佛本該如此。就連原本受過謝家恩惠的趙家,也漸漸疏遠了謝氏。
不過短短幾個月,謝家的榮華就像是夢一場了。
薑姝倒是回來祭拜過,還是趙藍關陪著的,不過近日又有戰事,趙藍關順道歸京領命而去,隻去謝相府拜了拜。
不過皇上那邊自然收到風聲,說是趙藍關的父親約束趙藍關,不讓他與謝家走太近。
而趙藍關與謝方知的交情,在皇爺看來,不過是友人之交。
於是所有人默認了謝氏大廈傾頹,沒有任何人提出異議。
薑姒累極了,躺在床上便睡。
次日裡起來的時候,她才知族裡出了大事,老太爺以寵妾滅妻和不孝的名義,將他嫡出的四兒子薑清從族譜上除名,開過了祠堂,請族老等見證,又轉而將家產重新分割,一半給了薑荀,一半給了薑茗,由此一來,薑家中間這一代,便徹底沒了。
然而薑荀,終於開始嶄露頭角。
次年會試,薑荀一舉奪魁,升入翰林院,並且得了皇爺賞識,也另賜了府邸,他也終於搬出了薑府。
日複一日,年複一年,春去冬來。
轉眼兩年多過去,中秋剛過,薑府上下便除了服,也終於能添上幾件顏色鮮亮的衣裳,京城裡又開了小瑤池會,薑姒今年虛歲十九,才出孝,仍舊沒有婚配,年紀更小的薑媚也是一樣。
這嫡庶兩姐妹,也去小瑤池會湊了熱鬨。
薑姒不由得想起了當年三箭射聯的時候,卻不知那第一箭…
搖著扇子,垂了眼簾,薑姒容顏依舊這樣美麗,即便是人人都笑她嫁不出去,可真見了她一麵,又不知多少大家閨秀要自慚形穢。
傅臣也在下麵,同樣還有一直沒娶妻的陳防己,如今這些人也都換了一波。
薑姒的目光在下麵逡巡一陣,傅臣身邊沒了謝方知,沒了謝方知,自然也沒了趙藍關。
當年三人,如今分道揚鑣,真不知是誰耍弄誰了。
興許是觸景生情,薑姒不願多留,早早地就回去了。
薑府如今是越發地平靜,像是一潭死水,次日一早起來,她本準備繼續看賬冊,處理處理府中的事情,剛想問紅玉了緣巷子那邊的事情可照應好了沒有,就見外頭周氏滿臉喜色地進來。
“姒兒,今兒可有人上門來提親了!你道是誰和誰?”
薑姒怔了一瞬,手指一顫,卻垂了眼簾,笑說道:“…娘彆賣關子了,到底是怎麼了?”
周氏正擔心著女兒的親事,可沒想到才出了孝期,就有人上門提親,彆提多開心了,忙道:“一個是傅世子,一個是你往日的陳表哥,他兩個雖不小了,可正妻這位子都還空著呢!不想你終究還是個有福氣的,真真要了了我一樁心事…”
說著,周氏就開始抹淚。
而薑姒,卻連哭都哭不出來,隻好笑了一聲。
謝方知…
終究還是沒有回來。
約莫,那一個晚上,他終究是拒絕了她吧?
也是她命賤。
薑姒勾了唇,沒說話。
周氏又盤算開了,隻小心翼翼看她:“前麵老太爺在跟兩個人說話呢,卻不知你中意哪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