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遙的仍舊是紅心,甚至是和紅心8接近的7。
兩張相鄰的同花,牌麵一出,秦羽白的目光閃爍了一下,在看到自己的方塊4後,臉色稍霽。
他不懷疑紀文嵩會故意做手腳,所以他也不相信紀遙的運氣真的會好到拿同花順。
在紀遙繼續下了十個籌碼後,秦羽白依舊毫不猶豫地選擇了跟。
紀文嵩翹起腿,掃了一眼角落的晏雙。
晏雙還是那副低垂著臉沉浸在自己世界裡的模樣,似乎根本不知道兩個人除了為他大打出手外,已經在短短一分鐘內為他堆了千萬的籌碼在賭桌上。
戚斐雲連續發牌,兩個人根本毫不顧忌,無論是誰推出籌碼,另一個人都是沒有一秒停頓地跟進。
這場賭局從一開始他們就做好了用五千萬買入場券的準備。
剩下的就交給上天了。
緣分老天爺注定,這似乎真的很公平。
最後一張牌發完。
紀遙的牌果然不是同花,紅心隻有最初的7、8兩張,剩下的是一張黑桃6,一張梅花10。
秦羽白的牌從明牌上看要更占優勢,三張不同花色的4,帶了一張方塊的9。
如果紀遙的底牌開出來不是9,紀遙就必輸無疑。
而秦羽白手上已經有一張方塊9,紀遙底牌為9的概率就更小了一點。
這不是電影,秦羽白也不相信奇跡,他有大概率會贏得這場賭局!
一個億的籌碼已經全堆上了桌。
這其實是一場“明牌”的賭局,因為他們都知道對方不可能放手。
輸的人隻能滿盤皆輸。
“揭牌吧。”秦羽白神情自若道。
紀遙的臉色也沒有變化,他已經做好了“即使現在輸了以後也一定會贏回來”的覺悟。
手指去觸碰暗牌時,角落裡傳來了聲音。
“等等。”
一直默默無言的晏雙從椅子上走了下來。
他的眼睛微微紅腫,臉上殘留著淚痕,神情卻是終於平靜了下來。
秦羽白看向他,盤著的手也不由自主地放了鬆,“雙雙,我馬上就要贏了,再等會兒,我帶你回家。”
晏雙看向戚斐雲,“這位先生,能給我解釋下這個賭局的玩法嗎?”
戚斐雲簡單道:“如果紀先生的牌不是9,那麼他就輸了。”
“如果是9,他就贏了,是嗎?”
“沒錯。”
晏雙輕點了點頭,他又看向紀遙,紀遙神色平淡,他知道自己大概率會輸,“沒關係,我輸得起。”
“這裡……是多少錢?”
“一個億。”
回答他的是紀文嵩。
紀文嵩的煙才抽了三分之一,這是個速度奇快的賭局,賭桌上的雙方都認可了這個搖擺不定的人的價值遠超於他們桌上的籌碼。
紀文嵩笑容深深,“你很值錢。”
紀遙輕皺了眉,他不喜歡紀文嵩這樣開口閉口就將錢與晏雙掛鉤的說法。
晏雙點了下頭,沒有因為這個驚人的數字而露出什麼震驚的表情,他轉過身,站在賭桌的儘頭,對秦羽白,“我有幾個問題想問你。”
他的神情極其的平靜,像是終於從混亂中醒了過來。
秦羽白在他的凝視下竟感到了剛剛下注千萬籌碼都未曾感覺到的恐懼。
“不要騙我,好嗎?”
語氣哀求著,那雙美麗的眼睛籠罩著煙霧,正祈求他哪怕有一次不要再去欺騙他。
秦羽白僵硬很久,他不是不想回應,而是發覺自己有些控製不了自己的身體,過了良久,才輕點了下頭。
“秦卿是你的弟弟,是嗎?”
喉結用力地滾了滾,喉嚨像被黏住了一樣。
“……是嗎?”
顫抖地追問,讓人不能再忍心去欺騙他。
“……是。”
“我和他長得很像,是嗎?”
“是。”
“我是……”晏雙哽咽了一聲,咽下要哭出來的聲音,儘量平靜道,“他的替身嗎?”
“……”
秦羽白如遭雷擊,他說不出那個答案。
是,還是不是?
是。
他一開始去接近晏雙的確就是抱著這個念頭,他也一直再拿“替身”這個身份去對待晏雙。
也不是。
今天晚上他已經想明白了,他能接受秦卿一直是他的弟弟,但他很顯然已經對晏雙有了超越這個身份的占有欲,他想成為他的愛人,想光明正大地趕走所有圍在他身邊的人。
所以不是。
說出來,不是,他不是那麼想的,秦羽白在胸腔裡聲嘶力竭地想要發出聲音,可他看著晏雙那雙清澈無比的眼睛,他……再也說不出任何一個謊言。
“好,謝謝。”
晏雙沒要他的回答,他麵對著他,深深地鞠了一躬,“謝謝你這段時間的照顧。”
他轉過身,看向紀遙。
紀遙的神情充滿了同情、心疼、可憐……或許還有其他的情緒。
因為實際上來看,無論他的底牌是不是9,秦羽白都已經輸了。
他是這場賭局真正的贏家,他該感到高興。
“紀遙,你能不能也回答我一個問題。”
晏雙小心翼翼的,嘴角似是想上揚又隻能勉強翹起一點點的弧度。
紀遙柔聲道:“你問。”
“在認識我之前……你認識秦卿嗎?”
矜持又冷淡的神情一瞬便陷入了慌亂,強烈的震驚似乎讓這位從來都喜怒不形於色的貴公子已經無法維持那張高傲的麵具。
看到他的反應,晏雙笑了出來,隻是笑得比哭還難看,“謝謝,我明白了。”
晏雙轉過身,眼中的淚似墜非墜,“大哥,這是我最後一次這麼叫你了,我隻想起來一點點,我是孤兒,我來自星星福利院,那裡……才是我的家。”
他沒有去看秦羽白的反應,轉身又麵向紀文嵩,又是深深鞠了一躬,“很抱歉打擾了今天的宴會,這場賭局請作罷吧。”
他俯身從賭桌上拿走了那兩張底牌,緊緊團在了掌心。
“我不值錢。”
“請不要為了我浪費這麼多的金錢。”
“……這麼多的錢,隻要能捐出一點點,福利院的弟弟妹妹們……每一餐就都會有肉吃了……”
“謝謝大家。”
他轉身離開,帶著那兩張未開的底牌。
沒有一個人說話,沒有一個人攔他。
打開沉重的大門,晏雙苦著臉走了幾步後,神情便越來越放鬆,他邊走邊將手中的兩張紙牌撕爛。
賭局哪有贏家?
不都是莊家通殺?
指尖隨意擺動,紙牌的碎片紛紛揚揚地墜落,晏雙勾了勾唇,隨手解開西服的扣子,迎著秋風,孤身走入了茫茫的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