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三郎(2 / 2)

一日看儘長安花 寫離聲 6211 字 10個月前

藺知柔莞爾一笑,端起酒碗道:“借世叔吉言。”

白稚川想了想又道:“不過你一個人上路不安全,不如稍待幾日,我有江南的友人返鄉,你與他結伴同行,我也放心些。”

藺知柔道:“多謝世叔代為周全,七郎無以為報,隻有敬一杯酒,恭祝世叔前程似錦。”

白稚川飲儘杯中酒:“與我客套什麼,賺得你叫我一聲世叔,這都是該當的。”

藺知柔到底是情緒不佳,略微用了些酒菜,便回屋收拾行囊。

她心煩意亂的時候就愛收拾東西,這是上輩子養成的習慣,整理能幫她平靜下來,仿佛把物件歸置好,她的情緒也就回歸到了原位。

她環顧四周,發現屋子裡的東西真不少。雖然隻是暫住,但她自己帶來的加上柳雲卿托人捎來的,統共有十幾個箱籠之多。

她把一些明年肯定穿不下的舊衣、已經熟讀的今人詩卷和文卷理出來,打算當二手賣了。

師弟宋十郎給她寄的那些江南土特產,她轉贈了一大半給白稚川,白先生交遊廣闊,正好可以當土儀送贈友人。

剩下的東西歸攏起來,至少還有五六個箱籠,好在到時候有人同行,一起雇車雇船都方便。

藺知柔收拾東西時習慣倒個底朝天,然後再一樣樣歸置,她打開一隻藤箱,把裡麵的東西往外一倒,一封信函掉了出來。

藺知柔看著上麵熟悉的字跡怔了怔,旋即想起來那是柳雲卿寫給蘭陵長公主的薦信。

這是師父替她準備的退路。

當時她聽白稚川說了關於師父和長公主的傳言,便把信壓在箱底,從沒想過讓它重見天日。

但是此刻,這封薦信仿佛是茫茫大海中的一根浮木,是她唯一的希望。

藺知柔不由自主地朝它伸出手,就在指尖觸到木函的一刹那,她猛然清醒過來,像被火灼了一下,飛快地縮回手。

她想留在長安,但不是以這種方式,不管柳雲卿和長公主有沒有舊情,這麼做都會授人以柄,她不能用師父的名譽去換自己的前程。

打定了主意,她把信紙從函中取出,湊到油燈上點著,毫不猶豫地扔進了炭盆裡。

藺知柔專心致誌整理行裝的時候,三皇子韓渡被他太子阿兄結結實實地揍了一頓,據說是被打斷了一條腿——不知是不是真的,反正皇帝身邊的中官來東宮傳旨宣三皇子覲見的時候,他鼻青臉腫,腿上了夾板,半死不活地趴在床上,晾著皮開肉綻的尊臀。

看見這副慘絕人寰的模樣,連見慣了風浪的老宦官都有些於心不忍,先皇後在世時待他們中官宮女寬厚,雖說人走茶涼,但人心也念舊,不覺就動了惻隱之心,搖頭歎息道:“殿下好生將養,奴家先回宮複命。”

他停頓了一下,湊近了低聲道:“大家這時候正在氣頭上,殿下服個軟,認個錯,一家人沒有過不去的。”

韓渡哼唧了一聲,氣若遊絲地道:“有勞吳中使。”

老宦官回到皇帝跟前,把三皇子的慘狀添油加醋地一說,說得皇帝頭皮一陣麻,覺著太子下手也太狠了些,一時間倒忘了追究三兒子闖下的大禍,韓渡由此逃過了一劫。

不過比起皮肉之苦,他更擔心的是藺七郎,他此番落第,與自己脫不了乾係,那小子什麼事都放在心裡,那天麵上雖然淡淡的,心裡還不知怎麼難過。

他打小在宮中長大,身邊能交心的朋友不多,好不容易在外頭結交了一個,現在又害得人家丟了前程——雖說這前程在他看來有些寒酸,但藺七郎在乎,他便也不得不在乎。

不就是個皇子侍讀麼?雖說崇文館隻有三品以上官員的子弟可以進,但是崇文館就在東宮,隻要他阿兄點頭,誰能說個不字?

可惜他阿兄打了他一頓還沒消氣,從頭到尾隻問了他韋恪的下落,得知那倒黴蛋被押在六合縣當人質,氣得又揍了他一頓。

太子揍完就跑,接著三天不見人影,顯然是不想理他。

韓渡想到此節,又掙紮著要下床,守在帳外的小宦官聞聽動靜,趕緊跑過來:“殿下仔細著傷,要什麼同奴說一聲!”

“我要見阿兄。”

小宦官為難地搓搓衣擺:“太子殿下正在前朝忙著……”

韓渡哼了一聲:“你們少哄騙我,反正我要見阿兄,若是你們不去請他來,我自己爬去前朝找他。”

他說到做到,一邊說著,一邊撐著往床邊挪,把個小宦官急得滿頭大汗,嘴裡咕咕噥噥:“殿下……殿下您這是要奴的命呐……”

兩人正在糾纏著,就聽屏風外麵傳來熟悉的腳步聲。

韓渡眼睛一亮,趕緊趴回床上,“哎喲哎喲”地呻.吟著,暗暗往自己傷口上戳了一下,兩行生理性的眼淚沿著臉頰淌下來。

太子繞過屏風,看見臉色慘白還掛著眼淚的弟弟,終是開口道:“你還見我做什麼?你不是連家都不要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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